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傳召的時候，蕓姵正在回太承殿的路上，手裏端著的托盤上，是趕制的周長誦的夏衣。

不知道為什麽，近來陛下的衣服丟了許多件，也不是丟，只是一直少幾件，今日少這一件，明日少另外兩件，最後倒是能回來，不過都是皺亂，袖子腰際還有衣擺上明顯被拖動磨蹭的痕跡。

伺候的宮女猜不準周長誦的意思，只能歸咎到陛下不喜這些衣服，連忙吩咐下去，叫繡娘趕出幾件新的呈上去。

本來不該她去取的，但是做這件事的宮女生了病被隔開，她正好接了這一份差事過來。

呈上去的話，應該可以看見陛下吧？

蕓姵還在這裏細心謀劃，沒想到大餅掉的猝不及防，還沒有到太承殿的地方，就有小公公跑過來，朝她彎腰：

“是蕓姵姑娘嗎？”

“是奴婢，不知道這位……”

“前幾日可是你伺候陛下用茶的？”

“是，可是……”

“那就沒錯了。”

對方問的又快又急，每次她都沒說完話就立刻接上。等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對方立刻松了口氣，表情誇張，帶著明顯的諂媚。

“我的好姑娘，陛下正找你呢！快些去吧，就在偏殿。”

陛下找她？

蕓姵楞了一下，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小公公催著往前走。

步子很急，她想通的很快。

周長誦因為自己奉茶所以傳她，為什麽？

她似乎是唯一一個在周長誦身邊待超過一刻鐘的宮女。那天回去之後大家都很驚奇，連規訓宮婢的嬤嬤遇到她，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表現出來的完全是不可置信。

她用了很多辦法獲知周長誦的脾氣愛好，不過周長誦似乎除了念書就沒什麽其他消遣，而且極其厭惡被人分寸不離地跟著。

一刻鐘的相伴，已經足夠表達陛下對她的特殊了。

舉著托盤的手不由自主握緊，蕓姵埋頭加快腳步，又有一點後悔，早知道就應該換一副耳環。那副碧玉的就不錯。

不過下次也可以。

她自己先亂想了一陣，臉上的喜氣已經遮掩不住，到了偏殿門前才總算冷靜下來。

小公公已經退下去了，鏤空雕花的紅門沒有開，蕓姵立在面前，擡起頭自下而上看著這扇門。

真高啊！

她深吸一口氣，手指摸上去，然後用力，緩緩推開了它。

平日都是在另一處起居，太承殿的另一側偏殿，周長誦還真是沒多來過。

不知道那只芙蓉鳥現在在幹什麽？睡覺吧？也不知道一天天哪來那麽多睡意。

最中間的椅子雕龍描金，旁邊兩側是整排的圈椅，專為朝臣設的。

周長誦就坐在這上邊，托腮出了一會兒神，然後就聽見有人推門進來。

是被他傳來的那個粉衣宮女。

他對身邊的女人其實沒多少印象，反正都穿一樣的衣服，梳一樣的頭發，永遠低著頭等候吩咐，就算擡頭，臉上也都是戰戰兢兢恭恭敬敬的表情。

跪著行禮的宮女，仔細看看也並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周長誦的手挪到了額邊，繼續托著，眼睛垂著往下看。

“你叫什麽名字？”

“回陛下，奴婢蕓姵。”

說話的時候，腰彎下去一點，聲音平穩，倒是難得沒有被他影響。

“嗯。”

喉嚨裏冒了個音，周長誦就不知道還有什麽好說的了。

他也沒想明白為什麽叫這個宮女來。

從書案上擡起頭，冉喬鳶亮晶晶裝滿戲謔的眼睛就出現在他面前，兩只手臂被她疊在下巴下，胳膊上是披下的頭發，一點點順著手肘滑到後面。

放下書，叫宮女退下，周長誦起身轉進了裏間，自顧自躺在床上睡下，決定要看不見冉喬鳶一陣子。

“嗯——”

這一次的音被拖長，周長誦總算想起可以說什麽。

“端的是衣服？”

“是。”

回答簡單幹脆，有點讓他起了興趣。

“能從宮外購置新衣麽？”

“回陛下，能的。”

“哦。”

等了半天，蕓姵跪的小心翼翼，不過長期的練習已經能夠讓她自如地跪出想要的身姿了。

位子上一陣窸窣，應該是坐著的人換了姿勢。

然後她總算得到下一句。

“那買一件吧。”

等回到原先的屋子，裏面的人還睡著沒醒。

周長誦繞到冉喬鳶面前，站直了身子看了她一會兒。

小寵物總要給點甜頭。

冉喬鳶果然很開心，還想了很久要不要為了新衣服放棄午睡。

周長誦覺得好笑，只說了一句話就讓她歡天喜地去睡了。

太容易了。

他自己轉正了臉，看著頭頂的承塵，無聲地笑起來。

收買一只小寵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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