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誦又看不見她了。

之前怕她熱，白天的時候，太承殿裏的窗戶都是開著的。冉喬鳶一個人默默蹲坐在美人榻上，脫下來的鞋子被她藏在了墻角。

她圈著手臂抱住膝蓋，打開的窗扉，從左邊吹來一點點風。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熱熱的，應該也紅紅的。

周長誦生她的氣了。

——他為什麽生氣？

冉喬鳶把身子縮成一團，支起腳後跟，翹著腳丫子在美人榻上前後搖晃。

因為她說他的桃花開了。

——為什麽說他的桃花開了，周長誦就生氣？

榻上的美人身子搖啊搖，忍不住噗通一下，整個人側身倒在了旁邊那團被子裏，也不管那個粉衣宮女會不會發現，冉喬鳶自己低下頭，把臉貼在被子中間，開始抖著肩膀笑。

大殿寂靜。

蕓姵在皇帝身邊立了半天，既沒有聽到他要自己做什麽，也沒有出聲趕她走。

雖然都是新上來的一批宮女，但是之前也被好好教導過一番，知道周長誦最厭煩有人貼身跟著，任何事只要盡到本分就好，不必太殷勤。

那麽，現在陛下並沒有叫她退下，是不是說明，陛下並不討厭這樣。或者是，陛下並不討厭自己？

她的心跳的快起來，攏在衣袖中的手捏的很緊。

用熏香細細烘過的衣服，味道恰到好處，剛剛能夠讓人註意到。衣服腰側處被她用針線收緊，更顯得她身姿窈窕，弱柳扶風。妝面也費了心思，嘴唇上淺淺的紅色，是新開的金桃加了蜜搗的，又香又甜。

她站直了身體，從這裏望過去，能夠看見周長誦逆著光線的一半側臉和高高束起的頭發。

陛下果然是，龍姿鳳采。

集中精力寫完最後一個字，周長誦才深深吐出一口氣。

他放下筆，正要去找擾亂他心神的芙蓉鳥算賬，就聽見旁邊一個聲音。

“陛下可要休息？”

真是被冉喬鳶打擾到，連旁邊還有個人都沒顧著。

他沒註意，嘴巴邊上已經露出了一點笑。

“不用了。”但是說出來的話語氣還算平靜，周長誦抿一下嘴角，“你下去吧。”

蕓姵忍耐住整顆心都要跳出喉嚨的急促，屏住呼吸，曲下膝深深行了一個禮，彎出來的腰臀弧度也是精心琢磨過。

“是。”

闔上門的時候，兩只手都在微微顫抖，因為不遠處就有侍衛守著，蕓姵只是把額頭貼在門框上，默默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低下頭離開了。

早晨的風還帶一點涼，冉喬鳶在美人榻上埋了一會兒臉就困了，閉著眼睛趴在被子裏，打算先這樣瞇一陣子。

她當然不會如願。

周長誦幹幹脆脆走到她跟前，掀起衣擺坐在旁邊。

“冉喬鳶。”

他叫的很輕，看到美人已經呼吸綿長睡著。

“什麽……”嘴巴都懶得張開，冉喬鳶轉過頭面向外側，咕噥了幾個字，眼睛還是閉著。

整天都披著頭發，以前一直嚷著熱的時候也不願意幹幹凈凈綁起來，給了她發帶也沒好好用，松了就松了，繼續披頭發。

周長誦已經習慣了。

微風吹起一點榻上熟睡美人的鬢發，搭在了她的睫毛上。冉喬鳶動了動眼皮，明顯是感受到了。

“別動。”

有一只手伸過來，勾起那幾根頭發，往上撩開了。

舒服了許多，冉喬鳶又把臉轉進裏面，用後腦勺對著邊上坐著的人。

兩個人難得完全安安靜靜在一起待一會兒，周長誦往後靠在榻首的枕頭，一條腿擡起來放在榻沿，剛好擋住邊緣。

他低下頭，十根手指交叉在腰前，低垂著目光註視冉喬鳶閉著眼睛的側臉。

女人睡顏恬靜，還沒有暴露出她的真實睡相是多麽慘烈。往下是水色的夏衫，他之前穿作罩衫，所以有點輕薄，能讓人看見底下衣服的顏色。而她的一頭長發一直蓋滿曲線微露的脊背，到腰的地方才散開。

柔順馴服，真的像極了他那只被拿走的芙蓉鳥。

心裏又冒出了那個慌亂的清晨。還沒有完全脫離的夢境，渾身滾燙，呼吸急促，他看見冉喬鳶，看見櫻桃糯米糕。

他知道這樣不對，但女人像往常模樣，披著頭發慢慢靠上來的時候，他只是猶豫了一下就張開了手。

然後抱住了她。

站在窗前吹風的時候，周長誦其實並沒有冷靜下來，少年的臉色很差，但也想到那些宮女都看不見冉喬鳶，她還睡著，如果亂動亂滾，很容易就引起註意，所以叫人在美人榻前圍了屏風。

女人突然出現的時候，他確實沒來得及反應，才犯了那麽簡單的錯誤。

代價是太承殿裏所有宮人的命。

周長誦呼出一口氣，他的手指擡起，沿著女人身體的輪廓，隔空緩緩往下撫摸。

但是女人一下子就蹦了起來。

“你是不是在偷看我！”

周長誦面無表情，回望過去。

於是原本一臉開心表情的女人，逐漸低下頭，臉上是不知道該怎麽辦的無措與窘迫，面頰，耳根，脖頸，胸前露出的一小片肌膚，通通都泛起紅色。

周長誦收回手撐在腿側，還是坐姿，但是上身貼過去，彎下腰仰起頭，正對上女人低垂的臉。

“小芙蓉……”

“不要叫我芙蓉！”

呼吸就近在咫尺，冉喬鳶原本只是想要嚇一嚇周長誦，沒想到是嚇到了自己。

她漲紅了臉，最後也不過是虛張聲勢讓對方不要再叫那個奇怪的表字。

看到想看的，周長誦很快就收勢。不過他也沒有回去的意思，另一條腿也擡上來，側身向裏，順著冉喬鳶剛才臥過的被褥，躺在了上面。

“餵……”

還紅著臉，聲音也澀澀的，冉喬鳶閉緊嘴巴，用力抿了一下，眼睛垂下又擡起，最終還是沒有阻止他。

算了，看在他對自己這麽容忍的份上。

冉喬鳶自己從榻上爬下來，光腳走到墻邊，伸手扒拉出周長誦的鞋子，然後踩了進去。

她沒走遠，就在周長誦的椅子上坐了一會兒。

天熱，抓抓頭發，冉喬鳶又想起攻略的事。

從她被丟到這個世界，系統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也沒說她現在這樣陪在周長誦身邊，是不是一條正確的路。

可是也沒人看得見她啊，難道她要利用自己這種誰也看不見的透明人體質，四處流竄，獲取信息，然後致命一擊嗎？

哪兒來的致命一擊啊……她根本連劇情都忘光光了好嗎？

果然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周長誦身邊，用自己的善心感化他，潛移默化他，最後改變他，這樣才是正確的吧？

冉喬鳶閉著眼睛自我安慰，感覺到頭上緩緩頂了一圈金光，還熱乎乎滾滾燙冒著白氣。

嗯？

轉過頭，周長誦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

“不要摸我的頭發啦！”氣憤地往旁邊側過去。

“梳起來。”手還黏在上面不肯放。

“不要！”繼續躲。

“我幫你。”

“不要梳！”幹脆整個人跳下椅子。

“為什麽？”

“這樣就會……”冉喬鳶捏緊了拳頭，牙齒磨在一起開始打架。

“顯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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