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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五章 若有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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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錦聽不清他的低喃,只見到他嘴角血跡越流越多,心中仿若破開了一個無底大洞:“你什麽?”

她扯下衣擺,手忙腳亂的去給他止血,可那血跡馬上就將她的雙手染紅,從指縫間一點點流出來:“晏江,晏江……”

就算冷靜如謝錦,此時也平靜不下來,那些血液就像是晏江的生命一樣流逝,任憑她再怎麽努力也抓不住。

不過分秒時間,他雪白的衣襟上已經遍透殷紅,反而胸口上的傷卻不再流血了。

姬流火和嵇紹那邊的情況已經見分曉,但兩人看到晏江整個人連站都站不住的時候,全都呆滯住,想來他二人也未料到晏江此時竟傷的如此之重。

“成瑜!”

姬流火喊著他的名字,有些失神的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腳步往這邊走,將要碰到晏江的時候,眼前卻突然被一柄寒劍擋住。

“你給我滾!”

謝錦眸光狠厲,眼中一片冰寒,饒是姬流火知道她不會武功,此時也不由得被她充滿戾氣的眼神震住,心中生出幾分懼意。

謝錦此時已經跪坐在地上,只因晏江身體脫力,已完全撐不住自己的身體,躺倒在她懷裏。

而過往種種,都如同雲煙在她眼前飛逝,回顧晏江這一生,縱使他手握天下,權傾朝野,可健康從來沒有落在他頭上幾回。唯獨這幾年過的逍遙自在些,卻眨眼間落到這般地步。

而姬流火,就是今日之事的罪魁禍首。

若非她已被嫉妒仇恨蒙蔽了雙眼,又怎會為了殺自己不擇手段,晏江又怎會急著趕過來而吃下那種藥。

姬流火怔了片刻之後,仍是不甘心,想要向前去觸碰晏江,只聽“刺”的一聲,她手腕劇痛,卻是被謝錦給劃破一條傷口,深可見骨。

“我讓你滾,你沒聽見嗎!”

謝錦雙目充血,眸中瞳仁漆黑,乍一看竟是極像晏江,形成了一塊深不見底的漩渦,讓人生懼。

嵇紹見謝錦模樣,知道她不會相信自己,也不會讓自己去碰晏江,索性便站在一旁觀望。

在這深夜極其冰冷僵持的時刻,一道灑然的輕笑聲打破了僵局。

“阿錦……”

晏江輕輕的喊她,在觸及謝錦漆黑泛紅的眼睛時,也不由一怔,緩慢的伸出手去將她手中死死握著的寒劍拿了下來。

“不要被仇恨蒙蔽眼睛。”他輕聲道,嘴角又溢出了更多的鮮血,但他的聲音依舊清如泓泉,宛如皎月,使三個人都微微怔住。

在場之人,又有誰不是被仇恨驅使過,姬流火現在不必多,嵇紹也是將晏江視作心腹大患十數年,就算是謝錦,曾經也將謝家當做仇敵,只是她尚未到被蒙蔽雙眼的地步。在場之人中,唯有晏江身負血海深仇,卻不曾想到最後,他竟是出這樣一句話來。

“倘若能回到你我入建安的那天,我應該是同你一起走,不再入這煩人的朝廷,不再報這虛無的仇。”晏江輕輕的著,雖是嘴角帶血狼狽不堪,可他渾身風華卻難以遮掩。

這是他們兩人共同的過往,謝錦仿佛回到那天的場景裏。

他們在永昌街的巷住著,雖然吃喝不似現在的奢靡,但每天過的都足夠的開心。那段時日,不能是她過的最好的日,但那時她卻是最放松最開心的。

“若是回到那一天,你會同我在一起嗎?”晏江輕輕的問她。

好似一團煙霧飄入她的耳鼓,這些年來紛雜的情緒如同飄零一點點在她眼前重現。

倘若回到那一天……

倘若回到那一天,嬉笑怒罵盡在人眼,七情六欲也無需多辯,互相廝守,終至白頭,這樣的生活……

謝錦眼眸中光芒閃爍,卻久久不能言語,晏江似乎承受不住了,“咳”的一聲嘴角湧出大量的鮮血,順著光潔尖削的下巴流入衣襟,再滲透雪白衣衫殷紅了謝錦的胸襟。

這駭人的鮮紅連同晏江的生命,一起走到了盡頭。

這一刻,她終是忍不住心中悲拗,眼中淚水霎時侵洩而下,大悲道:“我會同你在一起,我會同你在一起,晏江啊……”

崖下江水洶湧拍蕩,卻與她的聲音一同響徹,仿若附和。

縱使是薄涼如嵇紹,此時也忍不住動容,眼前這兩個人,具都是人中龍鳳,從前他們誰都不會為情所困,而今他們卻為情依偎糾纏,世間之事,唯有情字難解。

長嘆一聲,嵇紹眼眸情緒覆雜,這幾年來,他依舊不能放下對晏江的成見,也是將自己束縛在那一方狹隘之中,他至始至終不過是希望晏江能夠有點人氣,不要那麽的狠辣無情,將人玩弄於鼓掌。眼下他落到這般境地也非自己所見。

“謝錦,不若你讓開,我與他看看。”

謝錦將晏江擁的這麽緊,絲毫不容他人靠近,就算是嵇紹,也不好強來。

這麽一會功夫,晏江已如同強弩之末,整個人宛如浸泡在鮮血中,他似乎已經痛苦到了極點,但臉上依舊帶著淡然的笑容,藥力反噬所帶來的痛苦比刀傷劍傷要強上不知多少倍,這比一死更讓人煎熬。但晏江卻依舊帶著淡笑,咳了幾聲之後,道:

“不必了,我自己的情況我自己清楚,咳。”

著他嘴角又溢出一股鮮血,謝錦的視線已經被淚水遮住,眼前模糊一片俱是血紅,她雙手緊緊的抱住晏江,仿佛這樣就不會失去這個人。

晏江安撫一樣的,將自己的手輕輕放在謝錦手腕上,又咳了幾聲,道:“想必你也看出我已是藥石無用,走到如今這地步我也沒什麽好悔的,只可惜我在建安的勢力已經土崩瓦解,唯有阿錦是我心頭所難放下……咳咳。”

即便是到這裏,他的語氣也沒有什麽波動。

晏江在建安可謂只手遮天,如今為了一個人放棄這所有,讓無數人忌憚的戰線頃刻間瓦解,對於任何人來都是一件難以接受足夠崩潰的事,但晏江起來卻像是言語飯後的閑談一般。

這才是一個人的可怕之處。

成也好,敗也罷,在他的眼中都沒有多大的差別。

這世間就是因為有這樣的人的存在,才會局勢動蕩,為人所掌。

而今他落到這般地步,也不知道對天下而言,是不是一件幸事。

嵇紹心中幾聲嘆息,知道晏江的都是事實,他即便上去幫他止血,也不過是多活一炷香的世間罷了,便不再多言。

謝錦哽咽不止,擁著他的雙手都不停顫抖,晏江的身體愈漸冰涼,再沒有人能比她感受到懷中人生命的消逝。可是她也緊緊只能抱著他而已,什麽都做不了。

江邊風冷像刀,狠狠的割斷她的思緒,倘若能回到曾經,她是否還能像以前一樣對他冷言冷語,對他表露出的情感視若無睹。

她不知道自己會如何抉擇,可若真能回到曾經,他還身體完好的時候,她定然不會如同現在這般,只能抱著他越來越虛弱無力的身體,只能哭泣。

“莫哭……”

晏江看向她,眉眼溫柔,他想要伸出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可才擡到一半便無力的垂了下去。

難得的,他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又咳了兩聲。

謝錦再顧不得兩人之前的恩恩怨怨,執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眼中淚水順著他的手滑入衣衫,與血交融。

“阿錦,”晏江聲音大了一點點,音色也清澈了一些,漆黑的瞳孔也微微有神,但是看到此景,三人卻沒有一個人能夠開心的起來,這分明已經是回光返照之態。

“莫要再哭了,若有來世,我定先一步抓住你。”溫柔的聲音輕輕在耳畔落下,謝錦臉頰上的涼意也倏地消失,就在她怔楞之間,只覺懷中突然傳出一股大力,在她猝不及防之下,晏江整個身掙脫出去,往後一倒,便墜入無邊的黑夜中去。

崖下邊,是洶湧湍急的冰冷江水。

“晏江!”

謝錦失控大喊一聲,山谷間卻只有她蒼茫呼喊的回蕩,而那個人卻已然消失不見,再也不會回來。

“不!”

謝錦猛地掙紮身向前沖去,眨眼間便已經沖到崖邊,半個身落了下去。

嵇紹見狀大驚,趕忙疾步向前,探手抓住她腰間衣帶,但也只是耽誤了一下,一頓之後,手中一輕,再看只餘一條輕飄飄的衣帶在他手上,人已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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