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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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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淮雷霆手段,迅速將邊家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整治一新。

站在大院裏,披著鮮紅大氅的公子負手而立,指著一堆身上有魔氣的修士。

“這些都拖到前院去燒了。”

“再查一遍吧,”溪北站出來說,“都互相供認一番,有誰犯過要砍頭的罪行,不是因為被逼無奈的,再拉出去。”

邊淮微微皺眉,似乎嫌麻煩。

連吞幫溪北打圓場:“供完了再來我這裏聽一遍,把牢,不礙事,魔氣不嚴重的我能救一救。”

無名也說是,邊淮只能點頭。

“不要耽誤時間,就在這裏審完,”邊淮動了動手,在前院空地上架起一堆木柴,“審完把所有人帶過來,府裏所有的人,一個不要漏,都來看著燒。”

旁邊一個下人問:“那腓腓呢?”

邊淮瞥了他一眼:“我去看看它,你先去找繆夫人。”

無名在身後喊:“先配解藥!”

邊淮難得無視了她,直接奔裏面去了。

“腓腓是什麽?”寸心攔住那個下人問。

“是大少爺養的狐貍寵物,但不能當著他的面這樣說,只能叫名字,大少爺當兒子養的。”

“嗯?”寸心感興趣地跟過去看了,“小狐貍養小小狐貍,有點意思。”

溪北等人在院子裏做苦力,審了半天,繆夫人遠遠過來,又帶了一批人。

“辛苦各位。”

繆夫人見到地上拿雲手的屍體,先給各位行了大禮,尤其是無名和連吞。

“聽說姑娘傷勢很重,我帶了不少藥來。”

無名推辭道:“多虧連大夫妙手回春,已經好了。”

繆夫人疑惑地看著,下人來報時說刺客已經快死了,可無名現在看著就跟沒有受傷一樣。

連吞停下琴聲:“外傷有我在,不會出什麽事,繆夫人還是先去看看院裏的人,查一查拿雲手的東西,中毒的趕緊解毒。”

繆夫人面色凝重:“毒是劇毒,我們就算解不了,拼著命死了,能殺了他報仇也心滿意足。”

無名搖頭:“不是所有人都這麽想,好死不如賴活著,邊公子說了他有解毒之法,都能救。”

繆夫人臉色變了變,陰晴不定,點頭不語。

溪北註意到她點頭時,頭上圍著紅頭巾掛著金鈴,鈴卻不響。

寸心很快看完寵物,從後院出來,身邊帶了剛才遇見的雙髻小姑娘。

“看到了?”溪北沖她招手。

“不是狐貍,”寸心牽著小姑娘過去,“是貓,好看是好看,邊小狐貍不讓碰。”

“你還不太清楚這裏的動物,”溪北摸摸寸心的頭,又摸摸小姑娘的頭,說,“是貓是狐貍,管家能不清楚?”

繆夫人解釋道:“那不是貓也不是狐貍,腓腓就是腓腓,非常有靈性,淮兒從小養大,將它當作眼珠子,我都不能碰。”

說話間邊淮又出來了,仍是冷著一張臉,只是大氅領子上的紅毛裏多了一小團白毛。

無名想到繆夫人剛剛的神色,知子莫若母,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催問:“要怎麽解溪北的‘夜合’,你可以說了吧。”

邊淮:“服用五行丹時就能解開。”

無名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多心了:“解藥配好了嗎?”

邊淮:“什麽解藥?”

院裏的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

寸心與溪北看向連吞。

無名與繆夫人則盯著邊淮。

無名拔刀:“你再說一遍?”

繆夫人嘆氣:“淮兒……”

邊淮面不改色:“我從沒說過我說的是真是假,只說別人都不信而已,是你們自己妄自相信的。”

連吞也傻了半天才說:“……邊小狐貍……邊小狐貍……你這騙人的本事真是高……”

寸心不敢相信地看著連吞,溪北則回頭看著一院子的人。

那些人也聽明白沒有解藥了,滿臉絕望,男人都痛哭失聲,女人都神情木然。

邊淮理所當然地說:“我只說給你們聽,心都敞開了,還能聽錯,自然不是我的問題。”

連吞覆雜地看著他:“你根本就沒有心。”

無名走上前,魚腸直指邊淮:“士之怒,你知還是不知?”

邊淮自知不是她的對手,只是冷冷道:“你現在還不能殺我,因為你沒有拿到邊家的密匙。”

無名一刀削向邊淮領子上的白毛!

邊淮的面具終於裂開了,下意識去躲,雙手捧住,發現那團白毛球還睡得正香,只是掉了兩綹長毛。

“腓鬣我拿到了,”無名直視邊淮,收起那白毛,“屆時不要再食言。”

溪北沈聲道:“現在怎麽辦?”

半天沒人說話,小姑娘奶聲奶氣地問:“仙女姐姐,是不是我沒救了?”

連吞站起身,想摸摸她的頭,她一閃身躲到寸心身後,躲了又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大夫哥哥,我有點怕男的。”

連吞都忘了自己要說什麽,奇道:“剛才這個哥哥摸你頭你怎麽不怕?”

小姑娘臉紅撲撲的:“好看哥哥不怕。”

連吞相貌其實也很好,只是不是上闕人的長相,而且輸給溪北也不算什麽,不跟小孩子生氣,搖搖頭,問人說:“去拿紙筆來,我給珠兒寫封信。”

繆夫人望過去,小聲說:“珠兒怎麽樣了?”

連吞摘下腰間的荷包給她看:“長成大姑娘了,是人人稱道的神醫,說不定能救你們。”

繆夫人拿著荷包,端詳了半天,眼中有些濕潤:“繡的不錯。”

連吞拿回來,慚愧道:“這不是她繡的,賺了診金給我買的,她毛手毛腳,不會做女紅。”

眾人:“……”

“我是不是又有救了?”小姑娘問寸心。

“是,”寸心心情覆雜的把小情敵抱起來,“不管有救沒救,能活多久就要好好活多久,知道嗎?”

小姑娘點頭:“那還能活一個月。”

她見寸心沈默不語,又說:“姐姐別怕,你要不來,我也早不想活了,能看大惡人死了,我心裏感激你們呢。”

寸心流了兩滴眼淚:“以後不許說這話。”

當天燒完人,已經快天亮了。

一切都處理妥當,邊淮說要到晚上才能取密匙,連吞四人於是在內院的一間茶室中休息。

外人一走,寸心就開始抱怨:“你不是說人心分善惡,黑白一刀切嗎?怎麽這都聽不出來?不會是裝的吧?”

連吞撫著琴,認了:“我雖然音律不算一流,但心弦上的造詣,敢說是現世第一人了,這樣都不能從邊小狐貍那聽出一句真假,要麽就是他這人沒長心肝脾肺,要麽就是他心肝脾肺全都鐵打的。”

無名就著日出的強光,反覆看她的刀,問:“他自己也服毒了嗎?”

連吞:“肯定服了啊,邊老狐貍是誰啊,是老狐貍!”

寸心:“快別拿那東西玷汙狐貍了!我今天可看了,狐貍還挺可愛的。”

連吞把琴收起來,不彈了,看了看外面紅彤彤的院墻,把門關上:“猜不透,猜不透啊!人心比海深,邊兄這是早就把這若大一個邊府,當成了一臺紅棺材!”

“可是你們說……”寸心在地上繞來繞去,“小狐貍對自己都這麽冷血無情,對個小小狐貍倒是上心。”

溪北打水給她梳洗:“一起長大的,感情深正常。”

寸心:“我一起長大的親哥哥多了,沒哪個像他那樣,你們是沒看見啊,那毛球一直睡著,見他回來了,就賞他一巴掌,他還把臉往上湊,抱在懷裏不撒手。”

其他三人想象了一下,實在想象不出。

這時小姑娘敲門進來,要帶寸心去隔壁熱泉泡澡,其他人都謝絕了。

等寸心走了,溪北才說:“那個繆夫人,似乎有個風靈根。”

連吞躺在榻上,長腿支出去,踩著凳子:“註意到啦?”

溪北問:“從前是天外天的人嗎?”

無名去屏風後,換下被刀劍劃得破破爛爛的衣服:“天外天到底是哪裏?”

“方家聽說過沒?”連吞問。

“略有耳聞,”無名知道段遺星接過一些方姓的大客戶,“魏、邊、段、連,四大世家,聽說下闕還有個南門家,方家……似乎不在其中吧?”

連吞吐了一口氣:“無名啊,名可名,非常名,盛名無名,方家才是真正的仙門,是傳說中的清修之地啊。”

無名怕溪北不想多說,不再追問,只是默默換衣。

連吞聽見她換了很久,又問:“你手上皮膚沒留疤痕吧?拿雲手的火怎麽樣?”

無名活動了一下手指,握刀時吃力的拇指外側留了一點花:“溫度沒有段遺星的高。”

“你今天豁出命了,差一點我就救不回來,就為了殺那麽個狗東西,值嗎?”

無名恍惚地說:“我也不知道,其實這些天,我一直在想,為什麽拿雲手這樣的人可以得道成仙,可是百思不得其解。”

“哦?”連吞盤腿坐了起來,感興趣地倒了三盞茶,“你為什麽覺得他這樣的人不會成仙?”

無名換好衣服出來,見桌上有茶,也坐下來,拉下蒙面巾喝茶。

“我第一次展露靈根時,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後來段遺星的人註意到我,帶我進了生死門,我才明白,原來這就是修仙的資質。所以我一直以為,這是老天給我的機會,讓我能出人頭地,將來出去,把那些搶過我飯的乞丐全殺了報仇。”

連吞笑:“有志向,後來呢?回去殺了沒?”

“回去了,沒殺成,”無名說,“大部分都死了,不見了,有一個還在原地要飯,我賞了他兩塊靈石。”

連吞給溪北滿茶:“你呢?”

溪北說:“家仇血恨,誓不敢忘,本以為入了仙門,誅惡除魔,職責所在,結果身不由已,僥幸脫身。”

連吞點點頭:“不公平,仙家明說絕不打擾普通人的生活,可靈根這東西,誰也說不透是怎麽來的,什麽牛鬼蛇神都可能抽中大獎,遇到拿雲手這種人盤踞一方,不橫空出世一個天靈根的無名,誰能收拾他?”

無名接道:“所以我拼命也要殺他,可能這就是我出現的意義。”

“但現在你還活著。”

無名喃喃:“除惡未盡,不敢歸去……”

連吞又擡梅梢月:“我一個大夫,久不交游了,生死之交更別提,今天看你殺人,看的爽快,英雄相惜,給你彈一曲《廣陵散》吧,敬你高風亮節。”

溪北:“當心,上一個被你這麽說的,好像是邊大公子。”

無名:“我也敬佩連大夫,從來沒有懷疑過連大夫是不是裝作被邊大公子蒙騙了,不過彈琴就不不必了,我不很愛聽,聽了也浪費。”

連吞:“……”

入夜後沙洲夜市又點上了紅燈籠,邊府的大門關的緊緊的,誰也不知道裏面已經全是半只腳入土的病人。

邊淮帶眾人出了夜市,打個響指,點燃一盞孔明燈。

他把燈拖起來,說道:“去吧!”

腓腓從他領子上擡起頭,伸出爪子去撈,被邊淮握住爪子,腓腓撓了他一下,他反而溫柔地看著腓腓笑了。

其他四人看著起一身雞皮疙瘩。

孔明燈繞著邊淮轉了一圈,飛向夜色深處,眾人跟著燈走。

寸心一路好奇地看著腓腓。

這家夥只有掌心大小,通體雪白,全身柔軟,脖子上一圈長毛,一雙迎風的大狐貍耳朵、蓬松的大狐貍尾巴,圓圓的貓臉、粉粉的貓肉墊,其他地方都長得和短毛土貓別無二致。

它也眨著大圓眼睛盯著寸心。

“喵~”

“你看我說是貓吧!”寸心肯定地說。

溪北也感興趣地看著它。

“你們不覺得嗎?”寸心見無名和連吞都不看腓腓,覺得很奇怪。

連吞:“你不覺得有毛的動物很醜嗎?”

寸心:“沒毛的才惡心吧!”

連吞:“太失禮了,人不也沒毛嗎?”

無名:“你那天沒有認連珠,是因為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了嗎?”

邊淮沒有回答無名的問題:“它是天生地養的神獸,從明鏡山逃出來的。”

他給腓腓撓著下巴,腓腓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如果我死了,你們願意養它嗎?”

“好呀好呀,”寸心問溪北,“我們養它吧,好不好?”

溪北寵溺地說:“嗯。”

邊淮繼續交代道:“它只吃玉京裏養的銀魚,問江宮主直說要餵腓腓的,他就知道了;喝水只喝下闕來的玉塵雪,問明鏡往來的商人買,註意不要買到假的,有魔氣喝了會鬧肚子;方便就用沙洲自產的金沙即可,但不能攙白沙,否則可能會當成毛去舔,但吐毛丹定時也要吃,我已經煉好了一年份的,往後就要現買新鮮的,不要買明鏡山的,但是也不能買夜市的地攤;玩具一個月換一次,可以用華音寺的檀珠,上品軒的流蘇,天外天的風鈴,段三公子的發條老鼠……”

溪北:“我們不養了吧?”

寸心:“嗯。”

無名:“段遺星還做過發條老鼠???”

連吞:“這東西養了有什麽用?”

邊淮還沒說完,被猛然打斷,想了半天才說:“養之可以忘憂。”

作者有話要說: (其狀如貍,而白尾,有鬣,名曰腓腓,養之可以已憂。——《山海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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