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京城時沈瑾妍是跟著父母去拜見過楊相爺的，這位不僅是一國之相，更是她的外祖父。

只是那個時候的沈崇昭官位不顯，楊氏也沒多得楊相爺寵愛過，是以他們的子女對楊相爺來說那就眾多孫輩裏的其中之一，倒沒有引起他什麽重視。

但如今不同了，沈瑾妍憑空當上了太子妃，未來的一國之母，她的上升高度已經到了連楊相爺也不得不重視的地步。

祖孫倆對視一眼，楊相爺便停住了步伐，他雙手負後，一雙小眼睛微微瞇起，眸中閃過睿智的光芒，明明不是偉岸的身軀卻讓人感受到了無比的強大，似乎在他面前任何人都會顯得渺小，那是一種高山仰止的氣勢。

沈瑾妍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走了過去。

其實面對楊相爺時她心裏有些沒底，就仿佛她有什麽小心思都能被他給看透似的，所以對他，她有一種本能的畏懼，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這明明還是她的外祖父啊，雖然血緣相近卻並不相親，就像隔著一層無形的透明的墻一般，阻隔了彼此的靠近。

“外祖父。”沈瑾妍走了過去行了一禮，明明她是太子妃不用行這樣的禮數，反倒楊相父還應該對她行禮才是，但她就這麽做了，還覺得做得十分甘願。

跟在她身後的小路子亦是一臉詫異，明明剛才對上敬國公連頭都只是微微點了點，怎麽面對楊相爺反倒是行了這樣一個禮數？

不過沈瑾妍行禮他也不敢怠慢，拱手作揖道：“楊大人。”

“太子妃有禮了。”楊相爺緊抿的唇角這才露出一抹笑意來，他微微虛擡了擡手，“不知道太子妃可否有空，咱們祖孫二人坐坐？”

楊相爺端詳著眼前的小姑娘，明明還是個未及笄的小丫頭，偏偏一雙杏眼生得通透了然，仿佛看淡了世間一切，即使如今身居高位也能不焦不躁，那態度謙和的模樣與從前似乎沒什麽不同。

是真的不介意這一切，還是天性如此？

若是楊相爺從前沒有看重過沈崇昭一家人，但眼下卻不得不將他們提升到另一個高度，因為有了眼前的沈瑾妍，沈家人也不再是從前那個沈家了。

聽了楊相爺這話，沈瑾妍頗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這個要求可是以前從沒有過，她不知道楊相爺想要跟她說些什麽，便點頭應下，“孫女聽外祖父的。”

楊相爺便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指了對面街道外的那間茶鋪，自己則坐轎子先行過去。

沈瑾妍想也沒想地跟在了後頭。

楊相爺雖說是一國之相三朝元老，但如今卻慢慢地退出眾人視線，一副致仕歸田的模樣，連內閣都隱隱以柳閣老為首了。

這些她都是從秦煜的口中知道的。

楊相爺年紀太大了，應該在七十往上了，這樣一個老人家，只怕他們也是不忍心讓他再為朝政操勞。

淺意識裏，其實沈瑾妍還是將楊相爺當作了一國重臣，而不是她的外祖父。

等到了茶樓雅間坐定時，楊相爺便看了沈瑾妍身後的小路子一眼，那意思很明白了，讓他退下。

小路子卻是沒動，而是將視線轉向了沈瑾妍，便見沈瑾妍微微點頭，他這才躬身道：“奴才去看看茶水怎麽還沒到，娘娘與大人稍等。”說著拂塵一掃便退了出去，態度還有些不以為意。

他年紀太小，倒沒有見識過當年楊相爺在朝中呼風喚雨的厲害模樣，所以言語中難免就帶了點情緒，他可是沈瑾妍的貼身太監總管，連他家主子都沒有主動發話讓他出去，楊相爺一個糟老頭憑什麽？

“呵呵……”楊相爺看著小路子有些不情願地出了房間這才呵呵笑了兩聲，伸出幹枯的手掌輕輕捋了捋頜下花白的長須，“看來老爺真是威信不在，如今一個小太監都敢擺譜了。”

明明是笑著說的，卻無端地讓人感覺到一絲冷意。

沈瑾妍臉上一紅，趕忙道：“外祖父莫怪，小路子是被我慣著的，平日裏我也沒避諱他什麽，是以他……您別生氣！”竟是為小路子道歉來著。

“你啊你……就是太過心軟了！”楊相爺感嘆地搖了搖頭，那種鋒芒畢露的氣勢一下便弱了下來，他的眉眼上已經長了幾塊老人斑，幹瘦的皮膚像是緊緊貼在了臉骨上，但一雙小眼睛卻是精光四射，“外祖父是擔心你在東宮裏受委屈，受欺負。”

“我是東宮的女主人，誰會欺負我，誰又能給我委屈受……”沈瑾妍笑了起來，可笑著笑著她便哭了，漂亮的杏眼便氤氳著一層霧氣一般，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控制不住地落了下來。

大家都告訴她要忍耐，都告訴她這是倫常，皇帝三宮六苑都是正常不過，太子也不過就是納了兩個良娣罷了。

其實她也一直表現得很好不是嗎？

就算當初被皇帝陛下那樣恐嚇了，她仍然是忍著的，沒有落敗，也沒有表現出自己的懦弱。

可沒有人問她是不是委屈了。

除了心疼她的秦煜，可那個人如今不在身邊。

遠水解不了近渴。

可她今天聽到了什麽？

明明是沒有什麽交道的外祖父，楊相爺……他竟然說不想看到她受委屈……

沈瑾妍哭得更猛了，但她只敢無聲地落淚，生怕屋外的人聽到了動靜往裏面進來查探，到時候看到她這個太子妃淚水長流，還不定以為她出了什麽事呢。

“傻孩子……”楊相爺輕輕拍了拍沈瑾妍的手背，話語中帶著慈愛，“太子妃是誰都能當的嗎？那可是未來的一國之母，這條路不好走啊！”

“不好走也得走下去……誰叫這是自己選的呢……嗝……”沈瑾妍斷斷續續地說著話，最後還打了個嗝，她微微臉紅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面前的老人家，看向她的親外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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