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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霓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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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武,”連吞按著無名的手,把邊淮請進屋,“自己人自己人。”

邊淮面無表情,眼神冰冷。

他一身紅衣,頭戴紅色高帽也絲毫不見喜慶,別說與銷魂窟內無名所見時截然不同,與白天地道裏聽來的感覺也是另一個人。

一人千面,天衣無縫。

“邊公子請坐,”連吞把寸心攆開,給邊淮拉了張椅,讓他坐在正坐上,“沒什麽好酒好菜好招待,不要見怪。”

寸心湊到溪北身邊,小聲說:“好酒好菜都被你吃完了。”

“不說廢話,”邊淮接過連吞遞來的酒杯,一飲而盡,“我已經與繆夫人確認過了,你所言不假,連珠確實是繆夫人所出,我的親生姐姐。”

繆夫人與邊淮竟然是一對母子?

金丹修士容顏永駐,母親與孩子一樣年輕倒也常見,只是無名當日見繆夫人與邊淮的情態,再結合語境,產生了不小的誤解。

“那接下來你待如何?”連吞也不催他,又倒酒,“不解緣結了嗎?”

“用了你說的辦法,”邊淮又是一口飲盡酒水,取出一根紅色絲線,用真火燒成灰燼,“壓根就沒結緣,看見這東西就惡心。”

無名與寸心都沒見過這個,一見之下也懷疑地看向連吞的同心結。

“別這麽說,”連吞再滿一杯,兩人很快就喝完一壺,又叫兩壺,“這東西本意是好的,只是讓這些人用歪了。”

“我不想跟你繞圈子,你直接告訴我,你能解繆夫人的緣嗎?”邊淮掃了一眼其他三人,“讓這些人出去。”

“讓不動啊,都是大佛,比我重多了,”連吞右手比了個“錢”的手勢,“我能解,你拿什麽跟我換?”

邊淮著重看了幾眼無名和溪北,很是戒備,還是回答:“邊家和連家兩家的密匙。”

“本來就都是我的囊中之物,何來換這一說?”連吞誇口道,“‘霓塵’在不在?給我煉點丹藥。”

“你要什麽?”邊淮仍是面無表情,拎起酒壺將一壺都喝光了,把桌上的盤子全都揮下去,擡手指無名,“你,給我起個爐竈。”

無名等人訝異,他竟然能看出無名的靈根?

邊淮不愛攀談,連吞替他解釋:“邊兄閱人無數,只靠肉眼觀察就能猜到各人有何特質,更遑論靈根了。”

憑空起了一個精鋼竈臺,邊淮翻手掏出一把純紅藥鼎,居然是陶瓷的,這可是眾人第一次見瓷鼎。

鼎是四足方鼎,一足上寫著“霓塵”,落筆豪放不羈。

邊淮看著溪北說:“能煉‘五行丹’,要不要?”

溪北:“!”

連吞好奇地摸了摸霓塵,手被邊淮打掉:“什麽作用?能給爐鼎結丹?這不會是你家裏那變態老頭兒研究出來的吧,給他的爐鼎寵兒?”

“要不要,”邊淮還是冷言冷語,“不要就算了。”

“沒用啊,這位都已經結丹了,你讓我再找個爐鼎,我哪消受得起?”連吞似乎很喜歡這鼎,總是想上去摸摸,“要不然送佛送到西,你給我煉個高級‘五行丹’,讓他修到化神算了?”

邊淮:“……你想太多了,我都沒到化神,怎麽送他?”

“那這兩位呢?”連吞又指著寸心和無名,“這兩位資質都是一等一的。”

“資質越好越難送,”邊淮按著鼎,修長的十指在上面輪番輕敲,似乎有些不耐煩,“你自己不清楚嗎?”

沈默了一會,連吞第一次愁眉莫展:“那怎麽辦,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麽想問你要的了……”

“你還可以白幫我的忙?”邊淮試探道,見連吞立刻擺出深不以為然的表情,只好改口,“要送爐鼎化神,也不是不行。”

溪北:“?!”

“真的?”連吞也大吃一驚,“這都行?”

“但是藥材你要自己去找,”邊淮用食指一下下敲在鼎上,“這是正常買賣,求藥的都要自己去找藥材,你給繆夫人解緣,我給你煉丹,就這麽說定了?”

“等等……被你坑過一次你覺得我還會中?”連吞打斷他,“到底都需要什麽?”

“其實也不多,”邊淮頓了頓,看著鼎說,“需要千斤白草,萬兩金沙,鳳羽龍鱗,日月精華,天池初雪,瀚海沈香,幽熒暗影,泉客珠淚,應蟲回聲,薄山腓鬣,百幻蝶粉,巴蛇蛇蛻……”

寸心打斷他:“等等……”

這一晚溪北真是大喜大悲。

寸心問:“肥列是什麽?”

邊淮給自己倒了杯酒:“我正要說,腓鬣,就是腓腓脖子上的長絨毛,這個我就養著一只,可以給你們,其他的你們得自己去找,我暫時說到這裏,你們先去湊。”

溪北:“難道還有?這怎麽可能湊的過來?別的就不說了,日月精華算什麽?”

寸心:“我有日月精華和天池初雪。”

溪北:“?”

連吞:“我有鳳羽龍鱗和瀚海沈香。”

無名:“我有巴蛇蛇蛻,現在又有薄山腓鬣,就已經湊夠一半了。”

溪北一臉狀況外:“等等……他們暫且不論,你的蛇蛻是哪來的?”

無名老實道:“我在合歡樹下的寒潭裏撿的,本來以為潭水有毒,留著或許能有點用途,但是連大夫說沒用,寸心反應快,大家都沒來得及中毒。”

邊淮微微皺眉:“你們竟然從蛇坑裏爬出來了?”

連吞擺手:“狼狽得很,我們先這麽定了吧,湊齊了再給你送去,明天殺了連大公子,就啟程去邊家。”

溪北見邊淮收起霓塵要走,攔住問道:“你怎麽確定你能煉出來?”

連吞笑:“他家對爐鼎相當有研究,比你們合歡殿可強多了。”

邊淮冷冷解釋道:“爐鼎不能修行,只是因為想要同時餵齊五個靈根,所需的天材地寶太多,一般人拿不出而已。”

連吞接茬:“就是所謂的樣樣精通,樣樣稀松唄?”

邊淮不理他,臨走帶走了一壺酒,說:“明晚三更見。”

“你們也太能喝了?”寸心晃了晃酒壺,想給自己倒點,已經沒了,“你能吃也就算了,這個邊公子也喝這麽多,怎麽看著還跟沒事兒人似的?”

“借酒消愁唄,邊小狐貍要是也能喝醉,他就不是邊小狐貍了。”

無名:“他愁繆夫人?”

連吞說:“是啊,心急他娘和他妹子,全都羊入虎口,不知道該不該跟珠兒開口,也不知道他離家這些天,繆夫人那邊怎麽樣了。”

“繆夫人怎麽會淪落到這種地步?”無名瞟了眼連吞的同心結,暗示道,“她實力還是很強的吧?”

連吞摸著自己的同心結:“都坐,我也給你們講個故事。”

四人坐下喝酒吃點心,溪北心不在焉。

“這不解緣,是我爹送給我娘的定情信物,原本只有一個用途,就是要結緣的兩人平分壽數。”

寸心嗑著瓜子:“是不是被連震那家夥改了?”

連吞苦笑:“它有一個很大的漏洞,就是可以用來做騙術,施術者主導,被施術者接受之後,絕對不能拒絕。”

寸心點頭:“我知道了,你爹怕你娘不想接受。”

“對,”連吞看向窗外,沙洲,夜月,寒枝,“就是這麽一段緣分,卻被後人拿去做出這種事,說到這裏,我都覺得痛心。”

無名猜到:“連震與繆夫人結下不解緣,然後將她送去了邊府?”

“對,二八年紀,正是寸心這樣不懂事的矇昧少女,幾句話就叫那仙門的公子騙去結婚生子,轉眼又被當成物什送去邊府,哪怕現在有通天的本事也晚了,我猜她一定對這不解緣恨之入骨。”

寸心覺得背上發冷,朝溪北靠了靠:“那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對連珠和邊公子?邊家當家的色鬼叫什麽?”

“呵呵……你以為珠兒送過去真的要嫁給邊大公子嗎?”

寸心不解其意。

連吞說到這,酒都喝不下去了:“邊家當家的早被‘拿雲手’害死了,如今他就是邊府的天,邊大公子就是他和繆夫人的親生子,邊大公子上面下面都有不少兄弟姐妹,只是天資不如他的都被藏了起來,因為拿雲手在後院裏養了無數妙齡女子,爐鼎、普通人,應有盡有,小到四五歲,大的也不過十七八,繆夫人是後來萬幸,結了仙緣,對他有用,才得以活到現在,一般女子長不到繆夫人一半年紀,早就被玩死了。”

寸心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無名沾酒擦劍,問:“如果‘拿雲手’自己相中了連珠,為什麽要大費周章,不直接要走?而且他想搶還魂丹是……?”

“珠兒不似繆夫人當初了,她醫術高超,救人無數還能驅散魔氣,連家這城裏上上下下幾萬只眼睛盯著她,連震不敢像當年那樣隨便送了。”

連吞空了空酒壺,沒酒了。

“都說魏家的凡門思想重,重男輕女,但這連家與邊家,比起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

連吞指著另一扇窗外,是酒樓樓下,有個青樓女子抱著琵琶唱曲:

“——今霄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他又說:“連震商人出身,重利,為了錢和利益,什麽都能換;而拿雲手是凡人出身,七老八十了才結丹,重色,在子嗣上有成魔般的執念,他在邊家得勢才十幾年,已經得了五六十個兒子,一百多個女兒。”

“這哪是仙門啊……”寸心震驚不已,“這比凡夫俗子尚且不如,說他是畜生都擡舉!”

連吞點頭道:“人是萬物之靈,正因有道義,講人倫,才與野獸有區分,這些人已經失去了人的特質,只是一團被物質操縱的行屍走肉了。”

無名感嘆:“我只道段家人行事狠辣,看段遺星與兩個兄長和兩個妹妹爭權奪位,就覺人心不古,哪想他家的女子能有這機會,竟然已經是殊榮了。”

溪北也說:“就是在合歡殿,藍霜吹也從未對手下逾禮。”

寸心回頭看他:“竟然沒有?!”

溪北尷尬道:“沒有啊……”

連吞與無名也一臉好奇:“當真?”

溪北趕緊說“當真”,轉移話題,眾人打包上僅剩的吃食,回連吞的別院。

連吞在內家外家都有自己的住處,他們去了外家院子,不大,寸心和溪北選了最好的客房,無名不選。

“我這幾天不睡了,給連大夫守夜吧,”她說,“以防萬一。”

“可以可以,”連吞一點不客氣,給她在屋裏收拾了一張塌,豎上屏風,“你在我屋裏我也安心。”

“你就不怕她一刀結果了你?”寸心笑道,“她可是個冷酷無情的殺手!”

“我說我能聽人善惡,你又不信,”連吞仍是抱著琴,側躺著蜷縮在床上,“不信別跟我搭腔,又冷又困的,我休息了,無名你累了也躺躺,反正來人也能聽見,連大公子那個慫貨應該不敢提前來。”

“好。”

無名這麽說,上榻躺下,卻沒睡,只是取下帽子,綁高長發,雙手枕在腦後,閉目養神。

她想到地道裏的那副畫,想象年幼的連吞獨自一人,抱著個比身子還大的琴,孤孤單單地走在連家;又想到自己,裹在破布裏的嬰兒,被養不起孩子的凡人夫婦拋棄,在菜市場裏大哭,一個討飯的阿婆,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來,將嬰兒抱起。

她想到連吞的父母,他們是那麽深情,卻又那麽絕情;又想到還魂丹,如果她得到這丹藥,能懷胎生子,但卻有其他俗事在身,不能陪著孩子長大成人,她情願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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