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我不是小偷！”

“王爺，您可冤枉在下了，在下不過請王爺拿出你藏起來的東西罷了，哪裏說您是賊了？”一個穿著靛藍色綴青竹紋蜀錦襕衫的年輕公子故作風雅地搖著一把紙扇，一臉無奈地向周圍人搖頭，側著身子瞟向於清晏，眼中盡是戲謔。

於清晏衣衫淩亂，頭發散亂，目光慌亂，臉上甚至帶著條紅痕。在眾多陌生人包圍之中，他手足無措，兩只手拽著自己的腰間荷包，欲哭無淚的模樣惹得周圍人竊竊私語，可到底沒人上前出言相幫。

一方面這裏是安國公府，他們作為客人不好插手，沒看一旁的國公世子不僅不勸架，反而在旁邊煽風點火嗎？另一方面，一個是虛有其名、此生註定碌碌無為、傳言中還受宮中那兩位厭棄的傻子王爺，一個是聖眷正隆的鎮國將軍的三公子和安國公府的世子，安國公世子深受國公老夫人寵愛，性子便養得驕縱了些，若惹了這兩位紈絝不高興，日後在京中怕是不好相見了。

“你是壞人！”於清晏眼裏帶著淚光，想著素衣之前的話，告訴自己是男子漢，也是長輩，不能哭的！到底不肯把淚水淌出來，咬著唇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淚憋了回去。

“是是是，我是壞人，”趙三公子一副拿你沒辦法的模樣，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語氣咄咄逼人，“王爺，那塊玉佩可是我祖母留下的，不是我不肯割愛，實在是我很難辦啊！”

國公世子在旁邊陰惻惻打圓場：“三弟你這可就過分了，王爺什麽世面沒見過啊，至於看到你那玉佩就下手行竊？”

於清晏見有人替他說話，連忙點頭：“嗯嗯，我沒有。”

趙三暗地嗤笑一聲，好在用折扇擋住了臉，無人瞧見，放下扇子他又是一臉苦惱：“世子爺，非是我不信王爺，只是那小丫鬟方才都看見了，我那玉佩不是被他拿了還能被誰拿了？”他指著旁邊兩人問道：“是你？還是你？”

那兩人自然尷尬地退後兩步，擺手搖頭。

趙三轉頭，誠懇地對於清晏保證：“王爺，只要您交出在下的玉佩，我絕對不說是您偷的。”

於清晏急急地想要分辯，卻被國公世子打斷。

“三弟，你在說什麽呢？王爺可是我們的長輩，即使做了什麽不見光的，我們也不該指摘啊！”國公世子狀若嚴肅地指責。

趙三配合著連連叫屈：“世子爺，非是我今天要做這壞人，只我這玉佩是祖母所贈，前是長輩，後也是長輩，這可讓我如何是好啊？”

有資格參加壽宴的都不是傻子，看出來國公世子在和趙三公子唱雙簧，目的就是為了讓淳王當眾出醜，可惜這淳王也是真如傳聞中愚笨嘴拙，竟生生跳進他們的坑裏，恐怕還以為國公世子真是幫他的。這事還真不好摻和，他們就在旁邊看著熱鬧，誰也不偏幫，力圖不惹麻煩上身。

就在眾人交頭接耳，認定今日淳王脫不了身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冷笑。

“好啊，看來今兒本王妃非要來做這個長輩了！”

人群讓出一條道路，一身緋紅宮裝的冷艷女子緩步而出。

於清晏近乎是聽到聲音的第一刻就跑上去，拉住女子的袖子一臉委屈：“素素……”

素衣看著他狼狽的模樣，眼中溫度又降了幾分，卻不看其他人，只慢條斯理地給他理了理衣衫頭發，撫摸著他臉上的紅痕，柔聲問道：“這是怎麽弄的？”

於清晏指著趙三告狀：“那個壞人欺負我！”

素衣順著他的手指瞟向那個面露尷尬卻還強裝著鎮定的年輕公子，牽著於清晏上前兩步，胸中怒火澎湃，眼眸微瞇，厲聲呵斥：“大膽！”

不知為何，明明面前這女子比他還矮一點，偏偏那股氣勢駭人得緊，帶著暴風雨來臨前的窒息與沈郁，生生逼得旁人不敢粗喘氣。

趙三直面這股莫名恐怖的威壓，心底無端發慌，幾乎是用盡全部力氣才保證不會兩腿顫顫，拱手行禮道：“王妃容稟，在下……”

“啪！”還沒來得及解釋，突如其來的一巴掌便把他打懵了。趙三微張著口，目瞪口呆地捂著臉，看著面前這個還不及他高的女子，臉上不停閃過混雜著羞惱難堪的表情。

周圍也被這一巴掌打得熱鬧起來，不少人偷偷對素衣指指點點。素衣毫不在意，嫌棄地拍了拍手：“本王妃親自管教無禮後輩，是你的榮幸。”

紫檀連忙上前拿出繡帕為素衣擦拭手：“此等無狀宵小，王妃怎麽親自教訓？也不怕臟了累了。”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四周人聽得清楚。

素衣頷首，回到於清晏身邊，牽起他的手，目光移向有些惴惴的國公世子：“世子這待客之道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

國公世子硬著頭皮上前作揖，解釋道“王妃，趙三公子丟了塊玉佩，有人指證是王爺所竊。”

素衣諷笑：“一塊破玉佩而已，他倒是敢叫冤！也不嫌小氣？”

“不敢隱瞞王妃，此玉佩乃家祖母所贈，實在是要緊得很哪！”趙三忍下怒火，不陰不陽地回答道。

“呵，站出來。”

趙三下意識上前一步，卻見素衣壓根不看他所在的方向，只盯著國公世子命令道：“誰是那個指證之人？本王妃今日倒要好好討教討教。”

國公世子目光示意，一個不起眼角落的小丫鬟哆哆嗦嗦地站了出來，一出來就跪在素衣面前，低著頭哭訴道：“求王妃恕罪，奴婢眼拙，未認出那是王爺，只當是哪家公子在與趙公子開玩笑呢……”

素衣半蹲下身子，捏住她的下巴，直視著她慌亂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陰冷至極的弧度：“給你一次機會，你重新說。”

“哼！”趙三不知死活地再次上前，“王妃此舉，不是以勢壓人顛倒黑白嗎？”

“本王妃今日非要以勢壓人了！”素衣終於舍得拋給他一個眼神，嘲弄道，“不僅要以勢壓人，還得倚老賣老一番！”

趙三噎住，心說怎會這般不按常理，簡直是不要臉皮了。

素衣捏緊了小丫鬟的下巴，聲色俱厲：“說！”

“是是是，奴婢，奴婢看岔了，奴婢什麽也沒看到。”小丫鬟嚇得眼淚大顆大顆地掉，想低頭，可是下巴被禁錮著，只能直面淳王妃的怒火。

素衣松開她的下巴，輕哼一聲，瞥向趙三，意思很明顯：既然冤枉了人，那就道歉。

趙三當然不服氣，可對方如此強硬霸道油鹽不進，只能梗著脖子死扛到底：“王妃處尊居顯，卻這般不辨是非，在下也唯有這一身傲骨與之抗衡了！”

國公世子暗自恨得咬牙，不知想到了什麽，面帶微笑，裝模作樣地上前提議：“只要王爺發誓，今日未拿他人一分一厘，本世子便讓趙三公子賠禮道歉如何？”

話音剛落，於清晏就捏緊了手中的荷包。

素衣一聽就知其中有貓膩，輕笑出聲：“世子這話簡直可笑，何為‘他人之物’？若指非自己所有之物，那本王妃今日用了貴府的茶，這肚子裏的茶水算是本王妃的還是貴府的？是否需要照價賠償呢？”

國公世子臉色難看。

“我的玉佩定在王爺荷包中！”趙三指著於清晏的荷包，朗聲喝道。

“哦？如果不在呢？”素衣自然不相信於清晏會偷別人的東西，即使荷包裏真是那塊所謂的玉佩，也定有別的緣由，於是她相當自信地反問。

“那就是在下冤枉王爺了，他日必登門負荊請罪！”趙三相信自己的大姐夫不會坑自己，既然姐夫說玉佩在王爺那兒，肯定是有證據的，而且方才淳王的緊張可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他也十分自信。

國公世子暗地罵了一聲“蠢貨”，心知今日看笑話的打算是告吹了。誰知素衣又把火燒到了他身上：“那國公世子呢？”

“世子爺當然……”

“趙庭！”國公世子連忙打斷趙三，轉向素衣再次作揖，一副息事寧人的態度：“王爺王妃今日是客，因這一變故冒犯了二位本是安國公府招待不周，既然這玉佩王爺喜歡，那本世子便替內弟做主，把它送給王爺好了，只盼王妃不要嫌棄。”

“世子……”趙三面色錯愕，前後一聯系，心裏也有些回過味來了，他似乎被人當刀子使了？

素衣卻不願意背這黑鍋，回頭仰著臉問道：“阿晏，荷包裏的東西，你想拿出來嗎？”

於清晏紅著臉，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素衣，確定她不是在生氣後，又迅速低下頭，慢慢吞吞地從荷包裏拿出一朵被壓碎的牡丹，在眾人或驚訝或怪異的眼神中，遞到素衣手中，無措地搓著柚子，垂頭喪氣：“素素，我錯了，我覺得好看，就偷偷摘了想送給你……”

素衣碰了碰那朵花，被□□得磕磣的花便掉了兩片花瓣，她也沒想到於清晏“偷”的東西是一朵花，或許對於清晏而言，這種行為不是偷，只是想拿給她看看吧？她壓住努力想要上揚的嘴角，對於清晏嚴肅道：“下次還隨便拿人家東西嗎？” 雖然挺可愛，但這種行為終歸不對，不值得發揚。

於清晏點頭，頓了頓，發現不對，又連連搖頭，認錯態度極其誠懇：“再也不會了！”

素衣點頭，再看向對面的國公世子時瞬間變臉：“國公世子這花忒金貴了點，本王妃回家再送幾盆來給你供著。”哼一聲後，看向趙三的目光戲謔至極，像在看一個笑話。趙三臉色又紅又白，簡直比那朵紅白相間的雕敗牡丹還要難看，揮袖低頭，灰溜溜地鉆出了人群。

素衣也不管他，只是個被利用的廢物罷了，拉著於清晏的手轉身離去，頭也不回，語帶嘲諷：“國公世子要是看不慣我家王爺對本王妃好，大可殷勤著對待世子妃，何必使這些下作手段？”

此話一出，周圍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笑，只是這次，他們看笑話的對象換成了國公世子。

素衣走出院子，瞥見幾個偷摸著看情況的小丫鬟，心裏冷笑，心知這是國公夫人在裝聾作啞，等到事情不可控時才出面阻止，任由自己兒子這般胡作非為，還不是欺他們淳王府有名無實？於是朗聲道：“告訴國公夫人一聲，貴府門檻太高，淳王府高攀不起，以後還是少來往的好，省得惹人心煩。”

說完，不再停留片刻，和於清晏出了安國公府。

難得出府參加一次宴會，這般掃興而歸，素衣憋了一肚子氣。於清晏也不像來時活潑好動，只低著頭，時不時覷一眼素衣的臉色，見素衣瞪他，又立馬眼觀鼻鼻觀心，端正坐好，看起來乖巧極了。

下馬車時，素衣剛抓住於清晏的手跳下馬車，就感覺頭暈眼花，渾身無力，眼前場景搖晃起來，越來越暗，耳邊於清晏焦急的聲音也漸漸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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