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席被高三八班有名的慫包開了瓢, 這事像是一道颶風，迅速傳遍了整個高三年級。

韓席表示很是沒面子。

班主任齊輝氣急敗壞, 也是不明白一向老實，不惹事的顧明川, 怎麽就動手把韓席打了, 還打的頭破血流！

韓席腦袋上縫了三針，他的家長不依不饒，堅決不肯私了，大哭大鬧，最後鬧的人盡皆知，不得已學校也只能公開處理。

學生打架通知家長, 這是必要流程。

只是顧明川給父親打電話說了這個事情後, 那頭的顧淮安安靜了很長時間，最後說道：“好，我讓助理過去處理。”

“爸。”他趕緊叫住，生怕晚了一會兒, 父親就掛了電話。

“還有事？”男人聲音低沈。

他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 輕聲討好的問：“您能過來嗎？我、我好久沒見到您了……”

“我最近沒時間，過段時間吧。你好好在學校呆著, 不要跟顧瑾沖突, 你讓著他點, 這些年，他心裏多少不痛快……”

這番老套的說辭, 顧明川已經是倒背如流。無非就是顧瑾無辜，他的存在膈應了顧瑾，所以他得忍讓一下。

“爸，為什麽總是我讓著他？”顧明川心口緊縮著，不甘心的問著，“這麽多年，他還沒出夠氣？非得我死了，我就不欠他了嗎？”

“明川！”男人嘆氣，“說什麽渾話，以後你們兩個要相互扶持，相互幫助，這樣顧家才有希望重新回到全盛時期。不要鬧脾氣，那是你親哥，你們之間的血緣親情是剪不斷的。”

“爸，我從來都不稀罕什麽顧家。”

少年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不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身份，當初生他的時候，誰經過他同意了？

委曲求全，忍讓，所有人都告訴他，是他欠顧瑾的。

助理過來與韓席家長協商賠償，很快就處理好這件事。

唐茜抱著熱水袋歪頭看顧明川。

他蔫巴巴的趴在桌子上咬著筆頭，冥思苦想，絞盡腦汁想著自己哪裏做錯了，好寫出深刻的檢討。

但他心裏一點也不認為自己錯了。

唐茜當時已經很難受了，韓席還不停的糾纏，欺負一個女孩，算什麽本事！他就該打！

“你昨天怎麽忽然去教師辦公樓那邊？”唐茜忍不住問他。

他嗯了一聲，這聲嗯調子微揚，帶著少年人低低的沈悶。

顧明川歪頭看她，眼神飄忽，臉上湧上一陣熱意，不由想到昨天傍晚。

她乖巧全身心的窩在他的懷裏。

又小又輕又軟，脆弱的好像用一點力，她就會消失。

“我聽吳凡那幾個人說韓席跟在你後邊去了教師辦公樓，打算跟你表白……”

他輕聲解釋：“我、我怕他為難你……”

唐茜看他，眼神覆雜。

顧明川琢磨了半天，檢討依舊一字未動，她不由嘆氣這孩子的耿直。

檢討不就是寫個套路嗎？至於這麽認真思考哪裏做錯了嗎？

“我念你寫。”

“啊？”顧明川疑惑，沒聽懂她說什麽。

“你不是不會寫檢討嗎？我念，你來寫。”

“哦，哦哦。”少年忽然反應過來，正襟危坐，握緊筆桿，如臨大敵，支起耳朵，生怕錯過了一個字。

同桌幫他寫檢討哎！

“這次犯錯誤，自己想了很多東西，反省了很多的事情，自己也很懊悔，很氣自己，去觸犯學校的鐵律，也深刻認識到自己所犯錯誤的嚴重性，對自己所犯的錯誤感到了羞愧……”

唐茜不緊不慢陳述著檢討套路，打著擦邊球，將“我知道錯了”這一個意思陳述了八百字。

顧明川佩服的五體投地，學習好就是厲害，胡謅起來都是一套一套的，說的真跟他痛哭流涕，悔過自新，立志重新做人似的。

“以後別這麽傻了吧唧的知道嗎？”

顧明川把檢討折好，茫然無措：“什麽？”

看他呆呆傻傻的模樣，唐茜一陣胃疼，越發覺得昨晚產生的安全感都是腦子進的水。

她耐心告訴他：“打人得看地方，在學校這種地方，你用磚頭拍韓席，這不是等著被學校當典型嗎？”

“我就是看他欺負你，控制不住自己……”他吶吶道，頭低著，在她面前很是乖巧，但語氣裏帶著一股執拗，“誰也不能欺負你。”

誰敢欺負她，他絕對不會放過欺負她的人。

少年語氣裏的堅定，執拗，讓她心底有種說不上來的東西，一層層漾開。

“顧明川，你……”別喜歡我。

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麽，少年猛地擡頭打斷她的話：“我們是朋友，我保護你不對嗎？”

男生目光灼灼，眼神認真而專註。

唐茜的話被噎了回去。

她也不傻，顧明川這種軟弱的性子，如果不是喜歡，大概不會這麽拼命。

如果在前世，有這麽一個男生全身心的對她好，她絕對會沈迷。可這輩子的她註定是冷心冷肺，冷血無情，別人對她再好，她也不可能感動到以身相許的地步。

朋友，是她能給的最合適的身份。

她聲音溫柔：“是，我們是朋友。”

顧明川使勁點頭，傻兮兮的舔著臉：“你對我也很好，那我對你好就是應該的。”

即使她依舊像之前那樣，對他毫不理睬，他也會對她好。誰讓他喜歡她，喜歡她的溫柔，喜歡她臉上的淺笑。

“你以後也不要讓人欺負你了，就像現在這樣，誰欺負你，你就打回去，顧明川，你真的不欠任何人。”

顧明川楞楞的看她。

“我被欺負，你會難過嗎？”

“會啊。我不希望我的朋友活在校園暴力裏。”

他紅了眼眶，巴巴追問：“你也是關心我的對不對？”

男生可憐缺愛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心尖都疼了。

“是。”

他高興起來，有些不知所措：“那、那我以後再也不讓他們欺負我了，我、嗯……我不會讓你感覺難過。”

她是第一個告訴他，他不欠任何人的人。

也是除了父親以外，第一個告訴他，她關心他，會為他難過的人。

少年受寵若驚的樣子就像是當年她得到一點關心不知所措的樣子，唐茜心軟的一塌糊塗，伸手在他頭頂上撫摸了兩下，嗔道：“乖，別傻。”

這個帶著愛憐的小動作讓他紅了臉，緊張的垂頭，乖巧：“哦。”

周一例行升完國旗，顧明川當著全校人的面，一字一句念檢討書。

念完之後歸了隊，學校下了處分：“高三八班顧明川打架鬥毆，重傷韓席同學，特給予記大過處，這會跟著他的檔案一輩子！希望各位同學以此為戒，不要只圖一時痛快，害人害己！”

高一高二的小學弟學妹沒什麽感覺，但高三所有人像是打了雞血一樣，這麽多天還在興奮。

顧明川打人？顧明川開瓢？顧明川檢討？

這、這還是他們認識的那個慫包嗎？實在是他慫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忽然做了這麽多壞學生做的事情，讓人感覺很不可思議。

顧瑾已經把他忘在後腦勺後邊好久了，忽然這麽一廣播，手癢癢起來，又想揍他。

他揍顧明川向來不需要理由，心情不好，天氣不好讓他不爽，考試不順，任何原因都可能讓他動手。

誰讓他是私生子，他一天不脫離顧家，顧瑾就一天不讓他安生！

晚上他在小區附近堵住要回家的顧明川，二話不說揮拳頭就上。

顧明川下意識躲了一下，想到之前唐茜認真對他說。

誰欺負你，你就打回去。我不希望我的朋友活在校園暴力裏。

他捏緊拳頭，這麽多年的憤怒控制不住的湧了上來。

他誰的也不欠！

如果他掛名顧淮安的兒子，就要他一輩子忍受顧瑾欺辱。那他寧願什麽也不是。

以前他只有父親少的可憐的父愛，可現在他有了唐茜，她那麽溫柔，對他那麽好，其他人又算得了什麽呢。

不要也罷。

他第一次跟他們打了起來，一邊打一邊罵，就像是這個年紀被欺負的炸了毛的少年。

包括顧瑾的三個人沒預料到顧明川今天會還手，一時也有點懵，這一懵，就被高大的少年一人踹了一腳，飛快地跑掉了。

三打一？

他又沒病。

顧明川回到家裏，關上門，背緊緊抵靠著身後的門。

他急急的喘著，平覆著淩亂的呼吸，好長時間，忍不住笑了。

真爽啊，感覺整個世界都亮了。

兜裏的手機發出尖銳的響聲，他看了一眼。

手機來電。

父親。

“顧明川！你怎麽能打你哥呢？！我不是說讓你讓著他嗎？你自己什麽尷尬的身份不知道嗎？”

以前小心翼翼害怕被父親拋棄，可現在，他忽然就無所謂了。

他冷笑：“我什麽身份？”

那頭被問的靜默了。

“爸，我受夠了，不想陪你們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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