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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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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格沁盤坐在氈墊上,眉頭緊鎖,滿臉疑惑地看著面前兩位牧民。他身後的幾名蜿蜒勇士,也都不解的看著那兩人。

兩名牧民滿身塵土,其中一人跪著,緊張的低著頭,渾身不停的顫抖。另一人,坐在地上顯得泰然自若,兩只手不停的擺弄著腰帶的一頭,還不時的環顧四周,只不過眼神呆滯而空洞,同時,他嘴裏還不停的嘟囔著什麽。

“帶他倆下去,安排人送他們回黃旗堡,順便給族長報信。”半晌,圖格沁擡起頭,看了看兩邊說到,“榮慶,你馬上傳我命令,從現在起,將所有的牲口都趕過河,集中到甸子南邊。任何人,從今天起都不許再喝酒,保持全天戒備。”

略停頓了一下,圖格沁接著說:“巴圖和慕阿青,你倆從紅旗營和白旗營挑幾個利索的兄弟,全部按實戰穿掛,跟我去亂石砬子走一趟,準備好後即刻出發。”

幾名蜿蜒勇士齊聲道了聲“遵命”,然後其中兩人攙起地上的牧民,一起出去了。

眾人離去後,圖格沁站起身,在氈帳裏來回踱著步,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六道灣是蜿蜒河畔最肥沃的牧場。

牧場離黃旗堡,騎馬不到一天的路程,其間,蜿蜒河一共拐了六個彎,故取名六道灣。

六道灣三面環山,蜿蜒河橫亙其中,滋潤著兩岸的草原,夏天,這裏向陽背風氣候宜人,水草異常豐美,堪稱北疆最好的牧場,同時,這裏也是蜿蜒族的發祥地。

幾千年前,蜿蜒族的祖先,正是先在六道灣一帶站穩了腳跟,然後,數十代蜿蜒人以此為中心,不斷四處征戰,開疆拓土擴大地盤。在最輝煌的蜿蜒圖茂時代,半個北疆都歸蜿蜒族統治。

那時,北疆最好的幾個牧場,全部都是蜿蜒族的領地,當時甚至連終北人,也要仰仗蜿蜒人的鼻息生存。

然而,到了蜿蜒昌宏時代,蜿蜒族卻開始衰落下來。

那一年,蜿蜒昌宏因為年事已高,準備將族長的位置傳給大兒子,誰成想,大公子卻突然意外死掉,昌宏經過深思熟慮後,將大位傳給了小兒子,卻由此引發另外兩個兒子的不滿。

老族長死後,在屍骨未寒之際,哥幾個在阿瑪的靈柩前就打了起來。

同時,文官武將也分成兩派,分別支持幾位公子。還有一位武將趁機發動兵變,想自立為王。

蜿蜒部落的動蕩,讓別的部落看到了機會,他們趁機出兵,紛紛從四面搶奪蜿蜒族的地盤。

叛亂被平息後,蜿蜒部落早已元氣大傷,並從此一蹶不振。

曾經遼闊的疆土,傳到蜿蜒永慶和永福哥倆這,已經丟掉了三分之二,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祖宗的發祥還沒被人搶走。

永慶和永福在家中位列老二和老三,蜿蜒仲實是老大,但蜿蜒仲實從小腿腳殘疾無法走路,再加上他性格孤僻,對族長之位沒有任何興趣,一直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所以,族長的位置最終傳給了永慶。

哥倆顯然吸取了祖上不合所帶來的慘痛教訓,雖說永慶為族長,但無論部落的大事小情,永慶從不敢自己做主,凡事都要和永福商量。

然而可悲的是,永福同他一樣性格懦弱,遇事優柔寡斷,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你們說,我們該咋辦啊?”

好在蜿蜒部落不少元老,始終忠心耿耿的擁護著哥倆的統治,並盡心盡力地協助處理部落的大事小情,蜿蜒部族雖說覆興無望,但就目前來看,日子還算過得去。

永福沒有兒子,永慶也只有一根獨苗,但蜿蜒永慶嫌這個小祖宗老惹禍,便將蜿蜒康成送到聖鴉城,花重金給康成找了個據稱是全北疆最嚴厲的師傅修習文武,在師傅的嚴厲管教下,康成老實了許多,也學得一身本事。

但遺憾的是,幾年前,師傅突然間暴斃,蜿蜒康成重獲自由,隱藏的天性也隨即覆蘇,而且這兩年愈發變得無法無天,永慶幾乎為此愁白了頭,但康成此時已經成年,而且還遠在聖鴉城,幾次派人去接他回來,康成總是不肯,讓他這個阿瑪毫無辦法,只好任由康成胡鬧,同時在心裏不停祈禱,只求小祖宗別惹出什麽禍來。

許多蜿蜒元老們對康成卻是另外一種態度,雖然蜿蜒康成在部落的時候,總是不斷到臨近部落招災惹禍,但那些元老們卻感覺無比欣慰,他們從康成身上看到了蜿蜒族的希望。

“這才有個男人樣!要是一個臭小子像個大姑娘一樣靦腆,那怎麽行!”

狼堡在六道灣西北方,中間還隔著一個小牧場,隨著狼獸重返狼堡後,狼群對牧場的襲擊也日益增多起來,所以,在岱欽把軍隊從狼堡對面撤走後,蜿蜒永慶幹脆下令放棄了那塊牧場。

圖格沁鎮守六道灣已經有好多年了,雖說期間也曾遭遇過狼群襲擊牧場的情況,但像此次這樣奇怪的事,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作為這裏的塔思哈,圖格沁頭一回感到焦慮。

有時候,完全不了解的敵人,更能給人帶來不安。

圖格沁四十出頭的年紀,生得相貌平平,一張扁平的臉上布滿麻坑,兩只眼睛小而聚光,下邊是一個蒜頭鼻子,咋一看好像一個倒三角嵌在臉上。

圖格沁個子不高,平日從來不茍言笑,除此之外看著並無特別之處,但他卻以打仗兇狠聞名,傳說他在兩軍陣前從不退縮,敢沖、敢打、敢拼命。為此,人送綽號”賽張三“,尊稱為”三爺“(“張三”是狼的別稱,今天東北仍有地方這麽稱呼)。

而且,對手越強,他就越兇悍。

在蜿蜒部落,經久流傳著圖格沁空著手,將一只老虎攆得滿山跑的故事。

甚至有些地方,晚上在小孩哭鬧不停時,孩子額娘只要說一聲賽張三來了,孩子往往會立馬止住哭聲。

人們說,在三爺的心裏,似乎從沒有害怕的概念。

自打入秋以來,圖格沁每天都會親自帶領騎兵,沿著牧場的邊緣巡視,今年的宰牲節即將來臨,他不想畜群在此之前出現任何差錯。

再過一個月左右,北疆即將迎來頭場雪,只要在頭場雪過後,將這些膘肥體壯的牛羊安全趕回黃旗堡,今年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可就在前些時候,六道灣附近的白石牧場,突然遭到模較大的狼群襲擊,牛羊損失慘重。雖說保衛白石牧場的蜿蜒騎兵奮力擊退了狼群,並獵殺了幾十只野狼,但這消息卻還是讓圖格沁警覺起來,他立刻加強了對牧場的巡邏力度。

不過,隨後的日子,六道灣一直風平浪靜,始終沒發現狼獸的影子,這讓圖格沁稍稍松了口氣。

但圖格沁哪裏知道,今年,蜿蜒河的土地上註定要生禍端,平靜的水面,即將激起滔天濁浪。

就在今天早上,他剛剛吃過早飯,幾個親信領來兩名牧民前來稟報,說是河北岸的畜群發生了狀況,但不是狼群的襲擊,至於是什麽,他們也說不清楚。

護送牧民的騎兵說,早上天剛剛放亮,羊群在移動到北面亂石砬子的時候,突然像發了瘋似的,紛紛朝一條山溝裏狂奔,牧民見狀感覺不大對勁,便騎馬過去往回圈牲畜群,但最終還是有數百只牛羊突出重圍,徑直跑進那條山溝裏了。

幾個牧民只好進到山溝找尋,過了一會,只有兩名牧民跑了回來,但是馬沒了,鞋也跑丟了,其他一人已經神志失常,什麽也說不明白。另一人稍微好點,但也似乎被嚇破了膽,只是語無倫次的重覆說看見一只大長蟲,長著人頭,而且還是好幾個。

眾人覺得事態嚴重,馬上將兩名牧民送到圖格沁的氈帳。

對於牧場來說,基本上只有狼是唯一的天敵。但通常情況下,羊群被野狼襲擊,現場都會留下撕咬的痕跡。可這次不同,據隨後進入山溝查看的騎兵講,山溝裏根本沒有任何異樣,上百只牛羊,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沒留下任何線索。

開始圖格沁還半信半疑,長蟲他見過,可長著人頭的長蟲卻是頭一次聽說,而且還不止是一個,這讓他十分不解。同時,圖格沁憑直覺感到那牧民沒有撒謊,但這究竟是什麽東西呢?

要知道,那可足足有上百頭牛羊啊,竟然就這樣眼睜睜的,在幾名經驗老道的牧民眼前一下子消失了,而且沒留下任何痕跡,這聽來簡直不可思議。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絕對不是野狼所為。

所以,圖格沁決定親自前去一探究竟,畢竟,六道灣牧場在蜿蜒族人心中,有著非同尋常的地位。

蜿蜒騎兵準備妥當後,陸續來到圖格沁帳前待命,慕阿青進帳回令。

圖格沁穿戴好鎧甲走出帳外,遠處的牧場,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放眼望去,天空又高又藍,牧草已經變成黃綠的顏色,各種顏色的野花星羅棋布的點綴其間。離氈帳不遠處有一群牛羊,正趁著一天之中最好的時光,貪婪地大口吃著牧草。遠遠望去,好像一片白色的雲朵在草海上緩緩移動。

二十幾個蜿蜒小夥子端坐在馬上,顯得英姿勃發,周圍那些未被選中的士兵一臉悵惘。

圖格沁翻身上馬,對著眼前的騎兵看了看,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策馬向牧場西邊走去。

那些鐵騎兵也紛紛催動戰馬,緊隨圖格沁進發。

一陣風迎面吹來,帶著深秋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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