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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來永平侯府作客。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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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與你同科的李慶昭也該挪位了,不知是外放還是和你一樣直接進六部。”

“他總是明裏暗裏針對你,若是外放還好,若是進了六部......”

“他會進六部的。”沈君笑站在柿子樹下,擡手摘了個熟透的,遞給沈二老爺,“劉蘊正是要用人之時,剛好又遇五年一個調整,六部會有變動,怎麽不能塞他一個。”

“那他就要和你旗鼓相當,更不好壓制。”沈二老爺接過紅彤彤的柿子,輕輕摩挲了下光滑的表皮,“要不在這之前,將他除了吧。”

這才是他今日來最重要的事。

“要是能現在動他,我早把他除了。”沈君笑依舊看著樹枝,似乎在思索什麽,好半天他才再又道,“陳首輔現在處處受制,除一個李慶昭是小事,可就怕劉蘊因此發難。陳首輔那反倒不好做,而且兄長你也在任上五年了,沒必要為了個芝麻丟西瓜,爭取你到九卿之位比什麽都強。”

前世他二哥被大哥逼得外放,這世沒有了阻礙,九卿應該能拼一拼的。

沈二老爺沈吟了半會,“那我找時間會會首輔大人,看他怎麽示下。”

如今內閣一團亂,大家都屏息觀戰,出頭與不出頭,都不是好事。怎麽走都是難。

沈君笑點點頭,吩咐在廊下的四寶去拿梯子和簍子來:“柿子長得好,兄長帶些家去。”

沈二老爺就道:“若不你今兒就過去我那用飯吧,你嫂子昨兒還念著許久不見你了。”

“不了。”少年搖搖頭,就著四寶拿來的梯子上樹,“我這還有事沒處理完。”

說著,已利落開始摘柿子。

沈二老爺心想弟弟性子真是越發冷清,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但他面上卻沒顯露的,只笑吟吟接四寶遞來的一簍柿子,然後就離開了。

“三爺,還摘嗎?”四寶送沈二老爺出了門,見少年還站在梯子上。

“摘。”

沈君笑應了聲,腦海裏是琇瑩鄭重的聲音。

——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他想著,眉角眼梢都軟化,覆上了層柔和。這麽些年來一直空空蕩蕩的那顆心,似乎又被填滿了。

他將所有熟透的柿子都摘了下來,下梯來的時候朝四寶說:“讓人悄悄送到護國公府北城的莊子上,叫芷兒收了,讓她閉緊嘴就是。”

護國公府北府的莊子?

四寶不解為什麽芷兒會在那裏的,疑惑的吃力扛著柿子走了。

沈君笑卻是篤定琇瑩就在那兒的。浩浩蕩蕩一群人,往北城走,還裝了箱籠,除了去莊子玩還能上哪。

看著四寶扛著東西走了,沈君笑面上的溫和也散去,好看的鳳眼閃過覆雜的情緒。他是真矛盾,都想著該離遠些,還巴巴送什麽柿子的。

少年輕嘆一聲,負手回了屋。

143暗查

琇瑩收到柿子的時候太陽正微斜,柔和光線照在那個個飽滿的果實之上,像是玉石般閃著光澤。

“芷兒你上哪買的柿子。”琇瑩詫異不已,撿起最上面的一個嘆道,“長得真好。”

說著,就讓小丫頭去洗一些出來。

周嘉鈺幾個兒郎為了哄這小祖宗開心,都上了樹,這會身上衣裳都是皺的。見她為了小簍的柿子就丟下他們,皆是郁悶。

摘了半下午的枇杷,轉頭就被柿子給比下去了。

馮修明悶悶上前,撿起一個就要放嘴裏狠狠咬,琇瑩忙奪了過來:“明表哥,也不擦擦再吃,肚子疼的。”

這頭責怪著,那頭已抽了帕子將表皮都擦一遍,這才遞過去。

馮修明此時哪裏有怨氣啊,捧著柿子只喜滋滋地笑。周嘉鈺看著也要,護國公府其它兩位少爺也要,倒是洗的柿子沒吃了,全吃了琇瑩親手擦的。

芷兒在邊上看得直心疼,這可是三爺幾年來首回送的東西,怎麽就落到這幾位少爺嘴裏了。她心疼著就將剩下的小半簍柿子提起來,要送到後頭去,準備給自家姑娘留好。

即便姑娘不會知道這是她心心念念的三叔父送的,可這份心思不能全給他人了。

不想琇瑩又想起剛才的問話來:“芷兒你還沒說呢,哪來的柿子。”

芷兒只能轉身,掩飾心裏的緊張笑著回道:“是姑娘您去林子的時候,奴婢見著兩個農戶人家,正說家中柿子長得好。只是那人不是專種了賣的,所以只得這一簍。”

這處有著不少農家,話也是沈君笑派來的人教的,並不會有什麽破綻。

琇瑩一聽點點頭,有些可惜地說:“我還想著這柿子長得好,再多要些,好給外祖父外祖母也送些過去。”

芷兒也笑道可惜了,馮修皓手裏捏著弟弟遞來的柿子,望著將東西擡下去的芷兒,眸光微幽。

——這事倒是巧。

各人回屋更衣,馮修皓跟一名護衛吩咐:“去查查哪家農戶種了柿子。”

護衛應聲,正要轉身離開,又聽他道:“早上來時遇的馬車是什麽人的,查到了嗎?”

“那人還未回來。”

護衛低聲回稟,馮修皓這才讓他下去。

是早兒琇瑩突然那一句叫他起了疑。那樣一句話,不像無心之言,仿佛在說給什麽人聽的,他想來想去只能疑心到相遇的馬車上。

他也確實見到那馬車曾有人撩開簾子,只是從他的角度看不見人罷了。

會是沈君笑嗎?

馮修皓想著父親的吩咐,以後不要和沈家人來往,也不要叫琇瑩再沾上沈家人,眉頭越皺越深。

幾兄弟下午摘了兩大筐的枇杷,琇瑩就坐住了吃,吃到最後嘴裏都只剩下酸味,五官都皺成了一團。

周嘉鈺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讓人將枇杷都撤走:“你這樣吃小心傷了脾胃,晚上難受。”那他們回去就得挨一頓棍子。

琇瑩也覺得吃多了,今年是不想再吃枇杷了,忙去凈手。

這個空當,馮修皓派出去的人都回來了。他站在廊下,側著身子看一眼熱鬧的廳堂,朝護衛點點頭。

護衛便一個個稟來。

“山下確實是有不少農戶都種了柿子樹,今兒一家姓林的是賣了柿子給一位姑娘。”

“早兒遇到那輛馬車是進了杏兒胡同,朝中兩位沈大人都住在那。屬下被發現了,只能在城裏打轉許久,撇開人才再回來的莊子,這便就回晚了。”

一件事印證了猜想,馮修皓眸中閃過不快,廳堂傳來琇瑩的喊聲,是要他進屋用飯。他擺了擺手:“下去歇著吧。”

護衛行禮告退,青年公子面色如常回到廳堂,跟著兄弟們喝酒吃菜。正是酒過三巡,一碗米遞到了跟前,還有盛了各色菜肴的小碟子。

他擡頭,就看到燈火下那張嬌嫩明麗的面容。

琇瑩見他眼角都沾著酒氣,微微泛紅,知道他是被幾兄弟灌得有些狠了。她將筷子塞到他手上:“皓表哥,你用些飯食填填,別凈喝酒了。”

馮修皓怔了怔,只感覺被她碰觸的手掌心發燙。周嘉鈺也喝了不少,搖著腦袋趴在桌上,吃味道:“窈窈,哥哥我也喝多了,你給哥哥餵兩口菜。”

只是他動作浮誇了些,一瞧就是裝的,琇瑩在桌下的腳就狠狠踩到他腳面上,踩得他嗷一聲就叫了出來。

琇瑩挑眉看他吃疼的樣:“少給我裝了,你可是灌了皓表哥六杯,我數著的,你自個才喝了多少!是皓表哥不和你計較罷了,還裝可憐!”

圍坐著的兒郎們都哄笑出聲,一臉看戲的樣子。

周嘉鈺腳面抽抽地疼,重新趴回桌上,嘴裏念叨著果然女大不中留啊,這就護著別人了啊。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不過他說得小聲,琇瑩沒聽見,只當他在那耍小脾氣。

馮修皓已捧起了碗,在琇瑩一臉抱歉看過來的時候微微一笑,“謝謝窈窈了。”

青年公子鳳眸狹長,盡是溫柔,琇瑩便也看怔了。眼前的這雙眼眸就和腦海裏那人的慢慢重疊。

她就低了頭,近些日子好不容易平緩的心情再度洶湧。

她還是做不到,做不到對曾愛護自己的人就此斷了思念。

散席的時候,琇瑩心情低落極了,回到屋裏洗洗就睡下,夢裏全是小時候在沈家的場景。

月上中天,沈君笑還在書房,手邊是一封信,寫著邊陲韃子們蠢蠢欲動的事。

一切還是和前世一樣,同樣的時間,韃國再度進犯。但這只是幾場小戰,到了冬日,韃國又回老窩過冬去了。

只是前世仍是鎮國公領的帥,今世卻是傳出要換護國公為大都督,要讓鎮國公退下來休息。倒是這點不一樣,是誰向皇帝進的言。

沈君笑思索再三,並沒有頭緒。

雖然武將有武將升遷的一套,但內閣到底還是握著武將的,讓鎮國公退下來的人肯定是內閣的人。

就是這人不好判斷,是誰都有可能。

因為如今的這幾個閣老,都有要拉攏的護國公的理由,順水推舟的事他們肯定樂意做,護國公這大都督是跑不了了。

思索間,沈君笑又想到李慶昭。

他一直認為李慶昭很有問題,不管是針對自己,還是別的,說不上來的可疑。

正是思索間,連慶前來求見。

“——三爺,您知道現在外邊都傳言什麽嗎?”

沈君笑從燭光後擡頭,柔和的光都暖不了少年面上的清冷之色。

連慶咽了咽唾沫說:“都在傳,三姑娘要被許給護國公世子。”

144鋪子

大姑娘。

這是個久違的稱呼,是琇瑩還在沈家的時候,大家對他的稱呼。即便是連慶,這些年也沒能改過口來。

沈君笑神色當即沈了下去,腦海裏是白天見到馮修皓的樣子。

青年人英俊威武,風度翩翩,一身貴氣,最要緊的又是那麽個好出身。

護國公世子,往後就是承爵之人,小丫頭嫁過去等著她的就是一品誥命。

是極好的一門的親事。

比李慶昭好太多了,何況護國公府的人都把琇瑩當眼珠子看,護國公世子怕也只會好好待她一人。

不然這麽些年,馮修皓身邊怎麽會連個通房都沒有。

原來是在等她。

沈君笑心口仿佛就被什麽壓著,沈重得要喘不過氣來。

他明明知道琇瑩遲早是會要嫁人的。

他眼前仿佛有了重影,頭有些昏沈。他猛然半上眼,好半會沒有說話。

連慶立在他跟前,雙眼盯在還沾著泥土的鞋尖上,聽他久久沒應聲,緩了一會才繼續稟道:“除了這事外,還得到消息,有人在渡口見到了疑似芷兒師兄的人。”

“他在渡口跟那些下九流的人有接觸。”

連慶話落良久,還是沒有聽到回應。

往前也有這樣的時候,但都沒有今天的時間久,他不由得悄悄擡頭,見到沈君笑臉色有蒼白。

“三爺......”連慶看得心頭猛跳,忙關切道,“您是不是哪裏不適?!”

沈君笑在此時睜開眼,眸若寒星,面上一絲表情也沒有:“無妨,你繼續說。”

連慶咽了咽唾沫,將剛才那分驚壓下繼續道:“已經差人去那些人嘴中打聽,看能不能得到更確切的消息,再有一事是,早兒跟著三爺馬車的那人查出來了。”

“——是護國公世子的人。那人察覺到我們發現,還在城裏繞了許久,以為擺脫了我們,這才查明的。”

一晚上,兩件事情與馮修皓有關,沈君笑突然嗤笑了聲。

少年低低的笑意味不明,在這寂靜的屋子裏叫人心頭發毛,起碼連慶是那麽感覺的。

“我知道了,你再查查芷兒那師兄,有消息我也好告訴她。”沈君笑坐直,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桌沿。

連慶當即應是,如蒙大赦退出書房。心中想著,隨著年長,三爺的心性更加不好琢磨了。

在書房門關上瞬間,沈君笑輕撫桌沿的手指就狠狠摳進了那雕的竹紋上,指節發白。

外面都傳出這樣的風聲了,小丫頭的好事就是將近了吧,不然護國公府或是武安侯府都會壓制這樣的流言。

隨著思緒,沈君笑越發覺得胸口憋悶,摘柿子時才被填滿的一顆心再度空落落的。

她總是要嫁人的。

他一直知道。

他一直知道.......

書房裏突然就想起一陣物件的落地聲,沈君笑將書桌上的東西都掃到了地上。筆架倒了,硯臺也翻了,濃墨慢慢淌出,滲到了地磚的縫隙裏。

守在外頭的四寶被嚇一跳,忙喊了聲‘三爺’。

屋子裏卻是靜悄悄的。

四寶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瞧一瞧,正好沈君笑的聲音響起:“不小心打翻了東西,進來收拾一下吧。”

少年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四寶聽得心裏直犯嘀咕,低著頭進屋,就見到滿地的狼狽。他忙蹲下收拾,沈君笑已擡步離開書房。

剛才回到房裏準備歇下的連慶又被沈君笑喊了過去,離開時是一臉凝重。

***

琇瑩在莊子裏過了一夜,第二日用過早飯便趕回京。

馮家兄弟將她送到武安侯府,周老夫人腆著張老臉留下幾兄弟用飯,是有要為先前的事情賠禮的意思。

她生辰那天被娘家的侄孫弄得顏面掃地,緊接著就收到侄子的信,說朝裏有人針對,請她務必想辦法打聽是不是護國公府的人做的。而他也這些日子準備請了假到京城一趟,來給賠禮道歉。

馮修皓當然明白周老夫人是什麽想法,他沒給這個面子,直接回絕帶著弟弟們離開。

琇瑩將給周老夫人帶的一小筐枇杷留下,也要跟著兄長離開。周老夫人急得眼角都紅了,但終究沒能再矮下身段和小輩說軟話,最終是晚上讓周振來了一趟。

“我娘家侄孫那事已讓他磕頭認過錯了,護國公府這還是不準備放過的意思嗎?再如何,也看些親戚情面上,饒了他一回。”

周老夫人坐在燭火下,眼中閃著淚花,周振默默抿了口茶,對心焦的老母親道:“若是那日母親先讓窈窈將事情說清楚,也不至於這樣。”

“窈窈有多得護國公府的人喜愛,您是知道的,當著修皓的面前就朝她發難,最後還是誤會了她,不怪護國公府的人生氣。”

周振字字在理,像刀子一樣直戳老人的心口,周老夫人如何又不知道兒子也是不滿的。不滿她這幾年來睜只眼閉只眼,任著三媳婦壓在長媳頭上,不滿她偏心周嫻,不過是一直沒說罷了。

周老夫人在侄孫這兒翻了個跟頭,什麽都更明白了,長子就是那麽喜歡馮氏。為了護她們母女,不惜讓外人來為難她娘家人。

老人忍不住真的落下淚來,周振看著也不忍,等她哭了半會才上前安撫,嘆氣道:“我明兒去找護國公一趟,結果如何,兒子不敢保證。”

周老夫人終於得到了如心願的話,心裏頭卻不知為何更難過了,抓住兒子的手哭得更難自已。周振只是嘆氣安撫著,等到老人上床歇了才回了正院。

馮氏已梳洗好,正坐在妝臺篦發,見周振一臉疲憊的進來,忙放下梳子。

“怎麽說了這麽久的話。”她貼心的給他更衣。

周振拉住她的手,“明兒起,你該如何抓府裏的權就該如何抓,不用擔心母親那了。”

這.......馮氏猶豫了會,還是應了好。她沒有再問今晚發生什麽,但她知道周振肯定有過為難的,只溫婉地伺候他梳洗。

周振為妻子的體貼心動,晚上自然免不得是一場雲雨,本要明日早見管事的馮氏便又晚了。

琇瑩看著自家娘親微紅著臉出屋的時候就想笑,她心裏透亮著昨兒妻夫肯定又恩愛,這才會叫慣來守時的娘親晚了。

只是她不敢表現出來,怕被馮氏敲個爆栗。在挽著馮氏的胳膊往花廳去時,她笑吟吟說道:“娘親,京城開了家新的胭脂鋪子,聽說裏面的東西有西洋來的,極難得。我們晚些去瞧瞧。”

馮氏聽著莞爾,“你什麽時候消息這麽靈通了,怕不是跑了幾回,這心就長草,要變成猴兒。天天想到處竄!”

琇瑩不肯承認,沒臉沒皮纏著她哀求:“娘親一塊兒去嘛,我也好長長見識呢。我已經差芷兒先去打聽了。”

其實這事就是芷兒早上告訴她的,她確實是想再出去轉轉,何況前世她也是知道這家胭脂的鋪子的!

琇瑩腦海裏閃過一人的身影,沖著是芷兒先提起的,她就一定要去!

馮氏被她嬌纏得沒有辦法,輕輕去掐了她的鼻尖:“好好好,等娘親見完管事,今兒有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

琇瑩聽著當即心中一凜,隱若有懂,雙眼也跟著發亮。

娘親是真要掌家了。

145立威

管事們都發現今日馮氏與往日有了不同。

他們如往前一樣,當著馮氏與廖氏的面稟報府中各事務,不想先是回事處的管事被馮氏抓了錯話,問得滿頭大汗才過關,再來就是采買的被問得啞口無言。

采買管事被馮氏一句大廚房每日用多少升米問住了。

在靜默的廳堂中,采買管事滿額是汗,頻頻朝廖氏那看去卻沒有回應後,擡袖邊擦汗邊擦快速思考著。

侯府主子加仆從還有護衛起碼三百人,算他十人一升米,那就是三十升。

采買管事在好大會才戰戰栗栗說出了數字。

馮氏當即就拍了桌子:“滿口胡言!”

在場的人都被嚇得屏息,眾人心頭都在默算,這應該是差不多的數,怎麽夫人就說滿嘴胡言呢?

廖氏也被馮氏淩厲的氣勢震了震,張嘴想說什麽,但想到還被禁足的女兒,當即又閉上嘴。

采買管事大家都知道是她提起來的人,是三年前提的,原管事正好年邁說要回鄉養老,她才真正意義上插了自己心腹到侯府來。

不想,今日就被馮氏對上了。

但廖氏心中也是認同這個答案的,按人頭算差不多。

不知馮氏這是借哪個題耍哪門子的威風,若是處理不當,馮氏今兒這發難就要落人口舌。這樣想著,廖氏倒不著急了。

馮氏一拍桌子,大家都跟蔫了的茄子一樣,耷拉著頭。一邊的琇瑩正想著一會到胭脂鋪的事,被動靜驚回神,不滿地看了眼那已嚇得跪下的管事。

她用餘光看了看馮氏,見她神色冷冷的,就知今兒該立威了,但她又著急出去啊。

想著,她不由得也討厭起這礙事的采買管事。

帳本她也是看過的,說每日三十升,可不是滿口胡言。

偏采買管事還沒有反應過來,琇瑩忍不住了,雙手放在膝蓋上,閑閑開口道:“娘親說的滿口胡言並不是指每日三十升有錯,而是指若每日府裏用三十升米,那是庫存有錯。”

小姑娘聲音清麗,如枝頭的上黃鶯一般好聽,眾人視線都被吸引了過去。廖氏也疑惑不已。

好好的采買怎麽說到庫存了。

這時,管府裏庫房的管事已心下一凜,將頭又低了些。

琇瑩不急不緩繼續說:“府裏如今加起來共有三百一十四人,每日三十升左右的米糧,采買帳上兩個月采買大米每月都是一百五十石,算過來是一千五百升的米。按每日三十升算,一個月要餘六百升的,可是前兒庫房給的帳上就只剩下三百升了。連一個月盈餘都不足,不見了的那些......”

“——是你吃了嗎?”

先前還和顏悅色算帳的小姑娘冷不丁就壓低了聲音,還是秋日的天,采買管事卻覺得有涼意從地磚上竄起,直傳到全身。

他吃了嗎,他吃得嗎?!

采買管事打了個抖,魂都要被她嚇飛一半。

廖氏臉色也霎時沈了下去,怎麽琇瑩都能算出來的帳,這個管事卻是做不平?!

什麽不好動手,就在米糧上動了手腳,還一眼就叫人識破了!

馮氏沒想到那天逼著女兒看了幾本帳,她就都記住了,還算得一清二楚,心中十分欣慰。她此時冷笑一聲:“怎麽姑娘問你話你不回?兩個月該餘下一千二百升,還有九百升都上哪了?”

采買管事也沒想到事情會出在庫存上,但是他並沒有貪了那麽多啊!每日的肉菜才是大頭,他怎麽可能只往米糧上做手腳,而且都是暗中加銀子,根本不會出現帳不平的事。他冷汗不斷的滴落,猛然明白了。

“——是你在帳上動了手腳!”采買管事突然就從地上竄了起來,掐住了管庫房的管事,雙眼睜得極大,“一定是你做了手腳,我再蠢也不能在帳上和自己過不去!”

屋子裏霎時就亂做一團,采買管事那句話叫廖氏恨不得一腳踹死他。

這不是不打自招了!

怎麽會有這麽蠢的!

馮氏只冷冷看著掐成一團在地上翻滾的兩位管事,揚聲喊來護衛:“將這兩人都拖下去,問實話,都在哪裏動了手腳。一字有假,就打一棍!”

這招還是從周嘉鈺那學的。馮氏向來寬待下人,嫁入侯府動棍子是紮紮實實的頭一回。

今日這威,她立定了。

很快,兩個管事就被人拖了下去,廖氏想要說上一兩句都不能。而馮氏今日就是本著立威來的,自然也不會對廖氏相讓太多。

她既然要掌家,總是會有沖突的,先將沖突放到前面,後面自然就好相處多了。

馮氏見人拖走後就站起身,芯梅幾人忙上前幫她理裙擺,她微擡下巴朝變了臉色的管事們說:“今日你們就先回去好好查查帳,三日,三日後再將各處帳目呈上來,我一一再看。這就先散了,你們幾個到院子裏看看兩位管事的有什麽說的,都記好在心裏了。”

說罷,她朝廖氏又溫和一笑,絲毫沒有對管事那種咄咄逼人:“三弟妹,今兒就先到這吧,窈窈鬧著要出門呢,這帳也都一塌糊塗,我們三日後再來看。”

廖氏僵硬著身子,哪裏能說什麽,畫著精致妝容的臉都遮不住青色,勉強扯出笑來跟著她離開。

馮氏雷厲風行,幾句間敲山震虎不說,一應管事也都心中有數,被拿捏得死死的。

她打兩人也算是殺雞敬猴,三日後再交上來的帳哪還能有什麽疏漏,就是有那些管事的也會掏了腰包全給填平。

這才是最要緊的。

琇瑩想明白了娘親的用意,心中崇拜不已,抱著馮氏胳膊直笑。果然娘親禦人有術,內宅的事處理起來翻手雲覆手雨,廖氏吃了癟卻也不能顯出來。

她知道那個三嬸娘是想要采買的權的,如今先將管事的掐得乖乖的,就是再交采買權,她也相當於是被架空了。

府裏掌家的事終於有了進展,馮氏心間一塊石頭也算放下,想著廖氏那還是不能生份的。不然她不會在今天發落采買管事,而是在和廖氏交接後才再發難,但就怕廖氏不領情,馮氏就想著既然去胭脂鋪子,那就再給廖氏帶一些,妯娌間順帶能說幾句體已話。

而琇瑩坐上馬車後,就一直盯著芷兒在沈思,越來越覺得自己猜測不會錯。

前世,這個胭脂鋪子就有三叔父的一份紅利,只是當時鋪子開張,她還沒有到京城。所以這回肯定是三叔父讓芷兒帶她去的!

琇瑩心中止不動的激動。

146再遇

一路上,芷兒被琇瑩盯得實在是難受。那雙幽深清沓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一切,讓她像是只翻著肚皮的小狗似的,藏在底下的白肚兒都暴露在她眼中。

芷兒到底還是心虛的。

在琇瑩盯久了後,芷兒勉強扯了笑,找話說:“姑娘,那鋪子在嵩文門裏街和燈市街的交口處,我們很快就到。”

琇瑩聽著雙眼一轉,哦了聲,終於移開目光。就當芷兒暗松口氣時,她卻再度轉過頭來,笑吟吟問:“那鋪子叫什麽名字。”

芷兒才舒出的一口氣被憋了回去,險些要被嗆到,臉漲得通紅地說:“鏡.....鏡花月。”

琇瑩嘴角微翹,又哦一聲,總算放過芷兒了。此時她心中已是極激動。

連鋪子的名字都和前世一樣的,她肯定沒有料錯。想著,卻又有些擔憂。

她偷偷瞧了眼馮氏。

芷兒肯定是受了三叔父的托話才讓她去逛的不假,但萬一三叔父也在裏頭呢,她要以什麽借口才能離開馮氏小會,去見他。

琇瑩不傻,自打接受了沈君笑就是避著她的事實,也明白為何會避著她。

不還是出於馮氏與她曾在沈家生活過的事。

馮氏曾為沈洪的妻子這事不能被暴露,她爹爹自然是不願意讓沈家人再出現她們母女跟前,恐怕不止是她爹爹,就連她舅舅都是這樣的想法。

為了她們母女不會因前事被人詬病,不讓沈君笑再與她來往。

這些事情,其實一想就能想透。

她是不相信那個能將自己寵上的天的三叔父會那麽絕情,也是這樣的認定,才讓她能很快振作。

不管如何,她都要再見沈君笑一面,告訴他自己想念他,告訴他會想辦法再讓父親同意兩人來往。

她還未曾還恩情,哪裏自此與他末路!

琇瑩心中有著一把算盤,重生回來,她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該爭取什麽。

在她思緒紛紛間,馬車顛簸了一下,街上熱鬧的叫賣聲將她拉了回神。外邊傳來侍衛稟已到地方的聲音。

琇瑩激動得當即就要跳下車,是馮氏一把將她拉住,給她戴好帷帽。

“你真是要變成猴兒了。”馮氏嗔怪道。

琇瑩在白紗下的小臉綻放了個燦爛的笑容,一點也不害怕被馮氏察覺。她嬌嬌的去挽了馮氏的手,開心地說:“出門肯定高興的。”

她越是表現得落落大方,馮氏越不疑有他,挽著她下了馬車,往店裏去。

鋪子臺階上還有著炮仗的碎屑,琇瑩一擡頭就瞧見披紅高掛的招牌,大大的鏡花月三字,那不是沈君笑的筆跡是誰的。

當然,這個字跡只有琇瑩能認得。因為這是沈君笑用左手書寫的,她的三叔父,左右手都能揮毫,前世她見過許多次他用左手練的字。

這些都是外人所不知的。

琇瑩看著那行水流雲的三個字,心跳驟然快了許多,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一行才到店門當即就有小堂倌前來引了進去。

今日是鏡花月初開,店裏卻已經有不少人,小堂倌更是滿面喜色,殷勤的詢問介紹,讓琇瑩與馮氏徹底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熱情與熱鬧。

馮氏被感染了,微笑著聽小堂倌介紹東西。胭脂水粉是店裏的主打,吸引人眼球的是那些西洋來的水粉盒子,外盒精致,裏面裝的粉也不全是鉛粉與珍珠粉,最叫人詫異的是什麽白珊瑚碾制成的。

一小盒就要賣到七八十兩銀子。

馮氏聽得直暗中咂舌,這裏東西是真的有來頭。

眾所周知珊瑚都是漲在海底的,還得分出是白珊瑚,再飄洋過海的,可不是金貴。

女人沒有不愛美的,馮氏很快就被小堂倌吸引了註意力。琇瑩前世見過這些的,那白珊瑚粉沈君笑每一年都送兩三盒,只是抹上太白,她不用罷了。那些粉脂就成了她幫著李慶昭拉攏別的官夫人的禮物。

現在想起自己當初的一心一意,簡直跟吞了蒼蠅一樣惡心。

此時小堂倌又給馮氏介紹香露水,還有西洋來的口脂,琇瑩在堂中坐立不安,而也有官夫人認出馮氏來,慢慢都圍上前。

她眼珠子一轉,眼晴往二樓瞧了眼,再又看看芷兒,發現她只立在邊上一動不動。心中就嘀咕著,難道是她想錯了,三叔父就只是讓芷兒帶她來湊個熱鬧的,他人根本就不在現場。

她先前雀躍的心情霎時就沈了下去。

是失落,是難過,那種期盼一下就化為烏有,叫她連笑容都沒有了。

馮氏沒想到逛個鋪子還能遇上那麽些官夫人,轉念一想又明白過來。近些年海面總有倭寇,朝廷好幾回都吃敗章,這家鋪子還能存貨,定然和朝中哪位權臣有關系,這些官夫人會來怕也是猜到。

一來是看新奇,二來是探聽。

馮氏便耐下心來與眾人交談,一同拿著這些胭脂水粉討論,女人關系到美這個話題,怎麽都是能說一塊兒去的。

小堂倌聽到馮氏的身份後更是殷勤了,眼底還閃過一絲光亮,心想著這就是小東家交待會來的人物。照顧好了,他的賞可少不了。

正是一處熱鬧之時,貨架那邊卻是傳來幾聲驚呼,有人將在看東西的時候不小心碰掉。那是用琉璃燒制外加金屬的粉盒,一個盒子就值十兩以上,加之粉也被摔碎了,叫掌櫃得看得心疼不已。

所有人都看了過去,店裏霎時安靜,突然的寂靜氣氛叫本就摔了東西的老婦人更窘迫不安,臉色漲得通紅。

她揪著裙子,看地上碎了的粉盒說:“我.......我會賠你們的。”

掌櫃也是不想在好日觸眉頭,從櫃臺後出來說了句碎碎平安,讓人給清掃了,然後低聲與那婦人說:“這盒粉三十兩銀子,今兒開張大吉,給您個優惠,就折成二十八兩銀子。我們也全當圖個吉利好聽。”

生意人,八字諧音發。

眾人覺得這掌櫃不錯,這事應該是了了,便都不再關註。不想那婦人卻是拔尖了聲高喊:“二十八兩一盒粉,你們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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