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灰暗，寂靜且沈悶，光影在屋裏綾亂交錯著，有人影穿梭其間，攪動著鏤空窗欞下映出的塵光在空氣中輕輕拂動著。

沈瑾妍撐著下頜坐在圈椅裏，微微有些走神，便聽到一聲輕喚，“師妹。”

她轉頭便見著許諾有些擔憂地看著她，輕聲問道：“師妹不舒服？怎麽一天都魂不守舍的感覺。”

沈瑾妍這才坐正了打量起許諾。

他的眉目高挺，眼睛帶著點琉璃般的灰色，唇角平直，若不是額間那粒艷紅的朱砂痣吸引了眾人的視線，從而忽略了他原本的樣貌……其實他是長得有些像平王的。

沈瑾妍心中頓時“咯噔”一聲，她眸中光芒明滅不定，仿佛心中的猜測突然就找到了可以印證的突破口。

許諾像平王？

為什麽像？難道他們有血緣關系？

曾經的那處荒廢的宅院傳說是平王喜愛的女子曾經居住過，只是她女子最後香消玉殞了。

但若不是死了，而是走了？

甚至是懷著平王的孩子離開，那麽最後子又來尋父，許諾因此才和平王有了聯系？

沈瑾妍一時之間思緒紛繁，直到許諾蹲在她面前昂首打量她，他還有些恍惚地伸出了手，在他臉上輕輕地勾畫著那個眉眼。

像，真像啊！

“師妹……”許諾卻是一瞬間僵直了，紅暈不禁染上白皙的臉頰，那溫潤的指尖碰觸在他的臉上，卻仿佛撓進了他的心裏。

近距離地看著沈瑾妍，才更覺得她膚若凝脂，少女的馨香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漸漸地將他整個人都縈繞其中。

他有些不願意動了。

沈瑾妍驟然驚醒過來，見著許諾看她的眼神有些癡了忙收回指尖，歉意道：“不好意思師兄，剛才我走神了。”

許諾眼神一黯，低頭道：“你剛才想到太子了？”那口氣有些自嘲。

從他們再遇開始，他知道沈瑾妍的眼中只有秦煜，她看不到他。

而他也不是從前那個可憐的世井少年了，他有才學傍身，他有高貴的血統，他完全配得上她。

可秦煜卻占著那個位置。

若說許諾最初開始與平王的合作還帶著幾分遲疑和不確定，因為他本不想恩將仇報的，但眼下他的心態卻完全轉變了過來。

他嫉妒秦煜。

離他們夫妻越近，他就越嫉妒。

他甚至想要變成秦煜，而平王所做的事情也就是在把他往那一步退去。

誠然，若將秦煜全部控制住了，那麽他就會成為他！

這是個瘋狂而大膽的實驗，但他已經同意了，就沒有退路。

而沈瑾妍的存在只是推動著他往前去實現他的夢想。

“不是，只是想到一個故人罷了。”沈瑾妍緩緩搖頭，又認真地看向許諾，“師兄，若是師父他老人家還在多好，還有烏涯前輩，咱們師兄妹就陪著他們倆個老人家，沒有紛擾憂愁該多好！”

她一雙杏眼難得深沈，沒有了往日的清明與通透，更像深不見底的漩渦，引得人陷落。

她是在暗示許諾收手，懸崖勒馬及時醒悟。

可許諾卻看不明白。

“師妹，咱們已經生在紅塵中，如何放得下？”許諾一聲輕笑，這讓他白皙的臉龐多了幾分紅暈和喜色，他琉璃色的眼眸中倒映著少女窈窕的身影，“師妹，你放不開他！”

這個他，指的是秦煜，他們倆人都明白。

沈瑾妍忽地笑了，美人一笑，如三千桃花朵朵綻放，絢花了許諾的眼。

他知道從那一年的初見，少女的眉眼就刻進了他的心裏，只是他自卑又自大，他沒想過自己有配得上她的那一天。

所以他努力地學習，所以他即使遍體鱗傷也在接受師父最嚴苛的考研，所以他終究學有所成，用那麽短的時間達到別人畢生的追求。

許諾覺得他是個天才。

而天才一般只有兩個結果，要麽沈靜一生，要麽一飛沖天！

他想，他是後者。

沈瑾妍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麽，只是低垂的眉眼中閃過一絲冷芒，她拍拍裙擺站了起來，打了個呵欠道：“今日看著師兄忙碌了一天，我對這蠱蟲仍然是一竅不通，看來的確是沒有天賦的。”

“師妹醫術驚人，已經深得鶴老真傳，師兄才是望塵莫及。”許諾也笑了，他站了起來虛扶沈瑾妍一把，將她送到了門口，看著她遠遠離去的身影，原本眷戀的目光卻是緩緩沈寂了下來。

他總覺得沈瑾妍是察覺出了什麽，但又覺得不可能。

他明明沒有露出什麽破綻。

誠然，他是騙了她的。

他研究的那些東西根本不是為了找出母蠱，而他本就知道母蠱在哪裏。

他的所做所為只是為了讓母蠱更強大，若是一天母蠱吞噬了子蠱，那麽擁有母蠱的人也不會死。

他不希望平王死。

若是倆人中總有一個人要死，他希望那個人是秦煜。

沈瑾妍雖然知道他精通奇門之術，但還有一點許諾沒有告訴她，他也會易容術。

或許有一天他會代替秦煜而活下去，不過誰知道呢？

許諾翹了翹唇角，並沒有將今日沈瑾妍的來訪放在心上，就像她無數個日夜不由時間的到來一樣，他總是能夠全然地自信地面對她，他相信自己沒有破綻。

畢竟這個世間上還有誰比他更精通蠱毒呢。

苗疆大師是厲害，可烏涯就出自苗疆啊，而他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關上房門，隔絕了室外的一切，許諾又投入了他的研究中，他甚至隱隱覺得額間的本命血蠱都在躍躍欲試，他的心情是興奮、緊張、期待的。

似乎每過一天，便離他的目標更近一步，他的夢想就在那個金色的寶座之上，只要達到了那裏，他就能擁有他想要的一切，擁有他自己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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