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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二章 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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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錦手下飛快的將傷口包紮起來,阻止血液再流。

此時楚戎已經走了下來,身後跟著眾多的軍隊,他們一直都在上面守著,只等著金升進入北胡範圍的那一刻才突然現身。

成王敗寇,金升心中再有多少的不甘也沒有什麽辦法,他如今落在楚戎手裏,也就只有聽天由命。

楚戎大概是抓到了金升很得意,也沒急著讓人把金升送走,背著手走過來,看到雪地裏的血紅,揮手讓人把副將射成篩一樣的屍體擡走,山道中那些騎兵的屍體也一一被人處理掉。

楚戎邁著輕快的步走到晏江身邊,居高臨下的看了他一陣,才意味不明的笑著道:“這回還真是多謝你,若不是你我有仇,咱們倒是可以做一對軍中的好兄弟,可惜了,你這身體卻是大不如意,現今你落在我手裏,連我當初一半的痛楚都沒嘗到,倒是弱的跟孩童一樣了!”他話中並沒有少了嘲諷。

“你給我滾!”一直跪坐在雪地中沒出聲的謝錦,陡然吼了一聲。

她的聲音在回峰谷中來回回蕩,清晰的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眾人都是一臉怔然,楚戎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眼睛漸漸瞇起來:“你什麽?”

“咳。”一直躺在雪地上沒有動靜的晏江輕咳了一聲,謝錦立即低下身去伸手將他扶起來一點。

“咳咳。”晏江又咳了兩聲,蒼白的唇角溢出一絲血線,帶著淡淡的溫熱,從冰涼的肌膚上滑下。

楚戎見他有了動靜,也就生生忍下方才的怒氣,冷著臉問道:“你沒死吧!”他方才在上面也沒看清楚,哪想到他真的如此不濟,被一個副將一劍偶讀能刺中。

謝錦扶著晏江的手陡然一緊,而在這時,她手背上又覆上了一只冰涼的手,晏江帶著安撫意味的貼在她手背上,面對著楚戎,嘴角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暫時死不了,不過,你也該履行你的承諾了。”

楚戎雙手背在後面,移開了視線,看向遠處,口中道:“你明知道,我好不容易抓到你,是絕對不會放你走的。”

謝錦的手又是一緊,而在這時,晏江輕聲道:“我知,所以我要的也不是這個。”

“哦?”楚戎來了興趣,又轉過身來:“你看,我也不是言而無信之人,只要不過分,大可答應你便是。”

謝錦心頭突然有了一點不好的預感,預感接下來的話必不是她想聽到的。

晏江得到楚戎的應承,輕輕笑了笑,他嘴角沾染了些許血跡,微微帶著紅,不像是之前那般的慘白,這一笑便有了些許春天的感覺,他又輕咳了兩聲,道:“你放阿錦走,派人送她到建安。”

果然是這樣,謝錦心中一涼,目光垂下來,看著他蒼白的臉容,胸口中仿佛要溢出什麽東西。

聽聞此言,楚戎斜睨了地上的謝錦一眼,突然哼笑了一聲:“真是沒想到,四年前無血無淚的人,如今竟然有了要保護的女人,你覺得我會……”

“讓你輕易得償所願”這幾個字還沒有出口,晏江就咳著打斷他:“你錯了,非是我刻意保護她,而是她這一路全是受我所累。”

到這裏,他忍著腰腹處的疼痛,硬撐著坐了起來,嘴角還帶著笑容,只是那笑容中有一些無奈:“一直以來我欠人的多不勝數,但從未有過一絲的愧疚,唯有她受我牽累甚多。你我四年前的恩怨,本就與她無關,讓她留在此地也是強求,不如就送她回去吧。”

楚戎靜靜的看著他,驀然就想起了四年前,不,現在應該稱作是五年前了,那是時候的晏江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縱然十分低調,但那時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從容的仿佛站在這世間最頂層的雲端,他的眼神矜貴傲然,如同每一個富家公一樣。

但是這麽多年過去,縱使他的容貌沒有多大改變,卻終究是有什麽地方變了,他到底比以前從容更甚,他的計謀心智也更加成熟,只是有一些地方卻變得徹底。

從相遇的那一天,楚戎就發現他不再如之前的矜貴傲慢,好像他脫下了一層幼稚的外衣,變得更加強大純然。

楚戎以往聽晏江的聲音,都是極其自在輕慢的,而眼下,他的聲音卻莫名的有一些灰敗和冷寂,讓他覺得極為不習慣。

而這陌生的不習慣,也讓他下意識的,沒有再多思量,就答應了他:“好,既然如此,我今晚就安排人手將她送回去。”

晏江嘴角露出溫柔的笑意:“請務必送她回建安城。”

楚戎皺了皺眉,突然有點不忍看他:“我答應你就是了,你,好好處理下傷吧。”楚戎完,就像是有什麽東西追著他一樣,大步的離去了。

他走之後,也有一部分軍隊跟著他離開了,大概是要去處理金升和餘下的東遼騎兵。

幾個士兵扶著晏江將他帶到營帳裏,有人送過來了藥和衣物。

經此一役,晏江雖然還是楚戎的敵人,但在這些士兵心中,他已經足以受到全軍的敬重。

謝錦靜靜站在營帳之外,面對著漫天的飛雪,獨自一人站了良久之後才進去,這個時候,營帳內已經沒有別人了,沒有人想打擾晏江休息,就都走的遠遠的。

營帳內很安靜,但他並沒有睡。

“你終於舍得進來了。”聽見靠近的腳步聲,晏江微微坐起半邊身,望著她的方向微笑:“在這裏你只怕也沒什麽東西可收拾,在你走前,我有一個請求。”

謝錦慢慢的走進,隨後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平靜的道:“什麽事?”

在雪地外站了這麽久,她想了不少東西,也不再鉆什麽牛角尖。

之前她無論如何不願意走,是因為那時只有她和晏江兩人,她不願意做那忘恩負義的人,將晏江一個人拋下。

但現在情況有所不同,楚戎絕對不會放晏江走,甚至他原本也不想放她走的,只是晏江把這當成了一個請求,才換來她得以回家的機會。

既然能有這樣的好事,她為什麽還要拒絕呢,她本來就該是堅定果斷之人才對,既然她不能和晏江待在一處,能出去自然最好,如此還能通知姬流火等人來救人。

再留在此處,就算別人不懷疑,她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什麽人附身了。

晏江聽她回答,已經明白她是轉過彎來,恢覆了以前的謝錦,不由輕輕一笑,從腰側間摸出一樣事物來。

那是一枚玉石也似的物件,通體渾圓,顏色似火,晶瑩剔透,像是一顆玉珠,卻又不像,他捏在手指間轉了轉,神情有些定住。

過了許久之後,他攤開了手指,謝錦才得以看清那珠的模樣,珠通紅似火,卻如透明的水一般,裏面有一顆紅色的液體狀的東西,像是眼淚,又像是血滴。

“這是血淚石。”他低聲道。

謝錦忍不住好笑,雙手環胸,翻了半個白眼:“你該不是,這又是你的什麽家傳之物吧,又是什麽功效?”

聽她言語輕快調侃,晏江微怔之後,嘴角扯起一絲很淺地弧度,道:“這回不是我的家傳之物了。”他的笑容還如往常一樣從容,可是不知為何,謝錦從他聲音中聽出了一絲的沈寂之意:“今日過後,你會回到建安城,我就不送你了……”

謝錦聽他如此,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此時心中不免還是堵塞起來。

晏江繼續道:“我的事跡想必你也知道了一些,我自幼與別人不同,從至今,樹敵無數,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也記不得有多少了。對於楚戎我尚有印象,他看似是個莽夫,實則不然,此番留下我來,一是為了報覆,二是想借我之手壓制東遼。”

楚戎也是個有謀略的人,只是他是一個將士,上陣殺敵不錯,但在謀略上和晏江比起來就不是差了一點半點了。他與東遼在邊境上僵持了這麽久,已經受不了這樣枯燥的日,迫不及待的想要建功立業,遠離這個地方。

這點從他對待晏江的態度就可見一斑,若只是單純的覆仇,他大可以直接將晏江殺死,或者是丟入回峰谷之後就不再理會,等著他被凍死,但他選擇了逼晏江出手,不得不出手。

這回大捷之後,他定然不願意輕易放了晏江。因為知道任何覆雜深沈的心思在晏江面前都如同透明一般,他也不再打什麽馬虎眼,直截了當的不放人。

楚戎這般做,卻恰是讓晏江不好立即脫身,眼下他滿身傷痕,就算離開也撐不了多久,留下來反而更好一些了。

謝錦聽著他的話,蹙著眉頭:“難道你要一直留在這裏嗎,就沒有別的辦法離開?”

楚戎的為人她多少能看明白一些,縱然是因為要對付東遼他不會現在對晏江怎麽樣,可他畢竟對晏江心存怨恨,難保不會在事成之後直接對晏江下死手。可若是晏江拖著不解決東遼的人,難道他也一直被囚在此處嗎?

晏江輕輕嘆了口氣:“此時此地此情對我而言,毫無優勢,縱有萬般計謀也無法施展。”

雖是事在人為,可要做成一件事,莫不是要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缺一則不完美。更何況,他現在面對的是擁有軍隊的楚戎,論智謀,十個楚戎都未必及的上他,但比武力,他沒有半點優勢。

古往今來,智謀在直面武力的時候,不易於以卵擊石。

晏江對於現今的遭遇並不如何痛苦,相反他依舊很冷靜,好像將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手心中,對將要發生的任何事都了然於心。在尚還幼的時候,他就經歷了常人所難以想象的,此時的事對他而言,也是一樣的,他從未懼怕過。

他伸出手,將那顆火紅的血淚石放在她手心,漆黑的眼眸深沈,仿佛是無邊的夜色,永生望不到盡頭,他的聲音沈靜:“今日離開之後,莫要和別人提起此間的事,事關北胡和東遼兩國,現今看似平衡,但私下已有波動,稍有不慎,便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謝錦道:“禍從口出,這個我知道。”

“還有,回去之後,不要試圖來找我。”晏江沈靜的囑咐著,語氣有一絲絲的沈重:“記得一定不要過來。”

謝錦被這陡然沈重起來的氣氛弄的一窒,她明白這中間應該是有什麽她不知道的東西,但是她有些受不了晏江此時的狀態,這從未有過的口吻,讓她總莫名其妙的,覺得他像是在交代後事一樣。

“你到底想要什麽?”

晏江輕輕一笑,道:“我有一件事要請求於你。以你回到建安城那日為計,若我一百日未歸,你就當我已死,把這血淚石交給一個人。”

謝錦只聽的心中一窒,攥了攥手中的珠,只覺得它比外面的冰雪還要涼,血淚石這名字聽著就不像是什麽吉祥的東西,跟蝴蝶玉是完全不同的。

“你要我把它交給誰,是姬流火嗎?還是你其他的屬下?”謝錦道,心想會不會是陳頊。

“不,”晏江面對著血淚石的方向,深夜般的眼眸中剎那間閃過一絲極為覆雜的情緒,只是很快又被他刻骨的從容寧靜掩過:“交給雁歸樓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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