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夾著細雨緩緩吹落，冬日的雨說下就下，街上的行人匆忙避讓，暮色沈凝中卻有一頂小轎緩緩地停在了貓兒胡同口。

“少爺，”轎子突然停住，陳素有些詫異卻也趕忙上前恭身，“您有什麽吩咐？”

一只修長的手探出了轎簾，隨即是一雙黑色的皂靴，陳素只覺得眼前人影一晃，唐煜已經站定在他身前。

一身暗紅色的官服襯得他挺拔俊秀，清冷的鳳眼微微上挑，整個人便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唐煜側過身雙手負後，深邃的目光投向貓兒胡同裏那只長長的隊伍，靜默不言。

陳素似乎也反應了過來，忙跟了上來，“少爺，要不要我去查查沈姑娘有沒有回京？”他的意思是要不要報恩，畢竟那一日沈瑾妍的所作所為也算是救了他家少爺。

“不用了。”唐煜擺了擺手，自那一日在普嚴寺分別後，唐煜已經不再刻意地去想起沈瑾妍，他本身就是個厄運纏身的人，招惹誰都不好，或者也應該這樣說，誰與他扯上關系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回府！”唐煜的目光似乎透過那重重的人影落在了最前方的馬車上，明明他什麽也沒看到，卻似乎能夠感覺到沈瑾妍就在不遠處，片刻後他才閉了眼，揮手道：“回府！”這才頭也不回地入了小轎，留下陳素楞楞地站在風雨之中，不由有些納悶地撓了撓腦袋，他家少爺這是做哪般？

同一時刻，沈家的馬車已經穩穩地停在了嘉義伯府的大門前，沈瑾妍踏出了馬車若有所感地回頭，片刻又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她是在想些什麽？

唐煜坐著的小轎一路向內城而去，若是沒有特別緊急的事情他上下衙門都是坐轎，畢竟轎子走得慢些，能夠讓他多一些時間來思考。

敬國公府坐落在朱雀大街上，最初的敬國公原本也是位封疆大吏，只是兒孫一代不如一代，慢慢地就沒落了下來，只是這一代的敬國公唐寧因為迎娶了威武侯的獨女蔣音蘭為妻，那勢力和聲望是一日高過一日，雖然他的發妻蔣音蘭早已經仙逝，但卻留有一子在世，所以如今敬國公府與威武侯府的關系也沒斷。

而唐煜便是蔣音蘭留下的獨子。

敬國公府此時大門緊閉，陳素上前叩響了側門，門房見是唐煜主仆回府也不敢多說什麽，喚了聲“大少爺回來了”後趕忙開了側門放人進來，這位大少爺雖然在府中沒有什麽存在感，但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他是大理寺少卿，地獄閻羅的威名可不是說著玩的。

入府後唐煜便起身下轎，他輕輕撣了撣衣袖，擡眼便瞧見不遠處走來一個人影，他不由微微瞇了眸子。

“大哥回府了？”走來的少年身穿墨綠暗花紋的長袍，襟口上出了一圈白色的風毛，更襯得他面龐白皙人如冠玉，他的腰間系著紫金雙魚佩，玉佩上還掛著兩個金鈴，隨著他的走動鈴鐺便叮咚作響，這一身裝扮在寂靜的府門前尤其顯眼。

到哪裏都系個鈴鐺，你真當自己是條狗啊？

陳素在心裏吐槽，面上卻是不顯，等著少年走近後才與門房前後喚了一聲：“世子。”

是的，這少年正是敬國公府世子，也是唐寧續娶的妻子魏氏生下的嫡子唐燁。

在敬國公府裏繼任世子的不是嫡長子唐煜，卻是這嫡次子唐燁，當真是有些可笑，這也更能顯出他在府裏是個無足輕重的角色，不是嗎？

唐煜扯了扯唇角，眸中的冷笑一閃而沒。

“大哥公務繁忙弟弟我可真是羨慕，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與大哥一般為國效力。”唐燁看著笑容可親，可眸中卻透著一份冷淡與疏離，甚至還有那麽一絲嘲諷與輕視，誰叫他才是敬國公府的世子爺，而唐煜卻是個身份不明的私生子。

其實這在國公府裏早已經不是秘密，下人仆傭們端看敬國公對唐煜的態度就能猜到一二，哪個嫡長子是不能承爵的？哪個父親對兒子是不管不聞的？

恐怕整個京城也就只有唐寧與唐煜這對父子了。

偏偏威武侯還不聞不問，除非當真是心裏有愧，這才任由唐燁承了世子爵位，而唐煜除了頂著個國公府大少爺的名頭，他什麽也不是。

當然，大理寺少卿也是一個身份，但他唐燁卻是不屑的，你見過哪個公侯子弟還要拼死拼活掙功績，那都是些出身貧寒的泥腿子好不好，他說是羨慕唐煜，實際上心裏卻是鄙視的。

“等你有朝一日金榜題名，或許我會為你留個好位置。”唐煜淡淡擡眸，神色平靜，“不過我看你是沒有那麽一天了。”說罷繞過唐燁就要離開，與魏氏的兒子他連說一句話都覺得是多餘，好狗不擋道！

唐燁沈下了面色，眸中的陰狠一閃而過，他就知道唐煜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大哥也就只敢這麽對我說罷了，若是到了父親跟前，他知道你這般埋汰我這個好兒子恐怕也會不高興的！”話語中透露著滿滿的得意，誰叫他是敬國公最寵愛的嫡子，只這一點唐煜拍馬都追不上。

唐煜腳步微頓，“若是國公爺來問我，我也是這麽說。”言罷微微側身，唇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畢竟我在大理寺長年審犯人，這面相還是能看出幾分的，世子這面相雖有富，然，離貴卻差得遠！”

唐寧對唐燁來說是父親，但對他來說只是敬國公，他們父慈子孝是他們的事，與他無關。

自從那一年他被外公威武侯帶離京城後，如今再回到國公府他也再沒喚過唐寧一聲父親，因為他打從心裏知道，這個男人不是他的父親，那是一種直覺，也是那幼年時的經歷所告訴他的。

“你……”唐燁自問涵養過人，可此刻仍然被唐煜氣得牙咬咬，看著唐煜遠去的背影，他握緊了拳頭陰冷一笑，“唐煜，山不轉水轉，終有一天你會犯到我手上，到時候可別來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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