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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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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國際歌舞劇院。

寬敞明亮的大廳內, 淺田織依身穿修身黑色吊帶長裙, 肩上披著銀絲閃爍的黑色披肩, 提著一只做工精致的純手工提包,安靜等待入場。

坐在她身邊的淺田信今天也換上了得體的深藍色西裝,方框眼鏡後,和女兒一樣琥珀色的眼眸含笑,對接下來即將聽見的鋼琴演奏流露出期待。

距離演奏會開始還有大約半個小時,演奏廳緊閉的大門從裏打開, 休息廳等待的觀眾依次起身。

不得不說,這次來欣賞有馬公生鋼琴演奏的都是上流社會的人物, 淺田織依隨眼一看就發現了好幾名曾經跟表哥出席晚宴時見過的小姐夫人,其中有幾位也認出了她來,客氣地招了招手。

花輪叔叔給她的門票是特等席,就在第一排,不僅能近距離看見舞臺, 無論是采光還是音效都比坐在後排要好上許多。

曾經和媽媽一起聽有馬公生演奏時,她也是坐在這樣的位置。

媽媽……

隨著觀眾漸漸入場,能夠容納一千人的演奏廳逐漸坐滿。少數貴婦小姐們在等候間竊竊私語,蚊子一樣輕的交流聲匯聚在一起後倒也有幾分吵鬧。淺田織依沒有和爸爸說話,仍然保持著禮貌,安靜將手放在膝蓋上等待。

直到————

“淺田織依?”

一道耳熟卻似乎很久沒聽見過的清冷聲音響起,淺田織依驚訝地回頭, 猝不及防對上那個氣質宛如冰山的漂亮少年。

她的唇微微顫動, 小扇子般濃密的睫毛撲閃著, 眼中即是見到熟人的高興,同時也透露出一點點怯意:“……蓮?”

月森蓮穿著黑色的西裝,昏暗的燈光下,清澈的雙眼格外明亮:“是我。”

他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從她錯愕的臉轉移到那雙緊張到不停發抖的手上,微微蹙眉:“你在這裏做什麽?”

遇上麻煩人了!

淺田織依扯了扯嘴角,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偏頭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當然是來聽有馬大師的演奏啊。”

月森蓮垂眸看著眼前客套的少女,冷若冰霜的臉上沒有半點情緒波動。

半晌後,他坐在她後排的座位上,不再說話。

後腦勺被人盯著,渾身上下都覺得別扭,況且那人還是月森蓮。淺田織依本來還覺得披著披肩有點小熱,現在則是被那寒冷的視線凍得想要再添件外套了!

不夠,還要貼上暖寶寶!

旁邊,目睹了一切的淺田信則是看著女兒緊張的神情輕笑,隨後他微微回頭,與身後英俊的少年對視。

因為淺田真繪的緣故,月森蓮自然也認識淺田信,剛才是只顧著註意淺田織依了才沒有發現他,此時立馬點頭回禮,聲音中是難得從他口中聽見的歉意:“淺田叔叔。”

“哈哈,蓮,好久不見。”

淺田信和煦地微笑,他看了眼女兒,摸著下巴考慮了一會兒,趁著演奏會還未開始,提議:“這麽久沒見,蓮和織依應該有很多話題想要談吧?來,你坐我這兒,我換去你的座位。”

“誒???”

淺田織依趕忙擡頭,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好不容易才壓低聲音拉住爸爸的衣角,近乎哀求:“別啊爸爸,我想和你一起聽的啊。”

淺田信當然也想和女兒一起,但他有種感覺,既然女兒已經在放下小提琴的一年後再一次將琴拿起,或許在遇見蓮的情況下,能真正重拾曾經的夢想也不一定。

那天在木之本家中,他能聽懂她琴聲中所包含的懷念。

他想借用抓住這個機會,讓女兒明白自己依舊熱愛小提琴的心情。

“來吧,蓮。”說完,不等月森蓮回應,他直接來到後排。

“……”月森蓮也很意外,但若有似無地察覺到淺田信的用意後,他漂亮的眸瞥了少女發燙的臉頰,點頭:“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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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可怕的人坐到了自己身邊,淺田織依抓緊大腿上的裙子,將平整的裙面抓出一道道皺褶。

“織依。”

“啊,我在!”被他叫出名字,淺田織依差點跳起來,對上他冷涼的眼後又冷靜下來,將碎發挽到耳後問,“怎麽了?”

“……”

月森蓮不知要怎麽開口。兩人近乎敵對的關系在那個意外發生的午後緩和許多,漸漸地,她也會開始在音樂上與他展開交流,不知不覺中,連稱呼都從客氣的月森變成了蓮。

而一年前的那個下午——

[織依,Cecilia老師去世了……是真的嗎?]

自己崇拜而追逐的目標忽然離世,月森林看著身為她女兒的淺田織依,握緊了拳問。

回應他的,是少女飽含淚水的眼眸,以及紅腫不堪的眼眶。

她紅著鼻尖,對他輕輕點頭。

[蓮,我或許要轉學了。]

秋日的涼風從敞開的玻璃窗外吹來,掀起淺色窗簾的同時,也帶起她剛剛莫過肩膀的碎發。

少女望著窗外盤旋的落葉,用他從未聽過的顫抖聲音,明明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地告訴他:

[我以後不會再碰小提琴了。]

她吸了吸鼻子,像是在笑,比寶石還要漂亮的眼睛中卻充滿了悲傷。

[媽媽她去世了,就不會再對一直無法得到成績的我失望了吧?蓮,這條路太辛苦,我已經決定放棄了。你不一樣,你那麽優秀,一定要連同我的份一起堅持下去啊。畢竟媽媽她,真的對你抱有很大的期望。]

……

腦中閃過她離別前與他最後的對話,月森蓮的眼底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情緒。

他甚至罵過她,罵她不珍惜Cecilia老師的艱苦用心,但就如獲獎那日他曾告訴過她的一樣,當時的月森蓮感受不到她對小提琴的熱愛,以為她是真厭倦了這條路,強扭的瓜不甜,最終作罷由她離開。

直到很久很久後的某一天,當月森蓮獨自站在練習廳一遍一遍練習著那首已經拉過成千上萬次的曲目時才猛然發現,或許她和他一樣,並不是對小提琴沒有感情,只是這份感情在日覆一日的練習中變得越來越孤單壓抑,深深被埋藏在心底不見天日了吧。

沒有淺田織依緊追他的步伐,想要獲獎比從前還要簡單,他的技巧與水平遠超其他同齡人,不管是地區競選還是出國比賽,永遠不負眾望。

沒人可以打敗他。

至少在淺田織依離開後,沒有。

>>>

沈默中,燈光忽暗,幕簾拉起後的舞臺中央擺放著一架純黑發亮的三角鋼琴,穿著演出服的有馬公生緩緩走來,面對觀眾深深鞠躬,然後從容不迫地坐到琴凳上。

月森蓮見少女的註意力被轉移,收回了已經到嘴邊的話,同樣將註意力還給本場演奏會的主人。

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飛舞,偌大的演出廳中,只剩下有馬公生能夠顫動靈魂的琴聲。

一場只能用完美來形容的演奏落幕。

眾人帶著意猶未盡的表情安靜離場,月森蓮走在淺田織依前面,待走出演出廳後才回過頭,挺拔的身軀擋在她身前。

“……蓮?”

看著他深邃的眼,淺田織依大概猜到一年不見的月森蓮可能會提到的話題,不是很想與他多談,半低著頭說:“見到你很高興,但我下午還有事,我就先走————”

月森蓮忽然拉起她左手,放在眼前認真觀察,淺田織依被他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楞著微微張口,沒說出話。

“你指尖上的繭沒了。”

淺田織依:…………

她知道他什麽意思,咬著唇回答:“本來就沒有,我是屬於不長繭的那一類型。”

“你曾經有。”

“…………”好吧,這家夥記得真清楚,淺田織依暗地嘆了口氣,終於決定不再閃躲,拽開手,認真對上少年清澈的眼瞳,“如你所見,我很久沒拉琴了。”

不等他回應,她接著說:“如果你是想勸我再拾起小提琴,那我的回答是,不會。”

月森蓮看著她堅定的神情,蹙眉道:“我曾經對你說的話是錯誤的。”

“什麽?”淺田織依沒反應過來。

“織依,你不是對小提琴沒有熱愛,你只是一直沒有察覺到那份心情而已。”

月森蓮說完這句一直想要告訴她的話,不再糾纏,只是在離開前告訴她:“夏季國際音樂賽的報名還沒有結束,你敢不敢,再跟我比一場?”

…………

>>>

勉強打起精神和爸爸有說有笑地回到家,淺田織依換下拘束的禮裙,拆開盤起的頭發,直接放水泡澡。

溫暖的浴水將身心的疲憊全部帶走,她將後腦勺靠在浴缸邊上,望著潔白的天花板發呆。

有馬公生的琴聲帶給了她太多的震撼,但最令她驚訝的,其實是月森蓮說的那些話。

淺田織依思考了很久,直到冒氣的熱水逐漸變涼才回過神來,走出浴缸擦拭身體。

鋼琴……

小提琴……

古典音樂。

她擡起被水泡得發脹的手指,看著上面的一條條醜陋紋路,忽然握緊了拳。

少女穿好內衣沖進衣帽間,在角落中將一個落滿灰塵的琴盒拿了出來。

打開鎖,潔白的小提琴安靜地躺在盒內。琴身還與記憶中一樣光亮,一年的時光仿佛並沒有對它造成任何變化。

淺田織依把它拿了出來,撥了撥琴弦後發現音不準,手指下意識扳動起弦軸。

[很好聽。]

一個充滿磁性、略微低啞的男聲闖入腦海,淺田織依猛然回想起那天在木之本家中,木之本桃矢對她說出的那句話。

是嗎,很好聽嗎……

她唇角動了動,看著手裏的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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