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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人間終結?長安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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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於燕找到一處隆起的山巖,把廣平王和惠琳等人,一一背了過來,安置在山巖背後,可做簡單的屏障。這樣多少會有些心理上的安慰吧。

這魔神如今的力量,輕輕一踏,足以摧毀一座山嶺。這隆起的山巖,在他看來也不過是一粒卵石而已。

鮮於燕靜靜的做著這些,然後靜靜的在眾人身邊蹲伏下來,靜靜的看著魔神的舉動。

他並不像惠琳或者別的什麽人一樣,感到什麽絕望之類的情緒。

此時,他的頭腦進入了一種懵懂朦朧的狀態,一幅幅畫面閃現而過。

有洪水,自遠處的山谷裏奔湧而來,無數的城鎮、村莊被滌蕩一清,洪水過後,河谷裏飄滿了人和牲畜的腫脹的屍體,或者幹脆倒伏在淤泥裏,和種種的汙穢混雜在一起。

有漫天的大火,在城市的一角忽然的燒起來,迅速蔓延著。女人和孩子哭嚎著,火警的鑼聲、梆聲響個不停,人們喊叫著去打來一桶桶的水,可大火還是很快燒遍了整個城市,留下焦黑的斷壁殘垣,還有堆滿燒焦的屍體的街道。

有殘忍的士兵,在原始欲望的催動下,野獸一般洗劫一處處城池,鮮血染紅了護城河,士兵、老弱的屍體堆倒在城墻、路邊。

總會有血流成河的時候,總會有餓殍遍地的時候,總會有無數的哀嚎、絕望。

然而,也總會有堅強的人們,在斷壁殘垣中慢慢的挺直了身子,在積滿了雜物的淤泥中爬起來,在堆滿同胞屍體的戰場上走出來,倔強的活下去,繁衍出新的生命,創造更燦爛的文明。

今天的情況,大概也就是這樣吧。黃昏時一片金色的池塘裏,吹過一陣晚風而已。

獸王族的後裔們,總是背負了太多記憶,太多秘密。

一頭壓抑了久遠之年的魔魂此刻覺醒,沈積了千萬年的魔元在魔天鵬王的體內震蕩著,大地蒼穹之間氣流湧動,不斷呼應著這股上古的魔威。

無數道環狀的黑色火焰,繚繞在魔神的周身,嘶嘶嘶嘶——似蛇吐信一樣的閃電的聲響,響徹幽谷。

這頭亙古時代的魔神,也在適應著剛剛覆蘇的身體,可以看得出他異常的躁動不安。

這頭巨魔意識覆蘇的程度,似乎比不上他巨大的魔力,看起來只是一頭力量奇大的蠻獸一般。

這樣蠻蠢的神靈,很容易被人操縱的。

果然,一道身影淩空飛起,落在了魔天鵬王的肩頭。是鬼地藏。他手裏握了一根長矛一樣細長的法杵,自黑鵬王的後頸,狠狠插入,幾乎沒入了腦髓。

在噬腦入髓的劇痛或許還有某種強大的密術作用下,魔天鵬王赫然擡足猛踏,一聲爆裂過後,一陣強大的熱浪卷起地上的塵埃土石,燃著黑色的火焰,迅速向著山谷的邊緣擴散開去。

山谷裏所有圍過來的冤鬼,紛紛被熱浪襲卷,被爆裂的黑色火焰瞬間燒成了煙霧一般的形體,整座山谷裏溢滿了濃郁的陰邪之氣。

氣浪餘勁不消,又以魔天鵬王為中心,迅速收攏,卷動整座山谷裏的陰邪之氣,盡數納入了魔天鵬王體內。

將無數冤鬼的陰邪之氣吸收殆盡的魔天鵬王,如山的身形再一次暴漲起來。

鬼地藏在黑鵬王的肩頭,如猿猴一般,一邊攀爬,一邊又將幾根細長如矛一樣的法杵,刺入了魔王的腦部。

最後,鬼地藏攀游到黑鵬王的頭頂,念誦法咒,黑鵬王的羽發如藤蔓一般纏繞起來,固定了自己的身形,又探出一根長短幾乎三倍於方才的法杵,由頭頂正中,刺了進去。

魔天鵬王此刻的身形已如一座山岳一般,如果不是鮮於燕特殊的視物能力,常人已無法看清高掛在魔天鵬王身上的鬼地藏的動作。

這樣一來,郭暧的身體應該不會被鬼地藏的法杵刺穿。

只是,這又能如何呢?這劫數能不能被阻止,尚且兩說。就算郭暧此時沒事,也許終究逃不過一死吧。

鮮於燕剎那間發現,自己在這兇神的力量面前,似乎變成了一個冷眼旁觀的看客。在這之前,自己不正是與這場浩劫鬥爭著的一份子麽。

自己根本沒辦法,根本就無可奈何麽。心裏這樣想著,還是站在了眾人和魔神的中間,身體本能的做出保護的姿態。

是發洩,亦或是鬼地藏為了試探魔天鵬王的力量。只見他高過山岳的身軀,猛然低伏,揮動鋪如雲蓋的鐵翼,將幾處山峰轟然摧斷,拋到雲霄之中。

躁動過後,魔天鵬王頃刻間張開雙翼,拔地而起,直向著陰陽結界振翅飛去。

人間的一切因與果,善與惡,美好和醜陋,似乎都在這一擊過後,徹底的終結。

長安。

連日異變,恐怖的氣氛壓得人們喘不過氣來,人們仿佛都忘記了正常的呼吸是怎麽回事。

長安城外,十數萬恐慌的百姓將各個成為圍堵的水洩不通,叫喊著打開城門,放人進城避禍。

長安城內,官員顯貴、販夫走卒,無不失魂落魄,或慟哭,或呆立,在廣場、坊巷間,絕望的聚集在一起。

就連地下潛伏的蛇鼠都蜂擁而出,在庭院裏、街道上,在人們的腳下,不斷匯流成一條壯闊的隊伍,瘋也似的向著城外逃去。

家中飼養的馬匹牛羊雞鴨鵝狗更是躁動不安,有些牛馬雞鴨甚至掙脫了牢籠,在街道上狂奔起來。

一派瘋狂、沸騰、恐慌的滅世景象。

朝廷不得不在最短的時間組織軍隊布防。

甚至,肅宗任命了李輔國為長安布防總節度,將左右衛、左右金吾衛、左右驍衛、左右武衛、左右威衛、左右領軍衛、左右千牛衛、左右監門衛總計十六衛的兵權,悉數交由李輔國統一指揮,賀蘭壽、魚諾海等從中協助。

事實上越過了兵部、乃至三省,形成了由察事廳子獨攬大權的局面。這一天,李輔國可以說是整個長安城內最有權勢的人,甚至可以左右天下局面。

只是此刻,看著天地間的異相,他卻真的沒一點心思去體會什麽權勢的滋味了。近一年多的時間裏,自己早已將朝中文武官員拉攏過半,主持局面並非什麽難事。

他心裏也清楚肅宗對自己的看法,肅宗知道他並不是這塊料,可給誰呢?眼下信任的人,能拉攏起這幫文武的人,只有自己了,是不得不如此,也是無可奈何而如此。

當然,也許肅宗看著眼前光景,根本早已昏憒無策,隨便拉個人來主持一番罷了。

想到這裏,李輔國不由得一陣苦笑。他又有什麽辦法呢,他也是那個身在其位,而又無可奈何的人啊。

當然,李輔國是個奸臣,卻並非昏憒無能的人。有時候在組織勾連方面,壞人似乎比那些正直的人更有天賦。他們更善於洞察人心,驅使他人。

劫難當前,李輔國把三省六部九寺裏叫的出名字的,有些閱歷敢說話的,全召集了起來。一眾人從含元殿一直排開,直到大殿外的長廊、空地上,擠擠攘攘滿滿當當。

起初大家還很守規矩,久在殿上行走的自是老成持重,知道事關非常,兀自緘默。

一些品階較低的官員,很少能有這樣的機會,雖然只是遠遠的望見金殿內的情形,連皇帝的樣貌都看不清,心裏卻難免有幾分飄飄然,幾乎忘了事態的嚴重,壓抑著內心親見龍顏的興奮小聲議論起來。

不一會兒,竊竊私語就變成了喧嘩騷動,甚至分成了兩派,一些人支持請樓觀臺的道士做法,一些人則主張西明寺的和尚祈福,如此竟也吵得不可開交。

最後不得已,負責廷議的官員只好止住了眾人,將情況上奏。

完全沒有頭緒。

肅宗臉上故意現出些怒意來,然後,從大殿到外廊,逐漸安靜下來。眾人停止了議論。官員恢覆了禮序,靜立在那裏。

肅宗並不是一個愛生氣的人,他這個人習慣把一切的怨尤都歸到自己身上,大概是做太子時謹小慎微太久的緣故。還有一種骨子裏的善良或懦弱也說不定。

而且此時,他也知道這幫臣子縱然有護國安邦的本事,可對付眼前這等災劫,還是太過強人所難了。

異變初時,他也和長安城裏的官員百姓一樣,便察覺到了。

或者說他比別人更敏感的發現了天空裏詭異的不同尋常的氣氛。

肅宗是一個敏感而又有些懦弱的人,這些年來如履薄冰般的東宮生活,使他對危險的事物充滿了警覺。

那個寬宏博愛的父皇,也就是玄宗皇帝,對每個人都算仁慈,唯獨自己,竟好似隱隱有許多的敵意。令人夜夜難以安眠。

自登基稱帝,又驅逐了反賊,奪回了長安,也曾有過短暫的勝利者的喜悅和自信。然而很快,他又陷入了對大唐岌岌可危的局面的憂慮之中。

這些憂慮使得他身心俱疲,身體一天天衰頹下來,也使得他更加的敏感。

最開始的異相,是天空裏似乎鋪展開一面巨大的透明的水晶的鏡子。若有若無的,陽光透過鏡子,天空裏布滿了一片一片的七彩的寶光。

甚至欽天監的,當真有人興沖沖的趕來,編排了些吉祥的說法,希望得到些封賞。

肅宗卻感到隱隱的不安,不以為意,將之打發掉了,那人自討沒趣兒,也無可奈何。

果然,事態很快朝著肅宗擔憂的方向發展而去。

天空昏暗下來,鬼火在雲翳間流竄。無數的燃燒著火焰的流星在天宇間穿梭來去。

原本散射著寶光的巨大的天空,開始出現一道道裂痕。就像初冬的湖面結了一層並不結實的冰層,輕輕一擊,便碎裂開來。

更有一群群可怕的移動著的影子,在天空的背面,甚至有些巨大的身形,分明就是鬼怪的樣子。

陰風從裂隙間吹了出來,天穹與大地再一次被拉近了距離,整個世界仿如地獄裏一般。

肅宗不由得想到了所謂的“氣數”。這是個很難理解,又很容易被人濫用的詞,但凡哪個朝代要滅亡了,便說他“氣數”已盡。

如今的大唐,不也正如天穹一般分崩離析,欲將破碎麽。難道自己這樣的努力,都無法挽回大唐頹敗的局面麽。

朝堂上愈加嘈雜的議論,終於把肅宗從回憶中拉回了現實。

大殿上已經恢覆了平靜。他冷眼看了看角落裏欽天監的幾個人物,心裏一陣苦笑,眼下也沒心思處罰他們什麽。

文臣議事喜歡東拉西扯,想象力又豐富,說起來沒頭沒腦,沒完沒了,最終也於事無補。

幹脆,肅宗直接點名了幾位緘默而立的老將,要他們當即提出因應的方案來。

武將們雖然不乏工於謀略的人,終究不像文人那般小氣計較,不會太過顧慮自身得失而刻意言多言少。

在他們看來,再大的災劫也不過是一場戰爭。戰爭,便有戰爭的法子。

幾位將軍互相看看,都知道這件事總歸落到自己頭上,當下便將之當做一次守城之戰,很快草擬出了一套基本的布防辦法,具體分為四大部分。

第一,加派守軍,增強外郭、內城的軍事防禦。專派一隊兵馬,分赴各個城門,安排想要進城的民眾就地安營;內城之中,沿街、坊每百米派駐兵員五名,維持城中治安;

第二,安排文武重臣王侯顯貴暫避皇城,加強宮城、皇城的兵員;

第三,勒令左右金吾衛,對東、西兩市統一監管,統一調度米糧菜蔬等必須資源;

第四,臨時征調城中所有男丁,配合所在駐防官軍就近修築地堡,以防萬一。

至於軍械配發、輜重搬用、兵將調動,自然運作有序。

李輔國聽了眾將的意見,雖然心知並非真正的應對之策,這守城的布防措施,怎能對付得了天穹的崩裂?天塌下來,誰知道會是什麽妖魔鬼怪來犯?

也罷,至少這樣能夠維持住長安和皇城內的穩定,不至於先自內亂。

當下,李輔國略表讚許,承應肅宗納諫,當下便去執行了。

如此,長安城內原本恐慌沸騰的氣氛,總算緩和下來。

當然,還是有些好事之人提出要法門寺、西明寺的和尚來做些法事。

親臨過戰場場面的肅宗,對這些祈福求仙之類的佛道儀軌早已不以為意,只是民心惶恐,聊勝於無,便隨他們去了。

此時,他心裏倒還真的掛念著一名僧人,上朝之前便差人去請了。按時辰推算,也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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