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珀的房東名叫埃德溫賈維斯, 是一位英國人，七十來歲, 精神矍鑠，熱愛世界旅行。

這位紳士難得上門打擾, 是為了拜托她一件事。

老先生說：“車禍奪走了她的父母，在我找到領養的家庭前, 能麻煩您照顧她一陣嗎。”

小家夥縮在英式黑色禮帽裏, 像是一只蓬松柔軟的白色絨球, 露出一雙蜜糖一樣的貓眼，耳朵耷拉著, 扒拉帽檐細細咪嗚一聲，成功將她萌化了。

佩珀腦子一熱, 脫口而出：“就讓我來收養她吧。”

來紐約的第三年, 佩珀波茨成為了一名光榮的鏟屎官。心甘情願的那種。

書上說貓咪小的時候都很活潑淘氣, 而且貓本性就是一種善變的生物。

但是她家這只實在善變而且聰明過了頭。

買的豪華貓窩不喜歡, 不論佩珀把她送回去多少次, 每晚醒來托妮都會縮在自己的被子裏。想到她這麽小就失去了父母, 一個人呆在窩裏也確實很可憐，佩珀心裏一軟, 終於認命……開始享受毛茸茸, 並在第二天醒來後帶著甜蜜的煩惱收拾貓毛。

飛快適應並馴服了家裏那臺叫笨笨的掃地機器人。興致來了還會蹲坐在上面，像是巡視自己領土一樣在這座小公寓裏打轉。

在初期的適應環境後, 貓咪開始試探鏟屎官的底線。

佩珀很快發現，這只小貓看起來像天使, 其實內裏就是一只小惡魔。

會在她加班寫企劃的時候毫不猶豫蹦上鍵盤，打出一大片亂碼或者直接刪掉她的心血，有時候會蹲在桌子上，非要等她進屋了，才用毛茸茸的尾巴把杯子掃在地上。

助理小姐的口頭禪從“知道了老板”“好的老板”變成了“托妮，放下！”“托妮，NO！”。

幹完壞事後，托妮又會用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看過來，露出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的天真神氣，在佩珀想要伸手捉住她時，還會乖乖湊過來，像是滿以為佩珀在和自己游戲，用軟乎乎的腦袋和圍脖頂著年輕小姐的掌心，發出幼貓特有的細細撒嬌聲。

所以佩珀永遠沒辦法對她發火。

托妮還小呢。鏟屎官非常順手開始擼貓，發出滿足的嘆息，這麽對自己說。

於是之後短短半年裏，托妮就順利成為了這座小公寓的食物鏈頂層。耀武揚威，無所畏懼。

直到某一天房東的兒子小賈維斯先生來訪。

“我來看看托妮。順便替她做一些必要的措施。”

年輕有禮的先生說著，故意不看腳邊假裝對自己帶來東西很感興趣的貓。

佩珀奇怪看他：“可是我去上班的時候，她都好好待在家裏。您拿除蟲藥劑做什麽——”

她話沒說完，就註意到一邊的托妮一個激靈，突然拔腿就往屋裏沖。

在邁出玄關時，她腳下一絆。

——忘了說，托妮是一只矮腳貓。

下一秒，貓體投地，四肢攤開，變成了一片小小的絨毛毯子，因為慣性直直在木質地板上滑出了五厘米遠。

然後被揪住了命運的後頸。

賈維斯提起她，用富有深意的語氣說：“貓也是擁有自己的小世界的。”

“波茨小姐。您不在的時候，她說不定也去貓星上班見朋友了呢。”

有了賈維斯的提醒，佩珀這次鎖好了所有的窗子才出門，臨走前還擔心湊到托妮跟前。

遭遇了恥辱的洗凈驅蟲後，托妮這一整個星期很有骨氣拒絕了助理小姐的小零食，趴在陽臺曬太陽思考貓生，只有時不時晃動的尾巴表示她還沒睡著。

佩珀摸著她被曬得暖呼呼的那一面，綿密的貓毛幹後像是一大只蓬開的蒲公英，光下和玩偶一樣精致，忍不住說：“外面很危險。”

“而且有很多壞貓咪。你被騙走了怎麽辦，我還不想那麽快當奶奶。”

托妮還是沒動彈，只是扯了扯耳朵表示聽到了。

沒想到才出去一趟就被賈維斯發現了，托妮很煩悶，暫時沒空理會鏟屎官突然的老母親心態，任由她拎著箱子離開了。

看來是要出一趟遠門。

托妮踱步到自動添水器前。

鏟屎官的經濟條件很不錯，什麽都給她配備了最好的，自動化設備居多，如果離開時間不長，也完全不需要找寄養。

可以算出來，佩珀這次要離開三天。

“餵。托妮！”窗子劈劈啪啪作響，還伴隨著嘰嘰喳喳的聲音。

有一個陌生的聲音啾啾嚷起來：“這是人類的機關。閃開，Jaybird。讓我來。”

吧嗒一聲，窗子打開了。托妮感覺到頭頂一沈。

很快，一只紅色腦袋的知更鳥從她的腦袋上跳下來，仰著頭看她，挺翹的白色呆毛一抖。

托妮思考著那個叫賈維斯的兩腳獸到底是怎麽發現的，漫不經心回應了一聲：“傑森。”

傑森在她的爪子上蹦跶，“我聽說你被關起來了！”

又有一片紅色跟著降落下來，大呼小叫：“你沒告訴我你的上線是只貓。”

傑森：“貓怎麽了。”

美國紅雀睜大眼睛：“貓吃鳥，你不知道嗎。”

“她是一只家貓，家貓已經退化了。而且這些加工食品肯定比你好吃。”傑森蹦到被拆開的魚餅幹旁邊，啄了幾口，才含糊不清介紹，“托妮，這是我的朋友羅伊。”

羅伊有些害怕唧了一聲：“你好。”

托妮晃著尾巴和他打招呼。

因為以前差點被野貓吃掉，面對讓自己有心理陰影的種族，他又緊張兮兮補充說：“你的家真大。”

羅伊驚恐發現，眼前的貓突然伏了身。

傑森這個笨蛋居然還在吃，腦袋紮在盒子裏說：“她以前住的地方更大。”

下一秒，矮腳貓用一種和身形不一致的敏捷撲過去，輕松一把按住了傑森。

一陣翅膀撲騰的掙紮後，傑森停在了晾衣繩上，一面給自己梳毛，氣呼呼低頭沖她嚷：“你幹嘛！”

托妮撐著前爪伸了個懶腰：“熱身運動。”

傑森把繩子蹦得一顫一顫的：“你明明是因為出不去，自己又不會飛，所以拿我出氣。”

托妮抖了抖耳朵：

“誰說我逃不出去的。”

鉆進一只卷好的地毯裏，把埃德溫親自給她掛上的項圈和牌子蹭下來，叼起來掛在了掃地機器人的接收器上。

做好一切準備，托妮用肉墊讚許著拍了拍面板：“好孩子。”

笨笨在原地開心轉了一圈，表示自己會好好裝出一只貓的運動軌跡。

“這下就抓不到我了。”

托妮咕嚕了一聲，“跟我來。”

她繞開屋內的貓咪監控，指揮著兩只小鳥打開了衛生間的窗戶插銷，從蓋好的抽水馬桶跳上窗臺，費勁扒拉著關上了被小鳥們拉開的那絲縫隙，才翹起尾巴躡著腳，沿著外沿的通風管道往前奏，躍上一片懸空的平臺，因為爪子被修剪過，並不鋒利，只好挪騰著往樹上跳。

傑森在一邊撲扇著翅膀：“我沒見過你爬樹。”

托妮：“哦，我也是第一次這麽幹。”

不要小看貓的冒險精神。

剛一踩到樹杈，置身自然而不是鋼筋水泥地面，托妮又打起精神了：“有新的發現？”

傑森說：“上次找到線索後，我問了這個街區所有的鳥。羅伊的養父看到過那個標志。”

紅雀得意啾了一聲。飛到樹上，唱起了一串歌。

托妮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著，很快，一只大綠葉鵯和一只黑色金絲雀飛了過來。

金絲雀也受到了驚嚇：“羅伊，你沒說過她是一只貓。”

“到我身後來，黛娜。”

“沒事的，托妮是一只家貓。”

“你還太小，不明白，只要是貓就是危險的，他們本性裏——”

為了辨清對方，貓瞳適應樹蔭下的光影變化著。把一只爪子搭在另一只上，托妮出聲讓亂作一團的鳥們消停下來：“奧利弗。”

“托妮？！”

貓低低應了一聲算是回答。綠葉鵯湊了過來，驚嘆出聲：“上次看到你的時候，你還是一只小貓崽，沒想到你還認識我。”

托妮陳述事實：“和你們拿聲音傳遞信號不同，我們用氣味……恰好我的嗅覺記憶還不錯。”

黑金絲雀不解問：“你們認識？”

奧利弗：“做過一段時間的鄰居，我可是看著這個孩子出生的。”

對比起面前比他個頭大只太多的貓，這句話顯得有些奇怪。

問明她的來意，奧利弗也不耽誤時間，直奔主題：“這個標志是天眼會，一個抓城市裏流浪貓狗的機構。”

綠葉鵯又唱了一支調子，在一陣其他鳥傳遞散開的回應後，一只藍緞鳥半是飛躍半是蹦跳從樹隙鉆過來。

奧利弗介紹：“這是迪克。我們公園裏新上任的警員，他知道天眼會的老巢在哪。”

“你好。”迪克沒有半點怕貓的樣子，主動打招呼。

托妮把自己有個朋友失蹤了的消息說後，新任警員熱情說著會幫她，在得知她是趁機溜出來的，只有三天時間搜尋時，又遺憾表示，距離太遠了，可能去就要花兩天。

“如果你像我們一樣會飛就好了。”

托妮聽到這裏，尾巴在空中思索著擺了會：“那只能找他了。”

不過幾秒後。

奧利弗：“天邊有什麽東西。”

“是鳥？”

黛娜：“不，形狀不對。”

“是飛機？”

傑森：“……好像是朝我們過來的。”

“不，是超狗！”迪克興奮說。

除了小粉絲，其他小鳥們頭一次看到會飛的狗，都嘰嘰喳喳叫著四下散開了。

金毛犬懸在半空，兩只爪子搭在樹幹上，高興嗷嗚叫了一聲：“托妮，見到你真高興！”

湛藍的眼睛圍著她轉了一圈，克拉克由衷欣喜道：“你變圓了好多，看來你的新主人對你很好。”

托妮原地炸毛，一爪子糊向他：

“我只是比較蓬松！這叫毛茸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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