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斐的想法到了如今已經有些消極了，實在是看著年齡如此小的沈瑾妍來施針，他實在不敢抱太多的希望。

可是京城的權貴不是他惹得起的，如今也只能順勢而為。

李斐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若是當初他們知道施針的人如此年輕，恐怕一家人也不會冒著風險將李員外給送到京城來，就算李員外只是像活死人一樣地躺在床上，那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希望。

但如今到了這個地步，說什麽都晚了。

李斐閉上眼祈求上天，只希望各路菩薩神明能夠聽到他的祈求，也希望這位縣主的醫術能如她的美貌一般過人。

沈瑾妍自然不知道李斐心裏在想些什麽，她拿起銀針在油燈上過了過，微微閉眼冥想了一瞬，頭部的穴道如清晰的圖紙一般在腦海中閃現。

再一睜眼時，她已飛快地下針。

李斐眨了眨眼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他只覺得沈瑾妍的手指像翻飛的蝴蝶一樣，每一點銀光閃過便有一枚銀針穩穩地紮在了李員外的頭上，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李員外的頭上已經紮了十幾根銀針。

陳素也是第一次見到沈瑾妍施針，他連眼睛都不帶眨的，心裏不禁更加佩服起她來。

還記得普嚴寺的初見，當時就覺得這小女孩很不尋常，如今一路走來更是見識了她過人的膽識與心智，也只有如沈瑾妍這樣聰慧靈黠的女子才能站在他們家少爺身邊吧。

這的確是相配的倆人，陳素不禁在心裏默默說道。

沈瑾妍看著那十幾根紮下的銀針，不由深深吸了口氣，這才是第一個步驟，接下來她要彈針了，這才是重要的一環。

想到這裏，沈瑾妍不由卷起了袖管，卻絲毫也沒有留意到身後倆人的異樣。

陳素倒是飛快地轉過了目光不去看她，同時警告地瞥了一眼李斐。

李斐驚了一跳忙亂地閉上了眼，卻無法忽略剛才映入眼簾的那截雪白藕臂，只覺得心都顫了顫。

所謂美人，不過玉做的肌膚冰做的骨，即使只是站在沈瑾妍身邊他也能聞到那股清冷似月的茉莉花香，淡雅宜人，沁人心脾。

這樣一朵嬌艷的美人花，不知道是怎麽樣的男子才能有幸采擷並且收入懷中，他心裏不禁升起了一抹羨慕來。

沈瑾妍此刻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了銀針上，彈針這事她做過幾次，針法都爛熟於心，如今只是施行的過程要好好把握罷了。

她沈心靜氣，纖指伸出，不急不慢地彈針，連呼吸聲在耳邊也變成了有韻律的節奏。

一下，兩下，三下……

原本還覺得彈針有些生澀的不順暢，可隨著針法的調整節奏的加快，沈瑾妍不由緩緩閉上了眼。

就算不用眼睛去看，她似乎都已經掌握到了一種韻律和節奏，不知不覺間她的手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若是此刻陳素與李斐轉過頭來看絕對會大吃一驚，因為那些銀針都在齊齊顫動，到了極致甚至發出了一陣陣歡愉的嗡鳴，那是屬於銀針特有的旋律與音符。

此時的沈瑾妍沈浸在其中還未所覺，但若是明白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其實已經入了道。

大概過了有一刻鐘的時間，沈瑾妍才緩緩增了眼，看著李員外頭上已經不再顫動的銀針她不由松了口氣，右手一抹將銀針盡數收了回來。

“好了。”沈瑾妍轉頭對著李斐璨然一笑，“令尊這次出血倒是好事，我施針本就是排盡淤血，想來他只是流出了一些，這次流的血稍稍就少了些。”說罷又拿出棉布巾子遞給李斐，“給你父親擦擦血吧。”

李斐楞楞地看向沈瑾妍，只覺得她的笑容如朝霞一般燦爛，光芒萬丈，讓人不由自主地追隨向往，仿佛眼中已經容不下其他。

“李公子？”沈瑾妍楞了楞，眉頭微皺，起初她還覺得這人精明，怎麽眼下卻跟木頭似的？

李斐猛然驚醒過來，不由一臉羞愧，忙接過沈瑾妍遞來的棉布巾子擦著李員外臉上的血跡。

這次李員外的血是從鼻孔流出，不像上次從耳道中流出，這讓他覺得有些奇怪，便聽沈瑾妍在一旁解釋道：“七竅相通，頭部的淤血會選擇最近的通道排出，所以不礙事的。”

“縣主，這就好了？”陳素也出了口大氣，剛才他可一直屏著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就怕會影響到沈瑾妍放針。

“今天這樣就好了，每隔兩日我來施一次針，若是不出意外，想來再施兩次針之後李員外應該能夠醒來。”沈瑾妍笑著點頭，幸好這李員外福星高照，中途意外出血竟然變成了一件幸事，並沒有加重他的病情，這也算是意外之喜。

“真的，我父親能夠醒來？”李斐驚喜地擡頭，眸中是滿滿的不可置信。

就在他們全家人都要放棄希望的時候，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驚喜，他幾乎都以為是在做夢。

想到不久前他對沈瑾妍的置疑，李斐心中又是滿滿的羞愧。

都說人不可貌相，年紀小閱歷深，這樣的人他不是沒有見過，以貌取人這可是大忌。

“我剛才施針時自然查探過令尊的病情，再施兩次針他應該就能醒。”這一次沈瑾妍是有把握的，剛才施針彈針時她仿佛能夠洞悉李員外頭部中的穴道回路，那淤血順著經絡排出時她還能夠引導著它的走向，這種感覺很是奇妙。

此刻的沈瑾妍還不明白什麽是入道，只是覺得或許自己的醫術又更進了一步。

所謂神醫，不就是萬般疑難雜癥信手拈來，或許有朝一日她真能成為如鶴老一般的神醫吧。

“縣主大恩，李斐沒齒難忘。”李斐激動地有些失態，又想到沈瑾妍不喜歡別人跪她，不由退後一步長揖到底。

他的這份感激來得真心實意，若是等著父親康覆，若是他們一家人能重回本家執掌大權，他一定會好好報答這位縣主。

“不必客氣，舉手之勞罷了，我先告辭了。”沈瑾妍擺了擺手沒有多說什麽，又示意陳素收拾藥箱，這才邁步離開了廂房。

她不知道李斐是否清楚李員外只是她練手的一個病人，若是知道了，處在他們家那樣的位置怕也沒有選擇的權利。

一個是生的希望，一個是一輩子昏睡不醒，或許哪一天在睡夢中便會一命嗚呼，聰明人都知道該怎麽去選。

畢竟這天下間沒有白掉的焰餅，也沒有白吃的午餐。

望著沈瑾妍離去的背影，李斐的目光久久停駐，他知道這些人找到他們家定是有所圖謀，絕對不可能是為了救他的父親，可即使有著微小的希望他也願意賭上一賭，可如今證明他賭贏了。

有著這樣無與倫比的美貌，想來不用費心思去查也能知道這位縣主是誰吧？

李家雖然不濟，但使些銀子還是辦得到的。

看著手中帕子上沾染的血跡，李斐並沒有嫌棄地將它放在了胸口，除去那股血腥的氣味，那股帶著她特有的茉莉花香浸入鼻端，就仿佛伊人並沒有走遠，還在身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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