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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Butter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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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tterfly:62.

得知許硯談就住在自己隔壁之後, 岑芙甩上門直接打電話給纖纖,氣得胸口起伏。

對方接通了以後她一通罵劈裏啪啦砸過去,最後說累了, 岑芙叉著腰歇口氣, 非常無奈地命令她:“我讓你幫我找房子,結果你讓我跟他住鄰居。”

“把房租錢賠我,我出去住酒店。”

纖纖一聽馬上不認賬:“哎這可使不得啊, 你租了那麽久,我最近手頭很緊的。”

“王纖纖,你現在徹底成他好朋友了是吧。”

岑芙雙手揉臉上卸妝膏的力度都加大了,對著手機那邊作最後警告:“咱倆還處不處了?你給句話吧。”

王纖纖知道她來真的, 一下子為難起來,也沒想到會被這麽發現。

她楞了很久, 最後嘆了口氣。

“芙芙,我一開始真不想理他的。”

“我實在被他打動了, 以前的時候哪怕算是朋友,我都不敢跟許硯談說硬話, 更別說見他那麽…卑微的樣了。”

“就為了通過我照顧你, 知道你的情況, 他特地從那邊飛回來見我,面對面的說。”

岑芙擡手打開水龍頭,“什麽時候開始的。”

纖纖回:“大概就是…咱們大二大三那會吧。”

所以也就是說。

這五年來, 只是她單方面斷絕了他的消息。

岑芙洗臉的嘩嘩流水聲不斷, 纖纖就自顧自地嘟囔起來:“其實,當初叔叔那公司能那麽順利轉讓出去, 是有許家人幫忙來著…”

“我都是後來才知道。”

“你還記得叔叔病最重的那時候嗎, 就你大三的時候。那時候你為了打工省錢連自己身體都不要了, 一個月貧血昏倒了三次。”

“有一次你在劇組昏倒,是他悄悄去看撞見你昏迷,抱著你去醫院的,後來我為了瞞你才說是個不認識的男場工。”

“你不知道吧,他抱著你去打車的時候,眼睛都紅了。”

“他國內外折騰也瘦了好多,氣色不好,我看見許硯談那個樣子,我心裏都不得勁。”

“後來我總帶給你金滿樓的飯菜,雞湯補身體什麽的…也都是…他買的。後來他必須飛回去了,就把錢給我,讓我請你吃些好的。”

“你那年夏天跟劇組,被蟲子蟄了渾身過敏起疹子,醫院開的藥根本不管用的時候,我給你的特質中草藥膏也是他托人寄來的。”

“芙芙,我是覺得你可以拒絕他。”纖纖說到最後,語氣都很沈重了,帶著勸說:“但是總歸要給他一次機會。”

啪。

水龍頭被她一手扣上。

水珠順著她纖長的睫毛尖往下掉,像承不住甘露的綠芽葉子。

岑芙一下接收不住這麽多試圖修改她過去五年部分回憶的強勢行為,她抽出一張洗臉巾,草草留下一句“我有點累,先睡了”然後就掛了電話。

……

夜晚,月光刺霧,撥開重影。

岑芙這一夜睡得很不安。

思緒埋入柔軟枕頭的瞬間,她便被拽進了無盡的回憶夢中。

周遭悶熱難耐,她又回到了父親去世之前的那個難熬的酷暑。

地面整齊,把人影都烤得扭曲,她那會兒為了方便幹活將自己的黑發高高紮起,時間一長頭皮都被勒疼。

汗將她的鬢發打濕成縷,虛虛的垂,單薄得快如紙一樣的身形好似隨時會被打散。

那一陣子,岑芙的大腦幾乎是麻木的,她什麽都不想,除了賺錢就是跑醫院。

身體和神經都已經拋棄了疲憊這種感覺,她看著狀態一天不如一天的父親,連悲傷都忘了,只知道回頭繼續更拼命的打工。

她只有一個念想:只要有多一點錢,爸爸說不定就能再多留些日子。

“衣服!衣服誰拿著呢!”導演叫她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岑芙搬完這一箱子道具,轉身就得馬上跑過去。

可是她剛一轉身,擡腿,眼前卻瞬間換了場景。

夢境轉變,她竟跑到了病房裏。

那是父親語重心長,對她把過去的所有一一道來的場景。

她原本在勸他要多睡一會兒午覺,可是不知怎的,他那天情緒波動很大,拉著她的手,讓她一定要聽完自己說的話。

“芙芙,你聽爸爸說……”

“爸爸,其實在你小學那會兒啊…得過一次肝癌。那時候瞞著你和你姐姐做的手術,發現得早,醫生說情況好不會覆發…”

“我這是潛伏擴散的腫瘤…剛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了,這次治不了了,我知道…”

“所以我誰也沒說。”

岑康發費力的話語伴隨著強烈的咳嗽聲,每一句都像是踩在生命的心跳線上。

但他堅持說完。

“爸爸罪有應得啊…我該遭的報應…”說著這句的時候,岑康發年邁的眼角有了淚光:“當初你媽害了許總…我知道。”

“但是我糊塗了…我為了錢…為了前途…我幫著你媽一塊瞞著。”

“我享了不該享的福氣……都是報應……”

“我該遭報應……”他無聲的落淚,悔恨不已。

許硯談找上他之前,岑康發就已經知道自己癌癥覆發已久。

而正是因為許硯談對岑芙的感情,讓許硯談在那個時候,動搖過自己報覆的計劃。

這場私下的會晤,沒有任何人知道。

他面對岑康發,沒有任何仇恨,沒有任何氣憤,冷靜到連岑康發這個游走商場多年的中年人都後背冒虛汗。

“如果您願意配合出庭作證,指證何芳華。”許硯談撩起眼皮子,手指輕叩桌面:“以往的事我不再計較。”

明明作為受害者一方的許硯談,卻主動向岑康發遞出了求和的邀請。

他願意自剪漁網,讓岑康發和岑頌宜全都從漏洞裏逃走,只針對何芳華一人。

為了岑芙。

可是,岑康發卻沒有回應。

在大是大非前,岑康發再次選擇了包庇自己的妻子,視許硯談的主動不見。

之後,許硯談的果斷殺伐降在了岑家人頭上,壓得岑康發一點反抗手段都沒有。

岑康發也曾想過拋棄自己的產業,拿著掙到的錢去過下半輩子清閑養老的日子。

可是每當他想放手的時候,妻子何芳華就會逼著他,不擇手段地博富貴。

“別怪人家,芙啊,永遠別怪許家人。”

“是許家……一直在寬容我們。”

“這是我們這輩的事…我拿命還上…你不要再過不去。”

“過去吧,芙啊,讓這件事過去吧。”

岑芙聽著,聽著,原本麻木的臉龐唰唰地開始落淚。

面無表情地哭著,消瘦的肩膀縮了起來。

先是肝,然後是肺。

這些疾病全都跟爸爸常年應酬喝酒抽煙有關系,說到底,是誰把爸爸逼到這個地步,不斷掙錢賣命。

何芳華。

岑芙跟著這些故事,恨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到了以後,她都不知道自己該怨誰了。

好無力,好可悲。

眼淚流著流著,她忽然感覺被人橫抱了起來。

夢境瞬間變化,她又回到了在劇組因為低血糖暈倒的那天。

摟著自己後背的大手,還有那強壯的手臂,都那麽熟悉。

而這次,她睜開發昏疲憊的眼睛。

在勉強撥開的縫隙裏,岑芙看見了許硯談的那張臉。

兩人已經分開了一年,在榆安,在完全沒有與他的回憶的地方。

許硯談的側臉顯得那麽陌生。

他猩紅的眼角,隱忍而皺起的眉。

也那麽陌生。

岑芙其實都明白,一開始她把爸爸的病重全部賴在許硯談身上,只是她的逃避。

許硯談有他的不對,即便是足以橫截在兩人愛情之間的錯誤,也絕不足以稱之為害得岑康發患癌的成因。

她不過是在逃避。

逃避自己忽視家人的事實。

何芳華岑頌宜母女狼心狗肺,她明明那麽摒棄厭惡,最終卻還是和她們一樣,只顧自己快活忘記了關心爸爸。

也曾在一些時候,她把對原生家庭的厭惡,施加了一部分在爸爸身上。

於是之後,那股罪惡感就像潑在身上的油漆。

怎麽也洗不掉。

她曾無數次墜入那樣的噩夢無法擺脫。

夢見自己在許硯談懷裏只圖享樂,歡愉無度的時候,爸爸在旁邊為了整個家消耗著生命。

得到愛這件事太過奢侈,這個觀念已經刻進了岑芙的骨子裏,融合一體。

她是罪人,她該贖罪。

到頭來,她恨的人不是許硯談。

她恨的人,是自己。

邁不過去的,也不是許硯談和岑家的坎。

是她對這份愧疚,這份罪惡的坎。

哪怕爸爸離開了她,這個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岑芙的罪孽,也並沒有終結。

它限制著她對幸福的欲望,束縛著她感情的波動。

它讓她在無數黑夜驚哭,它讓她不敢再想念許硯談。

……

夢境的最後,岑芙回到了十九歲的那個夏天,剛得知爸爸患癌的那個午後。

崇京的醫院。

人影進進出出的醫院大門,她抓緊他的衣領,倒在他的懷裏哭到抽噎。

岑芙聽見自己的聲音。

那麽細碎的,那麽可憐的。

對許硯談發出危急信號。

【救救我……】

【許硯談……救救我……】

……

下一刻,有人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嘩——!

把她扯出了吞沒她多年的深邃海底。

岑芙倏地睜開眼睛,張開嘴巴,驟然呼吸。

熱淚從眼角滾落,埋入枕頭柔軟的墓位。

眼前是模模糊糊的臥室天花板,窗簾那邊已經有些透光,天已破曉。

她伸出無力發虛的手指,觸摸了自己兩眼角汩汩不斷的眼淚。

越哭越起勁,岑芙輕輕抽噎,這一場翻來覆去不斷轉變的夢,幾乎把她折磨崩潰。

床頭櫃上的智能鬧鐘還在一圈圈轉著秒針,逼近發作的精準時間。

這樣的夢岑芙不是第一次做。

可因為昨天晚上纖纖說的那些,實打實地打在了岑芙的心上,讓她既驚愕又驚喜。

於是,這場噩夢更冗長沈重些。

岑芙不打算繼續再在床上躺著回味,於是起身,把鬧鐘關掉,翻身下床。

早上六點半。

一杯冰鎮黑咖啡,些許將她紅腫的眼皮安撫下去。

八十平米的短租公寓她一個人太過寬敞,在清晨這樣的時分,顯得尤為孤單寂靜。

噩夢的內容千篇一律,她醒了就忘。

只不過。

“嘩——”水龍頭一直在傾斜噪音。

她沖幹凈臉上的潔面泡沫,任由水珠滾落,盯著潔白的盥洗盆。

夢裏的那句話就見了鬼似的在她腦子裏,耳畔揮之不散。

【救救我……】

【許硯談。】

【救救我。】

“啪!”

岑芙使勁把水龍頭扣上,眼底暗淡。

她已經做好了與這心魘纏鬥撕扯一輩子的準備。

沒人能救她。

……

岑芙沒了胃口吃早飯,她不緊不忙地收拾完東西,換衣服出門。

住的地方距離市檢察院還有一定距離,坐地鐵也要二十多分鐘。

因為沒有睡好,所以出門的時候岑芙如忙碌一晚回家那麽疲憊。

她嘆了口氣,背上包出門。

打開房門邁出一步的瞬間,隔壁住戶的大門同時被推開。

岑芙擡頭,正對上許硯談的眼睛。

他本就是衣架子的身材,個高腰窄腿長,穿著檢察制服更是衣冠濟楚,配上他那難以挑出瑕疵的五官,讓人很難移開視線。

察覺到她觀察自己的眼神有些入迷,許硯談甚是享用,擡起單臂架在門把手上,整個人歪倚些。

散漫不羈的勁兒從他西服外套的縫隙中逃逸出來。

岑芙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一眨眼,回了神。

下一秒,她回過神的目光對上他等待已久的視線。

一夜痛苦的噩夢竟在看見他的瞬間盡數消弭,她也說不清楚,只覺得身體裏好似有什麽在攣動。

視線裏,許硯談靠在隔壁房門的邊緣,一身制服。

笑得有些懶。

“岑導,上班兒啊。”

作者有話說:

白白:芙芙,救你的人來了。

這章解釋了部分之前沒有說的真相,岑家和許家,許硯談和岑芙的事,到現在看來,已經無法單純的用對和錯來評判了,只能說兩人這一路太坎坷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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