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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菩提樹下(大結局)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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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賀裴裴裴師叔祖……歷劫歸來!”

裴觴道:“你既知是我,為何要跑?”

那弟子不答,只戰戰兢兢跪著。

裴觴沈下臉,喝道:“說!”

同時放出仙力,給他施加壓力。

那弟子嚇了一跳,感受到強大威壓,這才結結巴巴道:“是……是掌門師祖讓弟弟弟弟子在此……等候的,說一旦見您出現,就立刻……去通報。”

裴觴心中一動,道:“就算如此,你為何鬼鬼祟祟?”

弟子道:“掌門師祖……吩咐,不讓弟子現身。”

裴觴道:“為何?”

弟子道:“弟子不知!”

裴觴指著裴家酒肆道:“這裏發生了何事?你可知道?”

弟子道:“弟子不不不不知道!”

裴觴看他不像撒謊,便棄了他直奔雲霧山而去。

郝悅琴安排人在這裏候著他,就像早已料到他會來這裏一樣,那麽,酒肆發生的事,郝悅琴一定知道,或者,根本就與她有關!

自己渡劫時翠微不在,郝悅琴一定已經懷疑,進而就會來尋翠微,但按照自己的安排,翠微應該在他渡劫的前一晚就已離開,今日才會回來。

裴觴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但他隱隱覺得,這件事跟郝悅琴一定脫不了幹系,這是他最擔心的,以郝悅琴的狠毒,他不知翠微會怎樣!

祖師大殿裏,郝悅琴一見到他,立即歡喜地撲上來,撲到他懷裏,道:“師弟,你回來啦!我就知道,你渡劫成功後一定會回來的,一定不會扔下我不管!”

裴觴沈著臉推開她,開門見山道:“翠微呢?”

郝悅琴笑容僵在臉上,片刻後,又仿若無事般笑道:“師弟,按照咱們的安排,翠微已經為你抵擋了天劫啊!”

裴觴腦袋“轟”地一響,道:“你說什麽?翠微為我抵擋了天劫?!”

郝悅琴笑道:“不然呢?你以為你是怎麽成仙的?”

裴觴腦袋嗡嗡的響,他這才明白,為何自己的天劫渡的那麽輕松順利,沒有一道天雷打到身上!可是,可是,他明明……

他擡頭,怒視著郝悅琴,道:“不可能!我明明……”

郝悅琴面色轉寒,冷冷望著他,道:“你明明什麽?”

裴觴心道此時已沒有必要再隱瞞,便對郝悅琴道:“我明明支走了翠微,我傳音給她,她看到後,不可能不離開!”

郝悅琴冷笑道:“師弟,你終於跟我坦白了!”

裴觴頓時明白,道:“你早就知道?是你搞的鬼?”

郝悅琴道:“是!是我破壞了你的計劃!你渡劫前一晚,派弟子去給那妖精送傳音符,我半路命人截了下來,並派人去告知翠微你渡劫的事,她果真不出你所料,對你死心塌地,絲毫沒猶豫就來了!”

裴觴聽得目眥盡裂,又悲又怒,忍不住擡手,狠狠甩了郝悅琴一個耳光!

郝悅琴嘴角流血,捂著臉恨聲道:“裴觴!你竟然為了那只妖精打我!”

“閉嘴!”裴觴指著他怒道:“你口口聲聲稱她為妖,論心腸,你才是真真正正的妖!”

郝悅琴大聲道:“我是妖,你也不是什麽好人!你口口聲聲說要和我在一起,裝作與我相好,其實都為了保護那只妖精!我死心塌地為你,哪裏比不上她!就算是最後我讓她去為你渡劫也是為了你好!可是你呢!你對得起我嗎?”

裴觴不想跟她多費唇舌,上前拎住她問道:“就算她為我擋了天劫也未必會死,她人呢?你把她怎麽樣了?”

郝悅琴連連冷笑,喘了口氣,道:“死了。”

裴觴心神一震,道:“你說什麽?你說她……死了?”

郝悅琴一字一字道:“魂飛魄散!”

裴觴身子晃了晃,不由自主松了手,眼神發直,仿佛一下子失了魂魄一樣!

郝悅琴看著他,眼裏充滿著痛快的恨意,她笑道:“師弟,不是你說,你渡劫後,她由我處置嗎?”

裴觴瞬間回魂,冷冷看著她,道:“是你殺了她?在她替我擋完天劫之後?”

郝悅琴傲人擡頭:“是!”

裴觴手中現出一把無形劍氣,渾身散發出濃濃殺意。

他對這個女人已經無話可說,與她周旋做戲七百年,卻最終也沒護住他愛的人,他對自己也已無話可說!

郝悅琴吃了一驚,她這才發覺,裴觴對那個妖精執念已經如此之深,他竟然全然不顧與她七百年的同門之情,對她動了殺心!

“師弟,你、你想幹什麽!”她惶然叫道。

裴觴不語,默默舉起了無形之劍。

“你別忘了!你現在是神仙!你剛做了神仙,就要隨便殺人嗎?”

裴觴道:“她不在了,我成仙還有什麽意義!”

郝悅琴大驚失色,心中又悲又怕,那個妖精,真的有那麽好嗎?好到你連神仙都不做了嗎?你成仙難道只是為了她嗎?

劍光一閃,裴觴的劍已然劃下!

千鈞一發之際,她驚呼道:“她沒死!”

裴觴猛地收回劍氣,但來不及收回的部分還是劃傷了郝悅琴,在她臉上留下了長長一道血痕。

裴觴道:“你說什麽?翠微她沒死?她在哪?”

郝悅琴顧不得臉上的傷,道:“她……她的本體沒死。”

裴觴剛剛升起的希望再一次落空:“只是……本體?”

郝悅琴道:“植物成精與動物不同,可脫離本體自成人形,只要本體不死,說不定……說不定以後還會重生。”

裴觴道:“在哪?”

郝悅琴搖頭道:“我不知道!”

裴觴道:“你在耍我?”

郝悅琴仰臉望著他:“都這個時候了,我耍你還有意義嗎?”頓了頓,接著道:“我斬了她後,立即帶人去了山下酒肆,想找到她的本體斬草除根,但是……我沒找到,她的本體不在酒肆。”

裴觴心想斬草除根的確像是郝悅琴的作風,再聯想剛來時看到的酒肆的情形,猜想應是郝悅琴未找到翠微本體,所以大發脾氣,將酒肆弄成了那樣,但以郝悅琴秉性,應該不會輕易放棄。

他問道:“不在酒肆,在哪兒?”

郝悅琴搖頭道:“我不知道,想是,那個妖……她,她上山前將自己的本體藏了起來,但肯定不在雲霧山,因為我已經將雲霧山都翻遍了,也沒找到。”

裴觴望著她道:“你沒有瞞我?”

郝悅琴苦笑一聲,道:“我連斬殺她的事都承認了,還有必要再瞞你嗎?”

裴觴沈默片刻,道:“郝悅琴,看在你我同門的份上,我饒你一命,從此以後,我與你再無瓜葛!”

話畢,裴觴轉身便走。

郝悅琴忽然撲上來,抓住他的衣角,哭道:“師弟,她已經死了,但你答應我的呢?你答應給我帶來仙藥,答應跟我在一起做一對神仙眷侶!你答應我的怎麽辦?”

裴觴看也不看她,道:“你也知道,我從前與你都是做戲,都是為了保護她。”

郝悅琴哭著笑了兩聲,道:“就算是這樣,但她現在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你為什麽就不能忘了她,跟我在一起……”

“住口!”裴觴喝道:“她沒有死!只要她的本體還在,她早晚有一天會重生!無論多久,我都會等她!”

裴觴說完,手中化出劍氣,“嗤”的一聲,割斷衣袍,大步而去。

郝悅琴緊緊抓著一片衣角,忽然大喊道:“裴觴!就算她有一天會重生,她也不會跟你一起,她會恨你,甚至會殺了你!”

裴觴停下腳步。

郝悅琴道:“因為我告訴她,是你一直在利用她,利用完之後,還讓我斬草除根殺了她!哈哈哈……”

郝悅琴忽然瘋狂大笑起來:“你可知道,她臨死前是多麽地不甘,多麽地恨你!多麽地傷心絕望!哈哈哈……”

裴觴緊緊攥住拳頭,強忍住不去一劍斬了她。

他剛剛成仙,不能隨便殺人,不能墮仙不能觸犯天條不能死,因為他還要等她重生。

裴觴已經走遠,郝悅琴兀自瘋狂大笑,邊哭邊笑:“裴觴——,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

雖然郝悅琴說她已經將雲霧山翻了個遍,但裴觴還是不放心,動用神識,又在雲霧山找了一遍,卻仍舊一無所獲。

他去了後山竹屋,在翠微曾待過的地方流連又流連,在竹林裏轉了又轉,最後回到裴家酒肆,那是他們的新房,他將酒肆收拾好後,在院子裏怔怔站著,淚流滿面。

他做凡人七百多年,很少流淚,而今成了仙,卻淚流不止。

他如今已經成仙,可以三界遨游,然而三界之大,他卻忽然覺得,沒有了家。

我已經成仙,但,你卻不在了!

我已經成仙,但,你在哪兒?

翠微,你在哪兒……

……

三生有幸遇見你(六)

三生有幸遇見你(六)

裴觴成仙不久,聽說花神被魔王所殺已經應劫,天庭新來了一位花神。

他對花神應劫之事不感興趣,倒是對那位新來的花神上了心,因為他叫白菡。

他記得,翠微曾說過,他見過的第一好看的人,就叫白菡。

也不知出於什麽樣的心態,他去拜訪白菡。

他承認白菡確實稱得上第一好看,但他太過冷清,不是翠微喜歡的類型,他莫名其妙地放下了心。

一千年,五千年,一萬年,七萬年……

都說天上的日子過得快,醉個酒,睡個覺,下盤棋,入個定,就是上百上千年,但他卻覺得漫長而煎熬。

他從未放棄過尋找翠微,天上、人間、冥界、甚至是地獄,他都去過,一聽說哪裏有奇花異草,必定會去尋一尋,盡管每次都失望而歸。

他被封了神,釀了許多好酒,交了許多好友,風流之名傳遍三界,但他知道,他的心裏從未真正滿足過,開心過。

在外,他是風流倜儻的神君,因為他記得,翠微喜歡風流倜儻的公子;

在自己宮裏,他只是沈悶無聊的裴觴,除了釀酒,喝酒,就是盯著那把扇子,那是翠微留給他的唯一念想,他將它煉化成法器,隨身不離。他在扇面那幅綠竹圖上添了間小小竹屋,竹屋外一張石桌,石桌上一盆刺兒頭,平時他用法力將竹屋石桌和刺頭抹去,自己想看的時候再顯現出來。

他曾在別人身上看到過翠微的影子,也曾耐不住寂寞煎熬自欺欺人地釀造了忘情酒……

他以為他會一直這樣寂寞地煎熬下去,直到麻木,直到忘卻。

只是很偶然地一次,他聽說凡間有一處地方,叫做回天谷,那裏有很多奇花異草。

七萬年來,他尋找奇花異草已經形成習慣,便自然而然地隨著白菡一同去了。

見到翠微的那一刻,他驚詫萬分,欣喜若狂,哪怕翠微已經不記得他,然而緊接著,他楞住了。

七萬年來,他頭一次感覺自己又有了心,卻在同時,碎了。

她望著白菡時,目光中流露出的愛慕,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來。

他終於找到了她,然而她的心,卻已經給了別人。

他想過翠微會失去記憶忘記他,但他怎麽也想不到,她會以這樣的方式懲罰他。

他幾乎是失魂落魄地落荒而逃。

他在自己宮裏靜靜想了一夜,之後,他著人去打聽了回天谷的來歷。

雲霧山與回天谷相隔數百萬裏,他不知翠微的本體是如何流落到回天谷的,但回天谷形成的時間倒是與當年翠微失蹤的時間相差無幾,他猜想可能是上屆花神下界收集奇花異草時恰巧遇到了翠微的本體。

之後,為了要保護那些花草,回天谷成了三界密地,只有帝後和花神宮的人才知道的密地,直到七萬年後的今天,大多數花草都生出了靈智,回天谷才被人所知。

難怪,他找遍三界,也沒有找到翠微!

裴觴知道白菡來自佛國,也知道他一心成佛的志向,翠微的心思一定會覆水東流。他決定慢慢地等。

他時常跟白菡下界去回天谷,每次都會主動跟她說上幾句話,盡管她的眼光從來都不在自己身上。

有一次,他因仙務耽誤了去回天谷的機會,白菡從回天谷回來後,他發現翠微不再修煉了,整日整日地縮在土裏睡覺,頹廢之態顯而易見。

他知道這一定和白菡有關,於是找了花神宮的某位仙子,輕而易舉地打聽出了事情的原委。

當日,他去拜訪了白菡。

白菡冷冷清清的,永遠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開門見山便問:“裴觴神君來此何事?”

裴觴一抖扇子,擺出一副慣常的風流舉態,道:“白菡神君問得如此直接,那我也就不客氣地直說了,在下近日新看上了一株植物,就是你們回天谷的那棵刺兒頭,不知我可否……”

白菡不待裴觴說完就一口回絕:“不可!”

裴觴勉強笑道:“為何?”

白菡道:“回天谷歸我管轄,誰應上天誰不應上天皆由我做主,沒有為何。”

裴觴強忍不悅,道:“我只是想向你討來自己養著。”

白菡嚴肅道:“眾生平等,更何況她已經生了靈智化了人形,豈能像個靈寵一樣被人養著!”

裴觴終究忍不住了,氣道:“你既知她已化了人形,是回天谷修為最高的一個,為何還百般不讓她上天!你甄選上天的標準何在!她是哪裏得罪你了嗎?”

白菡望著他沈默片刻,方緩緩道:“恰恰相反,我不讓她上天,正是為了保護她!”

裴觴不解,道:“保護她?”

白菡卻不願再多說,道:“本君還有仙務要處理,裴神君自便!”

說完,竟然自顧自走了。

裴觴無奈,只得自己去了回天谷,將翠微叫醒,以酒為約,讓她再次修煉起來。

後來,他們便成了酒友,她對他無話不談,甚至對他吐露了心事,十句話裏有九句說的都是白菡,他雖然心裏嫉妒的要命,但想著總算離她近了一步,便小心翼翼地藏著心思傾聽陪伴。

但他還是低估了白菡在她心中的份量,僅僅是不小心刺了白菡一下,她便傷心地自殘身體!

他當即便想去阻止他,但他卻突然不敢了,他怕見到她受傷,怕見到她傷心,而且還是為別人傷心!

恰巧在此時,三界游蕩的菩提法祖突來天庭找他討酒喝,他便趁機求法祖幫忙,這才制止了她的自殘。

之後,他尋訪三界,尋找煉制木炁養元丹的材料,收齊之後便開始閉關煉丹。

出關之後,他拿著丹藥,正要去回天谷給她送去,卻忽然聽聞,回天谷出事了,她,魂飛魄散!

他閉關煉丹本已耗損心神,突聞噩耗,心神巨震之下,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不久,又傳來消息,她魂魄重聚,已飛升成仙,正在大殿上接受玉帝的褒獎。

大悲大喜,裴觴幾欲暈倒,不得已再次閉關修養,待傷好出關時,她已是白菡座下花仙,碧心仙子。

裴觴藏起種種心思,再次接近碧心,與她成為酒中知己,無話不談的好友。

他看出白菡似乎不喜碧心與他交往,於是背著碧心,他又一次拜訪白菡。

這次他開門見山問白菡道:“白菡神君似乎很不喜歡我與碧心仙子來往,可否告知原因?”

白菡淡淡道:“我不是說了嗎?我只是希望我座下花仙能夠好好修行。”

裴觴不打算跟他打太極,忽然道:“你不會對她動心了吧?”

白菡一怔,道:“你說什麽?”

裴觴不改往日瀟灑之態,冷冷望著他,道:“我說,佛國鼎鼎大名的白菡尊者不會動了凡心吧?”

白菡道:“心無二心,凡心佛心,都是心。”

裴觴沈著臉道:“我沒空跟你參禪論玄!”

白菡道:“我動不動心與你有何關系,你如此苦苦相問又是為何,莫非你對碧心……”

裴觴並不否認,道:“你既然知道,就更應該給我一個交代。”

白菡默然片刻,忽然道:“你可知道碧心的來歷?”

裴觴一怔,之前在雲霧山時,翠微並未說過自己來自何處,他一直以為她是個野生野長的花精,有上萬年的修為,但此時他忽然心中一動,那時的翠微就認識白菡,莫非她來自……

白菡道:“她本是佛國裏我的一個小師妹,七萬多年前,不知為何忽然離開了佛國,數百年後我在回天谷見到她的本體時,發現她已靈智全無,我雖然不知道幾百年間她具體發生了什麽事,但,若她的死與你有關的話,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接近她。既已重生,往事當如前塵,緣分也當該了則了。”

裴觴聽得又是震驚又是難過,消化半晌,才道:“所以,你百般阻止她上天,不願她與我來往,都是為了保護她……但,你又如何得知,她的死與我有關,如何得知我認識以前的她?”

白菡道:“雖然人人都道你酷愛奇花異草,但你看著那些好不容易尋回來的奇花異草時,心裏並不高興,我很早就猜測,喜歡奇花異草只是你的一個借口,你只是在尋找你想要的那一株而已。”

裴觴有些訝然,白菡看起來冷冷清清,未料如此心細如發,目光如炬。

白菡接著道:“再者,你扇面上被你施法掩蓋住的事物,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我!兩相結合,不難猜出,碧心,就是你要找的那株奇花異草。我說得對麽,裴觴神君?”

裴觴唯有苦笑,不愧是修行數十萬年的佛國尊者,修為境界無人能及。

裴觴道:“我與翠……與碧心之事,一言難盡,還請你不要幹涉。”

白菡道:“我無意幹涉,但仍想勸你一句,緣分既了,執著無益。”

裴觴不憤道:“我與她緣分了不了,我說了算!”

裴觴告辭出來,心中雖然震驚,雖然難過,但也放下了心。

只要白菡沒有對碧心動情,他就有機會有把握再挽回她的心,他不相信他們之間的緣分已盡,他還欠著她,他找了他七萬年,憑什麽他說緣分盡了就盡了!

他默默陪伴著碧心,陪她喝酒,聽她訴說心事,極盡耐心,他相信總有一天,碧心會發現他對她的好,總有一天她會再次喜歡上他,然而一千年過去了,她對白菡,仍舊念念不忘。

那日,他從綠蕪仙子那裏回來,本就已被勾起了傷心,不想又聽見她說什麽“不想成為第二個綠蕪”之類的話,他頓覺挫敗。

暗想:“我對你如此之好,你卻又嫌我風流不認真,我還要怎樣認真!你難道沒有心麽?”

傷心難過之下,他喝下了數千年前自己親手釀制的忘情酒,差點洩露了心事。

酒醒之後,他裝作若無其事,帶著碧心下凡去尋醉生夢死花,然後,不小心墜入了夢境。

在醉生夢死境裏,裴觴時而清醒時而迷糊,迷糊的時候,他回到了七萬年前最快樂的那段日子,就是與翠微成親後在人間游歷的日子;清醒的時候,他又希望自己能永遠迷糊下去,哪怕一直活在夢境裏也好,直到那天,在翠微喚出的靈野寺裏,他差點入了魔,差點傷了她,他才知道,不能再在夢裏待下去了。

出了夢境之後,他斬了那花妖。

一來,她確實作惡多端;二來,若是依著翠微將她擒回天庭,天庭就會得知他們墜入夢境的事,這可能會給自己和翠微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了他的心事。

雲霧山的事已經隔了七萬年之久,翠微臨死前聽信了郝悅琴的話,必定對自己恨之入骨。

他後來又去過雲霧山,郝悅琴已經不在那裏,他自己的弟子也已不知去向,也就是說,當年雲霧山真相,已經無人能夠為他證明。

他就算要解釋,只怕也已解釋不清。

他與翠微好不容易走到如今這一步,他不想再橫生枝節,他情願她再也記不起前塵。

熟料碧心卻因此誤會了他,對他產生芥蒂,開始疏遠他。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每天裝作若無其事,卻想方設法與他“偶遇”,在花藥苑,在路上,在天後娘娘的宴席上……

直到在禦花園的那棵瓊花樹下,她傷心失望,大有要與他一刀兩斷的架勢,他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

猶豫了很久,裴觴決定坦白當年的事,不管她信不信,最起碼要讓她知道,她不是別人的影子,從來不是。

他沒想到事情會那麽順利,他命小盞帶著剛剛修成肉身的小藍前去邀約,她竟然答應了要見他。

第二天,他在宮裏等了她整整一天也未見人影,於是親自前去尋找,卻被牡丹仙子告知,她接到了白菡的命令,前去處理仙務了。

裴觴問她去了哪裏。

牡丹仙子卻不肯相告,說什麽,是白菡神君的秘密任務,不便相告。

“白菡!又是白菡!”他忍不住在心裏苦笑。

回到酒神宮後,裴觴一口氣喝了七八壇酒,之後便醉死過去了。

三生有幸遇見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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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幾日,他宮中的仙童玉酌將他叫醒,說天後娘娘命他送些好酒到宴席上去。

他迷迷糊糊地擺擺手,叫玉酌將前些日子新釀的好酒送過去。

玉酌領命去了不久後,他才猛地想起,那些酒,喝不得!

他立即前往瑤臺,可惜為時已晚,天後的宴席上,眾仙正痛哭流涕,悲不能已!

天後大怒,質問他釀的什麽酒,並罰他下凡歷劫。

在凡間,他是地位低下,不受重視的庶出公子,沒人會把他放在眼裏,甚至是他的父親。

他受盡欺淩,侮辱,冷眼,小小年紀便看盡了世態炎涼,他以為這世上除了自己那個死去的娘親之外,沒有人再真心對他好,直到那個丫頭的出現。

那個叫碧心的丫頭,情願挨三十板子,僅僅只是為了讓他吃上一碗燕窩粥!

事後,自己對她不管不問,她也毫無怨言,居然還笑著跟他開起了玩笑。

她來之前,他與小安兩個人,沈悶無聊,總覺得寄人籬下,日子過得十分壓抑,從不見歡聲笑語。

但她來了之後,那個小小偏院,每天都充滿生機,聽得見歡聲笑語,聞得見飯菜香氣,他才覺得那像個家了。

那天晚上,適逢雷雨天氣,他又做噩夢了,這樣的晚上十分難熬,他又冷又怕,縮在床裏發抖哭泣。

然後,她就像仙女下凡一樣突然闖了進來……

翌日他從酣睡中醒來,這是自娘親去後,頭一次在雷雨之夜,他也能睡得著,而且睡得如此安心。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射進來,他伸手抓住,他覺得,她就像這陽光一樣,那麽溫暖,又自然而然地照進了他心裏。

之後,他們在人間一起經歷了許多,她離開過,又回來了;她騙過他,又坦白了;她拒絕他,最終還是接受了他……

凡間短短二十多年,他嘗盡了悲歡離合,但一生的甜蜜和苦楚,銷魂和煎熬,都應在了一個“情”子,對她的情字上……

沈醉有時也忍不住想,為什麽自己會那麽喜歡她,任由她在自己的生命裏來來去去,卻還是忘不了她,直到他的神識漸漸覺醒,他才恍然,原來他對她的情,早在七萬年多年就已無法自拔!自己這一趟人間之劫,竟也是為了她!

他看著睡在身邊的人,心中暗道:“你是曾經的翠微,也是如今的碧心;我是曾經的裴觴,也是如今的沈醉。你以為我忘記了前塵,所以毫無顧忌地陪在我身邊,但如今我已恢覆神識記憶,你卻不知,真正忘記前塵的那個人,是你……我恢覆了記憶,對你更加依戀不舍,你若記起前塵,是否還願意陪在我身邊……”

凡間這段日子,是他成仙後最開心的日子,然而好景不長,就在他完全恢覆記憶的第二日,天劫降臨。

碧心欲與她一同抵擋,他看著頭頂烏雲,心想:“這情景,多麽像七萬年前,雲霧山……就是在那天,我成仙了,而你,卻灰飛煙滅……”

他將她騙到了城西的那座荒山上,找了個山洞,趁她不註意時,將她攝入法扇了之中。

他看著在扇子中急得團團亂轉的碧心,在心中道:“翠微,我怎能再讓你為我擋一次天劫!這次,我情願灰飛煙滅的,是我……”

但他並沒有灰飛煙滅,那天劫打回了他的元神,他元神歸位上天,立即便被天將拿下,並下了仙牢。

裴觴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他知道那法扇困不了她多久,他擔心她知道後會做出什麽過激的事來,在牢中既盼著她來,又盼著她千萬別來……

但她還是來了,她是來與他恩斷義絕的。她終於,記起了前塵!

看著她決絕傷心的樣子,他幾乎忍不住要解釋,他想要說出真相,哪怕她不相信,哪怕沒人能為他證明!

然而轉念一想,說出來又能怎麽樣呢?他馬上就要跳誅仙臺了,馬上就要從三界消失,灰飛煙滅了……這樣也好,讓她恨我,這樣一來,我死後她就不會傷心難過,不會像我一樣苦苦煎熬七萬年!

他道:“恩斷義絕!如果這是你想要的……好!”

盡管用力忍著,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眼淚,就那麽一滴一滴地滴落,伴著她決然而去的背影!

明天,一切就都結束了吧!

……

從這裏跳下去,一切就都結束了吧!

白菡曾經勸過他:“緣分既了,執著無益!”

可是他偏要執著,偏要強求,如今終於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可是他不後悔,從未想過後悔,比起七萬年來空蕩蕩心無著落的日子,最起碼,他跟她終於在一起過,開心過,滿足過……

從誅仙臺跳下去之後,裴觴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他夢見自己跟隨一個披頭散發的道人四處雲游,他叫那道人為師父。

在夢中,他是個天賦極高,瀟灑無雙的散仙,由於極其自負,他常常氣得自己的師父吹胡子瞪眼。

但師父就是師父,技高一籌,總是能想出法子收拾他,讓他不得不苦苦修行。

某天不知因何師徒倆說起情愛一事,他不屑道:“情愛本虛無,你徒弟我如此聰明,早就看透了紅塵,逍遙三界我一人,就是九天玄女也動不了我的心,入不了我的眼!”

他師父嘻嘻笑道:“既然如此,你敢不敢跟為師打一個賭?”

裴觴道:“有何不敢!什麽賭?”

他師父道:“我封印你的神識記憶,將你丟下凡間,你若能一塵不染的回來,便算你贏!”

裴觴正不想呆在師父身邊了,聞言痛快答應道:“成!但是先說好,如何叫一塵不染?”

他師父道:“放心,我不為難你,你可以動心動情談情說愛,也可以執著於其它事情,但要靠自己的本事回來,先提醒你,不放下一切,你是回不來的!”

裴觴道:“好,我若贏了怎麽樣?”

陸壓道人道:“嘿!小子!還沒下凡先說贏,好,你若贏了,我從此不再管束你,你愛怎樣怎樣!”

裴觴大喜:“當真?”

陸壓道:“當真!但你若輸了,就給我老老實實好好修煉!”

裴觴道:“好,一言為定!”

然後,他就到了凡間雲霧山……

裴觴睜開眼睛,看見了那個披頭散發的道人,他的師父,陸壓真君。

陸壓望著他嘻嘻笑道:“怎麽?天上凡間轉悠一圈回來,就不認得師父了?”

裴觴怔怔看了會兒,勉強擠出一個笑臉來:“師父!”

陸壓戳著他的胸口道:“還記得那個賭約吧!怎麽樣?你的心還是不是一塵不染?”

裴觴撥開他師父的手,悶悶道:“我輸了!”

頓了頓,心裏想著翠微的樣子,又道:“但我覺得,輸得值!”

陸壓哈哈大笑道:“裴觴啊裴觴,你可知道你鐘情的那個丫頭,因何被她師父扔下凡間?”

裴觴道:“因何?”

陸壓道:“自卑!”

裴觴一怔:“自卑?”

陸壓笑著點頭道:“她因為自己的外形特別,所以自慚形穢,產生心結,修行不下去,所以才被扔下凡間的!”

裴觴:“……”

裴觴想起初見翠微時,她總不願跟別人說起她的本體,還曾說過自己有資格自卑的話,說不定……還真的是。

陸壓嘻嘻笑道:“徒兒呀徒兒,你不是極其自負麽,你不是說情愛本虛無麽,你不是自稱什麽逍遙三界你一人麽?還說九天玄女都入不了你的眼動不了你的心,你怎麽還為一顆那麽自卑刺兒頭神魂顛倒呢!三界最自負的人居然愛上三界最自卑的人,真是好笑!哈哈哈……太好笑了……嘻嘻嘻……”

他笑著笑著,竟然躺倒地上打起滾來!

裴觴歪頭看著笑得直打滾的陸壓道人,無奈道:“怎麽七萬年多年沒見,師父你還是這幅鬼樣子!”他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陸壓忽地從地上坐起來,掐指算了算,沖裴觴道:“笑什麽笑,你鐘情的那丫頭鬧著要跳誅仙臺呢!”

裴觴蹭地坐起來:“什麽?”

陸壓按住他,又掐了掐指,道:“沒事,你的小友呂洞賓會制止住她。”

裴觴松了一口氣,道:“她……為什麽要跳誅仙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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