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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雪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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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門雪帶著眾人從海中走出來。

寒魄將魏熒的屍體收拾了,拋進海裏。

連吞感嘆道:“其實我也算與竈鬼打過交道,他之前一直想找一個大夫,能為他控制手下的人,沒想到後來找到了常揚。”

南門雪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他拂去肩上的雪花:“道不同不相為謀,你不會是那樣的大夫。”

寸心手裏撫摸著溪北送的珠釵。

“我能感覺到,”她說,“他們都還在廣廈,平安無事。”

解凍的海浪沖刷著浣雪坡邊緣的礁石。

“都快去吧,”南門雪說,“寒魄,你跟霜刃也去,我有兩封信想送,你帶給懷昱,她帶給霜吹。”

寒魄收下信,點頭答應了。

連吞臨走前似乎有什麽預感,回頭對南門雪說:“多謝。”

南門仍是溫和地笑著,說:“為民除害,談不上什麽‘謝’字。”

連吞不知再說什麽。

南門又說:“密匙保存好,隨時回家來。”

連吞點了點頭。

眾人一路沈默地走向明鏡,原本被釘在原地的文如諱已經不知道跑去了哪裏,他們也沒有再追的意思。

在打開山門的時候,霜刃突然哭了。

無名以為她是被白光刺到了眼睛,趕緊為她接住珠淚,遞給她,她卻搖搖頭,揮手一拋,將珍珠扔進了大海裏。

連吞心裏有些慌,問道:“怎麽了?”

霜刃:“他死了。”

寸心茫然:“誰?”

寒魄也流下了眼淚,聲音沙啞地說:“我也早有預感,先生他幾年前就提過兩次,說可能快要離開這世間了。”

連吞回頭望向浣雪坡,白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見。

無名也看了一會,輕聲說:“雪停了。”

霜刃沒有回頭看,對連吞說:“你不用介意,他從前說過,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照顧好你,哪怕見一面也好,如今你很好,他也算放心了。”

連吞撫摸著懷裏的梅梢月。

“待此間事了,”他對無名說,“我們再回來吧?”

無名點點頭。

銷魂窟內,海水被引出去一部分,剩下的正一點點被蒸幹。

袁若渴死在方漱的劍下,雙目還睜著,被段殊一把火燒成了灰燼。

江琛一副主人做派,先讓手下將廣廈外的“魏”字匾額都取下來,木頭拆了重新整治,又讓二層三層四層也全都把地板拆了,給廣廈做梁柱。

段殊手下死的死傷的傷,只能答應,暫時在一層的別院安排好。

藍霜吹倒是沒什麽意見,聽誰說什麽都淡淡的,還問溪北:“高義被段家的雙胞胎殺了,你回我這裏來嗎?”

溪北當然是斷然拒絕,還怕方漱誤會,跑得遠遠的。

邊淮幫完忙,帶著繆夫人先去查了鳴鳳閣,分好了足夠的報酬才去玉京,要去給腓腓買魚。

“現在忙啊,”江琛讓他自己去,“趕緊趁這個機會,給廣廈透透氣,透透光,不然我院裏的竹子長不好!”

修仙者做什麽都比凡人快,很快就將整棟廣廈全部打通,從上面搬了一堆東西到底下,再不能住人,開了很多扇窗,終於讓廣廈底層的百姓見到了陽光。

斬妖鈴也在之前就撤下來了。

這就是霜刃來到這裏時,所見到的樣子。

“人間果然很美,”她自言自語道,“先生應該再來看一眼的……”

寸心先繞過方漱,去見了溪北。

“連圖案都沒有啦?”她拉著溪北的手臂,來回仔細看,還想看別的地方。

溪北面紅耳赤地推開她:“化神的時候就當作藥材消化掉了,剛才又用光了夜合的法力,所以以後身上都不會有那些痕跡了。”

寸心:“太好了!以後全部都是我的了!”

溪北笑道:“本來就都是你的。”

無名跟著連吞去見渡情,與他們喝了杯酒。

“上次還沒來得及說,我終於聽說你和霜妃的故事了,”連吞笑道,“挺感動人心的,但是考慮到我還欠你人情,就不多談這件事了。”

渡情看著頭頂的梨樹,自己給自己倒酒。

“算不上你欠我的,”他嘆氣道,“段遺星的天字號從前就辜負過霜妃,早該有這一天了。”

連吞:“這個沒聽過,怎麽講?”

“夜合知道嗎?”

渡情右手比了一個花開花合的手勢。

連吞:“知道一點,沒聽過細節。”

“合歡樹是有靈根的,聽見樂聲就會共情,能開能閉,還能隨風起舞,被藍霜天從沙洲裏找到,用來控制手下人。

“她從前有個叫做華年的樂器,只要把合歡的種子埋在人身體裏,奏起樂器,植物在人皮肉下起舞,就能使人痛不欲生。

“當然,自從她當年在焚爐犯下過錯之後,人們就開始傳言說她能操縱人心,後來她就沒有再鼓瑟。

“因為她怕這種傳言會引起廣廈百姓對藍霜吹的懷疑,看破她的妖修身份。

“但是藍霜吹是妖這件事,最後還是被人知道了。

“因為天字號在入生死門之前,一直在藍霜吹手底下做事,也就是後來高義的位置,曾經騙取過她的真心,不僅沒有種下夜合,還知道了她妖修的身份,甚至騙她說出了自己的弱點,也就是妖類和人類不同的聽覺能力。”

無名:“他那時是段遺星的人嗎?”

“不是,”渡情撚著一片掉落的花瓣,“他是得知了世家密匙的密辛,打算往更高處爬,所以主動帶著妖修的秘密投靠的段遺星,後來才有了斬妖鈴。”

連吞:“死有餘辜。”

三人喝過一輪,連吞去上了一支香,與無名一同告辭,渡情不送。

連吞:“去見見段三公子?”

無名搖頭:“算了,仁至義盡,去了只會聽他發脾氣。”

連吞又找到繆夫人,讓她給連珠帶去一枝紅樹的枝椏。

無名:“沒有別的事了吧?”

連吞回頭看看這個待了十多年的地方。

“沒有了。”

溪北要隨寸心回天外天,霜刃留在了藍霜吹身邊,寒魄則帶來了江琛。

“去浣雪坡,一路吧。”

江琛顯然已經知道南門雪逝去的事,表現得很淡然。

無名:“你不留在這裏接手廣廈嗎?”

江琛搖頭:“有霜妃在,沒什麽大事,段三公子也是聰明人。”

只是眾人再度回到浣雪坡,那個滿頭白發、笑容溫柔的主人已經不在了。

化雪時比落雪時冷。

他們趕到雪榭時是晚上,那個人如一縷月光般隨風消散了。

只留下雪榭旁一株寒梅,開得正好。

江琛借來連吞的梅稍月,彈了一首雋永的曲子。

連吞站在遠處的雪地裏看著月,無名看著他。

“我聽出來了,”無名說,“是春雪將融,是不是?”

連吞笑著點點頭。

“你看天上那朵雲,”連吞說,“可能就是寸心和溪北的家,雖然天地如此廣闊,但在他們心中,只要能在一起,哪怕是方寸之地,也甘之如飴。”

無名拂起衣擺,在雪地中坐下,將蒙面巾摘掉收起來。

她掬起一捧玉塵雪,吹散在風中。

“你知道嗎,”連吞也挨著她坐下,“霓塵就是取的這個意思。”

無名:“這片雪?”

“對啊,”連吞笑著在雪上畫了個圈,“腓腓只喝玉塵雪,又怕燙,邊小狐貍就用陶瓷給它盛水,又用冰冷的火焰燒水,這樣就不會將鼎燒熱,隨時能給它餵水喝。”

無名想到連吞曾經很想碰霓塵的樣子。

“我小的時候,也喜歡在圓形的東西裏待著,尤其是陶瓷這種冰涼的東西,能把自己圍成一個圈,”連吞自嘲道,“第一次看到邊小狐貍想要煉藥,腓腓躺在裏面不出來的樣子,我就很想要霓塵了。”

無名笑:“霓塵怕是盛不下你吧?”

“盛不下。”

連吞又擡頭去看月亮。

“從前我總覺得,這個世界不夠大。

“四面八方,古往今來,就像一方淺池,一場大夢,不夠我一個翻身。

“這些年我去過很多地方,深不見底的瀚海,浩瀚無垠的雲天,甚至有段時間,不知道該去往何處,遁入了空門……

“直到我聽說,還有另一個地方——

“仙界。

“打開這扇無聊世界的大門,那裏總該能將我盛下了吧?

“結果只是一句謊話。”

無名摸了摸他的頭。

“你知道你還有哪裏沒有去過嗎?”

連吞看著她,乖巧地搖頭。

無名笑著把手收回自己的心口,說道:“你還沒有去過我心裏,要不要試一試?”

連吞點頭:“好啊好啊!”

無名:“我心裏還有這個大千世界,眾生蕓蕓,每個無辜之人的喜悲,含冤者的哀怒,還有這月亮,雪景,和寒梅,盛得下你嗎?”

“盛得下,”連吞小聲說,“我還可以變得小一點,再小一點。”

古往今來曰宇,四面八方曰宙——《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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