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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背井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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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莊,你沒事吧?”阿萍跳入河中,將失足落水的孩子推回岸邊,關心地問。

這孩子還沒從溺水的驚恐中恢覆,他娘遠遠看見了這邊狀況,急沖沖跑過來,一把把孩子抱到懷裏,卻像沒看見阿萍一樣,自顧自地訓責孩子,腳下一點不停留地走開。

阿萍攥緊了拳頭,知道自己現在不受村民待見,但自己還泡在水裏,這林家嫂子居然都不拉一把,也是讓她心寒。

“娘,娘,你怎麽掉水裏了?”阿萍正準備自己爬上岸,就聽見兒子的喊聲,面上的寒意散去,露出溫和的笑容,手撐著岸邊泥石,一個使勁便從河水中躍出。

趙文武才五歲,他以前從未見過娘親這麽厲害的樣子,簡直就像爹給他說的那些武林大俠一樣,一時傻楞在那。

阿萍身上還是濕的,就沒去抱兒子,只點點他的鼻子,好笑地問:“怎地傻了?”

趙文武這才靦腆地笑了,問阿萍:“娘,你好厲害啊,蹭一下就跳上來了,你是武林大俠嗎?”

阿萍被兒子的童言童語逗樂,這段時間積攢的郁氣轟然散去,心下有了一個決定,不過她還是跟兒子解釋:“你爹說的故事都是話本裏的,其實哪有什麽武林,娘倒是練過些功夫,但也只是力氣比一般人大罷了。你若是喜歡,娘可以教你。”

事實上,阿萍的功夫沒她說的那麽簡單,若不是嫁人前,病重的老父親千叮嚀萬囑咐,她也不會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平平淡淡這些年,她幾乎都要忘了,那刀槍棍棒在手中揮舞的感覺。

拉起兒子趙文武的小手,兩人一路上說著關於武功的話題,很快走到家門口,只是,這家裏再沒有其他人了。

“文武,娘打算帶你出去闖蕩,你若是有舍不得的小夥伴,現在就去道個別吧。”在打開家門之前,阿萍突然說到。

趙文武現在哪還有小夥伴,自從爹爹趙巍死後,村裏人就當他娘兒倆是洪水猛獸,到處說他們是孤星,克死了趙家三口人,人人避之不及,生怕自家也沾上他們的晦氣。

雖說過得不愉快,但趙文武還是不太想離開這裏,“娘,如果我們都走了,那爺爺奶奶還有爹爹,他們不就沒人燒紙了嗎?”他還小,深信只有燒了紙錢,亡人在另一個世界才有錢花。

阿萍忍住突然湧現的淚水,推開家門,入目果然是一片狼藉,她指著那些被拋進來的牛糞死老鼠,對文武說:“他們現在已經這樣了,我們還能呆的下去嗎?你是趙家最後的血脈,我不能讓你廢在這個窮鄉僻壤裏。”

“聽著,你以後不叫趙文武了,繼承你爹的名字趙威,寫作巍峨的巍,他沒能完成的抱負,你帶著他的名字去完成。”趙威一家原是前朝重臣之後,朝堂覆滅之後,半隱居在這個小村子裏,當朝皇帝已經換了五個,行事卻越來越荒唐,趙家本打算讓趙威出世,結果村裏一個青年在山上失蹤,趙家父子幫忙找人,遇見大老虎,去的人有一半都受了重傷,趙家父子一個都沒挺過傷口感染這一關,同時失夫失兒,阿萍婆婆精神恍惚,摔在竈臺邊磕到頭,也這麽去了。

“爹爹的抱負?”趙文武懵懵懂懂的,還不清楚這個詞的意義。

阿萍蹲下身子,撫摸著兒子的頭頂,“你還小,長大就知道那是什麽了。娘先洗換一身衣服,然後去辦些事,你不去找誰的話,就在房間裏待著,不要亂跑,好不好?”

“好。”文武一向乖巧,當下就到自己房間,拿出一本書,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看起來。

阿萍燒了熱水,從衣箱底層挑出一些舊衣服,這些都是家人未曾見過的短打。她還是姑娘家時,從不願穿不便於行動的裙衫,而且為了便於出入武館,她都是穿著男式短打,加上她很要強、武術最好,武館裏從沒有師兄弟發現她是女兒身。但是嫁了人,這些衣服都被收著壓箱底,放了幾年有些黴味,她將衣服隨便洗洗晾起來,然後洗澡換好幹爽衣服,就拿著一個匣子出門了。

快步走到村長家,阿萍在村長關門之前,用力把門推得大開,開門見山地說:“我公婆原已經與你家說好了,趙家遷出芋田村,原有的田地、房屋,你家用一千兩紋銀盡數買下。反正你們也不想再見到我們母子兩個,不如現在就把銀子給我,我這地契都帶過來了。交易完成,我明日就帶著文武離開。”

村長想到趙家那些肥田,用一千兩買下來是絕對不虧的,而且今年趙家已經在地裏種了糧食,收成好的話,交稅剩下的全賣出去,也有近五十銀。但他看這趙家也只剩個孤兒寡母,若是用點手段,空手套白羊豈不是更好?

這樣想著,村長假意要看地契,便伸手去奪匣子。阿萍豈能不知村長的打算,她這都要走了,自然不怕暴露練家子的身手,手下用著暗勁,一巴掌拍碎了近旁的桌子。村長和村長媳婦被這一手嚇得一傻,腦子暈乎乎地按原價買下這些地契。

阿萍收好銀票,頭也不回地離開,她還要回去準備行李和幹糧,可沒時間跟未來不再相幹的人耗時間。

母子倆要去哪,阿萍心裏已經有了打算,只是在這之前,他們還得去給亡人們說一聲,順便去報個仇。

下午陽光很好,洗凈的衣物很快變幹,阿萍將短打收回,留下一套明日穿,其他的收好。而以往的裙衫都打包,打算丟到山裏去。兒子的衣物也挑著合身的帶上,冬季的衣服占地方,兩人衣服放一個箱子裏,很快堆滿了。

阿萍還有一些用過的首飾,但這些東西以後她怕是用不著了,但全變賣又不舍得,她與趙威雖是家裏定下的親事,但成親後也是蜜裏調油,這些首飾都是趙威給她買的。

想到亡夫,阿萍心裏難受了好一會,若不是還有個兒子,她哪裏需要做這許多打算。她從首飾裏挑出一件定親用的玉佩,一對難得的粉珍珠耳環,用趙威的荷包裝了,打算自己貼身帶著,另外這些只能盡數變賣,換成銀票。家裏還有一百多兩碎銀,就帶著路上零用,出遠門需要的盤纏可不少。

行李很快收拾好,阿萍又忙著取出面粉,白面幹糧太打眼,所以她往裏面摻了不少雜糧粉,烙成死面大餅,又收了兩斤幹肉,加上儲水的兩個罐子,其他的不方便帶,也就作罷,反正這些是在人際少的路上吃,到集市便能補充一些新的幹糧。

趙文武太小,還幫不上忙,只能收拾家裏的存書,打算也帶著。

“文武,你不要帶那麽多書,太占地方了。把你爹、你爺爺有筆註的書挑出來,其他認字書、話本什麽的,我明天也去賣了。”阿萍拉出馬車——這在村裏,也就是趙家才買得起的奢侈品,所以阿萍可以收拾四季衣物,還允許兒子帶著重要的書籍。

趙文武其實不舍得那些話本兒,這些都是爹爹拿著給他講故事的書,現在爹爹沒了,他只有看書的時候,才覺得爹爹還在身邊。但趙文武不想給娘添麻煩,他只偷偷留下爹爹最常說的那一本,混在娘親要求留下的那些書裏。

“文武,趁著天還沒黑,我們去給你爹、爺爺奶奶燒柱香,告訴他們我們要出遠門了。”阿萍用小籃子裝好拜祭用品,按老道理,這些人死去才兩三個月,她不應該這時候離開,但是這村子已經容不下他們了,想必趙家老祖宗也不願意他們在這被人欺負。

到了趙家墳前,阿萍擺好一應物品,給他們燒紙錢,一邊解釋他們娘倆離開芋田村的事。

“公婆,你們莫要怪我自作主張,但這樣的環境,對文武的成長很不利。我父親沒有對你們說過,我雖然會些書畫,但其實是個練武的,帶著文武出去,一般人也欺辱不了我們。

我將文武改了名字,現今不知道朝中可還有人記得前朝趙家,但是以防萬一,在外我就不能說祖宗名諱了,讓文武用著他爹的名字,既是為了讓他記著他爹,也是為了安全,往後就算這村裏有人出去,你們的身份曝光,他們也是沒法聯想起這孩子的。

我不會改嫁,趙威對我好,我不會忘記他,在外用女兒身多有不便,我將偽裝成男人,用文武父親的身份照顧他,同時也化名趙七,銘記我是趙威的妻子,總有一天,我會帶著文武讓我們趙家再次光耀門楣的。”

阿萍絮絮叨叨在墳前說了許多,既是說給亡人聽,也是說給自己聽,她知道,明天之後便不會再有安逸的生活了。而且,她未說出口的是,這次促使她做出這樣決定的,更多的是她曾經的野心、力量還有仇恨。

紙錢燒完,天都暗了,阿萍再忍不住眼淚,緊緊抱著兒子,“兒啊,往後我就是你爹,你忘了芋田村吧,你是趙巍,是我趙七的兒子!”

趙文武感受到衣領被娘親的眼淚浸濕,內心也突然湧出一絲悲痛,他不懂為什麽,但是,他朦朧知道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們要把爹爹、爺爺奶奶拋下了,他望著趙家刻意建的簡陋的祖墳,哀嚎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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