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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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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松明走後姜禹一直坐在沙發上未動,手機在面前的茶幾桌子上,忽響幾聲。姜禹習慣地把兩只手抵在下巴,褐色的眼睛似在緊盯著某處,又好似失焦般渙散。

茶幾旁柔軟的地毯上仍有水漬,被丟的那只杯子裏有小半杯水,他砸向姜松明的時候裏面的水濺了出來,到現在也沒幹。

奶奶輕腳走過來的時候就碰到姜禹這副貌似出神卻又專註的神情,倒叫她不好打擾,她站在門邊,想進去又遲疑,最後還是輕輕把門關上,讓姜禹自己待著,打算明天再問是什麽情況。

夜深人靜,屋外竟然又飄落雪花,北方雪多,下得比池城還要大,帶著風一道,從沒關嚴的窗戶口擠進來,落在下面的沙發上,瞬間就濕一片。外面風雪的聲音慢慢拉回姜禹的思緒。

他微微擡頭,正看到窗外的銀色紛揚。

下雪了。

姜禹把手堆到臉頰上,揉下發澀的雙眼,面前的手機連續震動好幾聲。

手機屏幕上橫著綠色條框,他上次把消息詳情關上了,因此看不到是什麽內容,也沒顯示是誰發來的。

姜禹垂眸怔住幾秒,而後伸手劃開,紀衡的微信蹦出來。

他在問姜禹剛才有沒有熱敷肩膀,後面緊跟的是一張圖片,不是自拍,他應該在家,照片上是院子裏的雪景。

“阿禹,看雪,比上次還要大。”

下面還是一張照片,這次是自拍,紀衡頭上戴著黑色帽子,帽子上、眼睫毛上全是雪,人笑得傻,手裏還握著一團雪球。

“天氣上說你那邊也下雪了,我跟阿禹看的是同一片雪嗎?”

姜禹這時才感受到外面寒風吹進來的涼意,玻璃是老式的,有些舊,順著風蕩起弧度。他手裏握著手機,站起來想關窗,可真當外面的風雪吹到他臉上的時候,姜禹卻反悔了。

很冷,冷到姜禹仿佛置身於一個透氣的冰櫃裏,身體冷到發僵,可思維逐漸變得清晰。

“不冷嗎?”

姜禹問他。

風裏夾雪像是能貫穿姜禹的身體,融入他的血液。

“我不冷,出來會兒還有些熱。”

紀衡說完這句話後又加上一句,是一句語音,一共八秒。

外面的雪被吹到姜禹臉上,融化或者滑落,姜禹像是能聽見雪花的聲音,數字8映在他眼睛裏。

與風雪聲一道,紀衡如同小動物哼唧的聲音響起來。

“阿禹,我每天都好想你。”

末尾處有稍重的呼吸聲,光那不知是撒嬌還是委屈的呼吸聲就占了三秒。

姜禹的眼睫毛濕潤著,稍一眨眼就落到眼瞼下面,濕漉漉的,哭了一樣。

這場雪下得毫無預兆,也沒有要結束的跡象,人類沒辦法精確判斷自然現象,姜禹也沒料到他會如此回覆紀衡。

兩個人隔著五百多公裏的山水,在這個晚上共赴一場風雪事。姜禹的嘆氣聲散落在呼嘯的北風裏,他重覆播放紀衡那條八秒語音,回覆紀衡說:“我也是。”

幾乎是瞬間,紀衡那邊過來一個感嘆號,接著是一個語音電話。

語音電話沒有響幾秒,姜禹掛斷了,滿目覆雜情緒全數隱於眼皮底下。

他今天沒辦法跟紀衡說話,或者他不知道如何說。

姜松明的那些話縈繞在姜禹心頭,轉啊轉,姜禹忘不掉,第一次在紀衡身上知道了不知所措。

“阿禹,是不是不方便接電話?我腦子一抽就打過去了。”

終於,姜禹伸手關緊窗戶,小客廳內又重新安靜下來,就連溫度都似乎上升幾度。

“太晚了。”

姜禹回覆他。

以前他們聊到十一二點的時候經常發生,姜禹看眼時間,心想這理由真是蹩腳。

紀衡從來不會懷疑姜禹的話,貼過來一張他回到房間的照片,並說:“那我等明天。”

關於姜松明那件事姜禹是一定要問的,只是他不應該在今天問,至少不是現在。

姜禹不知道自己在心軟或者顧慮什麽,紀衡只是說今天跟紀嚴海見面很累,這不太像姜禹的行事風格,也不是他能顧慮的地方。

所有事情在姜禹心裏都有一套自成體系的標準,紀衡做的事情超過他的底線他就會給紀衡提,因此倆人剛在一起的時候姜禹沒少產生要分開的念頭,只不過紀衡這人腦回路跟常人不一樣,他有時候聽不懂姜禹的意思,只會把所有的勁兒都放在姜禹身上,拼著命對姜禹好,哪怕方式不對也極讓人動容,他傻站在原地,任姜禹招手擺手,笑著飛奔過去或者失神黯然離開。

他滿心滿眼都是姜禹,整個人整個心臟都是屬於姜禹的,穩妥妥地站在姜禹左斜後方,甘願做保鏢。

這樣的人,任憑多大的冰山也該融化了,而且姜禹也不是冰山,他從來沒有賴著紀衡的好。外界怎麽說姜禹清高、驕傲,怎麽說紀衡是條舔狗、圍著姜禹轉。

前有黃驛,後有韓力,中間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說紀衡不值,說姜禹不配,現在連姜松明也說紀衡癡情,說姜禹怎麽不是個女孩兒,這些姜禹並不在意,明面上他懟黃驛、訓韓力是為自己,可實際上他還是看不得這些人真把紀衡當成傻子,黃驛喜歡紀衡是沒錯,可這份喜歡並沒有尊重紀衡,韓力暗自打壓紀衡,除了劉承也隊裏沒有別人幫紀衡,他惹韓力喝酒是在殺雞儆猴。

喜歡既廉價又奢侈,姜禹現在還是這樣認為。

姜禹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下了,思緒隨著風雪飛得好遠,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他仿佛把跟紀衡在一起的點滴全都回憶個遍。

他不怎麽審視自己的態度,做事按照心裏的標尺精確進行,遇事淡定,不形於色,懶得分出時間和精力給不重要的人,因此常人往往看他一眼就覺得不好接觸,使出渾身力氣也想接近他的也就紀衡一個人罷了。

而他的心軟也只留給了紀衡,那個小傻子。

見他沒有回覆,紀衡又傳過來兩條消息和一條語音,黏糊糊的語氣不像是一米九的傻大個能發出來的,跟麥芽糖一樣黏。

算了,改天再說。

姜禹盯著紀衡發過來的微信,還是暫時妥協讓步,面對這樣的紀衡,他不知所措,也於心不忍,可今天不能再繼續說了,姜禹心頭有好多事情要重新梳理。

紀衡跟姜禹報備去洗澡了,姜禹握著的手機微微發熱,倒水之際門被打開了。

奶奶把傘合上放進傘桶裏,和藹笑著,走進來問:“考慮好了?”

她還是不放心,躺在床上左右睡不著,頻繁翻身把爺爺吵醒了,醒了正好喝個藥,爺爺喝完藥後躺下睡著,自始至終不知道晚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事情都在她和魚兒心裏,這又下雪,索性披上衣服過來了。

姜禹把剛倒的那杯水遞給她,輕輕一笑,誠實接道:“沒有。”

“為誰呀?”奶奶坐到他旁邊,握著熱乎乎的杯子,喝了一口繼續說,“姜松明嗎?”

姜禹給自己又倒了一杯,沒喝,用來取暖,聽到這話後搖搖頭。

姜松明不用考慮,也沒這個必要。

他沒直說,奶奶也就明白這說的是誰了,不由得感嘆:“他這人心好,”她停下來,想了想又說,“不管怎麽說,咱也不能占人家便宜,他這樣做終歸跟咱有關系,不能讓他做這個冤大頭。”

她說的這些都在理,姜禹點點頭,他只是一時間懵了,起初知道的時候自然是生氣的,他氣紀衡自作主張,這麽大的事情居然不跟自己說,還想著以後就這樣暗中打發姜松明,要不是姜松明賭性成癮昏了頭,他現在還被蒙在鼓裏。

生氣歸生氣,生氣和心軟也並不沖突。

“你坐這兒半天,想出來什麽辦法沒啊?”

奶奶問他。

姜禹一連被難住兩個問題,忍不住苦笑道:“沒有,”說完難得向她求助,“奶奶覺得呢?”

這事兒該怎麽做其實也不用問,紀衡要是個普通朋友的話不會這樣做,就算是至交也沒有這樣打算瞞一輩子的道理,姜禹也不會遲遲問不出口,那還不是因為紀衡在這件事上傻過頭了,更準確來說,是他太喜歡姜禹了,喜歡到帶有赴死的決心。

奶奶只是慈祥地看向姜禹,嘴角一直噙著溫柔的笑,反過來驚疑問:“這事兒居然這麽纏人的呀?”

姜禹低頭快速喝一口水,不知怎麽作答,被問住三次了。

“慢慢想啊,”奶奶摸摸他的頭,像小時候哄他一樣,“這事兒奶奶可幫不了你。”

她說得帶有一種慈愛的戲謔,可的確也是這樣。

兩個人的問題終歸還是要兩個人一起解決的,磨合不就是這樣。

奶奶盡管上了年紀,可眼裏並不渾濁,相反還很明亮,她低頭看到姜禹亮了一下的手機屏幕,只是不像上次那樣能直接看到消息內容了。

姜禹瞥過一眼,這次沒有直接劃開,奶奶也不問他,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站起身,沒讓姜禹扶:“我自己能行,身體好著呢,”她走兩步,“你也趕緊回房休息,別跟朋友聊太晚。”

“奶奶,”姜禹喊她,迅速放下杯子,跟著一起,“我也回去了。”

外面的雪還在下,奶奶拿過傘,遞給他,只是問:“不聊了啊?”

姜禹搖頭,一推開門外面的風就撲上來,他打開傘,看眼院子裏的雪景,忽然一笑,搖頭說:“嗯,聊完了。”

該聊的其實都聊了,剩下的就只是一些細枝末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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