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是年幼的孔雀初次接過星見代代相傳的錫杖，以星見血脈繼承者的身份窺探上代星見占蔔時窺見的慘烈的預言。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尊星王哭著揮動了錫杖，垂淚進行了最後一次占蔔，她俯視著地面，卻像是能夠穿透這一層隔閡看到未來一樣，露出了無比哀傷又溫柔的神情，在這最後的時刻終於找回了所有的理性、優雅和溫柔，向著被她虧欠的孩子道歉。

“我的孩子，對不起……”

上任星見向著“未來”伸出手，做出了擁抱的姿態，卻無法穿越時間碰觸到“未來”，她能做的只有將自己最後一次占蔔的成果送給她的孩子作為禮物，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會和預言之中的阿修羅糾纏不清。

紅蓮火焰燒盡了一切，天空與大地盡是火海，在熱烈而死寂的火焰之中，只有一個身影存在著，那點燃了金色的幻力火焰的王者只留給試圖窺視未來的星見一個遠去的背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火海深處。

“尊星王最後的預言？”

卡爾提克耶怔了一下，回憶片刻，在這熟悉的地方，他很快就想起了當日的情形。

那時候他從幻力火焰中窺見了被天帝囚禁的尊星王和無辜的孩童孔雀，於是悄悄潛入善見城中，把兩人帶回阿修羅城，他把尊星王拜托給兩位巫女照料，可是，誰也沒料到尊星王竟然擺脫了伽羅和舍脂的看護，直接投身於聖殿的祭壇上。

阿修羅族的幻力火焰不會對任何人仁慈，即使是阿修羅族也一樣會被無差別地灼燒，只有承受了火焰洗禮生存下來的“王族”才會成為天界未來的支柱。

自古以來，祭壇上就有著無數的“犧牲”，但並非以牲畜或無辜的人作為祭品，死在其中的如果不是“失格”的阿修羅王族，便是沒能通過火焰洗禮的“候選巫女”。

幻力火焰殘忍而公正，只會接受足以承受它力量的存在，只會被阿修羅族的王族馴服驅使，也只肯在能夠通過洗禮的巫女面前展示它非凡的能力——以火焰來占蔔的“火占”最初就起源於阿修羅族，是阿修羅族巫女獨有的能力。

身份尊貴如尊星王也不會被幻力火焰另眼相待，在她沖上祭壇的那一刻，結局就已經註定。

最後，留下來的就只有星見歷代相傳的錫杖，還有最為無辜的孩子，繼承了天帝和星見之血，理應是天界之中血統最為純正高貴卻先天就在額頭上被刻印了墮天痕跡的王子孔雀。

年幼的孔雀比成年的神族都要鎮定，他向著當日的阿修羅族王子討要星見的錫杖，也獻上了自己的忠誠。

“那時候……你很快就睡著了。”

孔雀勉強笑了笑。

對他來說，這段記憶從未褪色過，始終和當日一樣清晰。自從他正是成為星見之後，他不知道多少次重覆看過尊星王最後的占蔔，因此也格外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的恐懼。

“因為……我看見了非常可怕的景象……我看到了無邊無際的火焰，您就站在那裏，之後慢慢消失……”

卡爾提克耶“啊”了一聲，忽然笑了起來。

“你夢見的可能是我最後在天界……”他猶豫了一下，沒有把“自殺”這種字眼說出來，委婉地說，“當時的事情我不知道愛染明王是否告訴了你們，可是，她對我說了‘天界’和‘魔界’如光與影相伴而生的真相，也說出了當時‘天界’沒有規則認同的王、因此缺乏足夠分量的祭品來平衡這天平的事實，所以，我想要用自己去填補缺失，就點燃了火焰，想要盡可能地把力量用盡，希望這些散逸的能量可以多少彌補天界的缺失。”

孔雀從被子裏伸出手，握住了阿修羅王的手，輕聲說：“那時候，王如果去殺掉帝釋天的話，就不用死了吧。”

卡爾提克耶不禁失笑。

“雷神的強勁天界皆知，如果我有戰勝他、殺死他的能力，當初就不可能承認他是‘新任天帝’了！王兄輸給了他，我也沒有勝過他的力量，所以我只能選擇保護阿修羅族……好在之後帝釋天看來也無心於權力，天界在他手中也算是度過了數百年的和平。”

孔雀立刻不滿地分辨道：“那哪裏是帝釋天的功勞！那都是王的功勞！如果不是王兢兢業業處理政務，按照帝釋天那種做法，天界早就一團亂了！只要王有那樣的意願，再次組織軍隊討伐帝釋天，一定可以——”

卡爾提克耶搖搖頭，反問道：“如果我贏了，又能如何呢？忠於帝釋天的神族有許多，增長天和毗沙門天想必都會為他戰鬥到最後一刻，如果要獲勝，恐怕即使我能活下來，夜叉王、迦樓羅王、龍王……伽梨，我昔年的朋友們都會遇到死亡的危險吧？即使可以獲勝，最後我仍然不會成為‘天帝’，因為王兄一早就告訴過我，‘阿修羅王是天界的守護鬥神’，可阿修羅王從來都不是‘天帝’，到時候，我要擁立誰作為天帝呢？愛染明王已經是魔界之主，按照血統來說的話，孔雀，你想要當天帝嗎？如果你當上天帝，會對天界的治理有什麽想法嗎？那會比雷神治下更好一些？好到足以彌補在戰爭中死去的神族？”

孔雀一時語塞，半晌才說：“帝釋天殺死了前任阿修羅王，王，您不憎恨他嗎？不想殺死他嗎？”

“想啊……不止一次想過。”卡爾提克耶坦然地點頭，“可是，我的確不是他的對手。而且，對於‘阿修羅王’而言，天界之中存在比‘阿修羅王’更強的人也是一件好事吧。我和雷神曾經有過一個約定——如果有一天‘阿修羅’蘇醒了，那麽雷神會殺死‘阿修羅’，不讓他毀滅天界。可是，我怎麽都沒有想到……後來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天，整個世界卻完全不同了。”

他的臉色稍微陰沈了一些，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說出了自己的憂慮。

“沈睡於阿修羅王族體內的破壞神從未消失過……我可以感覺的到，比起在天界的時候，現在的‘阿修羅’更加活躍，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醒過來——也或許他已經蘇醒過，只是當時的我還不知道那就是‘阿修羅’……現在世上已經沒有了帝釋天，假如到了那一天，誰能夠阻止‘阿修羅’呢？眾神耗盡了血肉靈魂守護的這顆星球……我曾經保護過的世界……我不希望它變成一片火海，可是，我也不知道‘我’還能支撐到什麽時候。原本由巫女看守的‘封印’已經回到了‘修羅刀’上，對於‘阿修羅王’而言，這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為了避免“破壞神阿修羅”蘇醒，很早以前阿修羅王就做出了幾重防護的措施，用“血的封印”來壓制“阿修羅”，再將和阿修羅王如同半身的“修羅刀”上的“封印”剝離，分別交給兩位巫女看守，只要“封印”不回到“修羅刀”上，“修羅刀”就始終都是“沈睡”的狀態，只有在所有的封印一起失效的時候，“阿修羅”才會蘇醒。

孔雀沈默了一會兒，長長地嘆息一聲。

“……當時也已經沒有辦法了，王曾經向舍脂殿下承諾過‘她永遠是阿修羅族的巫女’，蘇利耶殿下為了實現您的諾言，並沒有更換新的巫女，兩位巫女憑借著您轉移到‘修羅刀’上的契約繼續生存著……等到天界降臨在這顆星球之後，眾神一一消逝，蘇利耶殿下去往‘太陽’之後，伽羅無法承受失去阿修羅王的負罪感，用修羅刀自殺了。舍脂殿下獨自看守兩枚封印，一直到最後一批神族決定撤離‘善見城’，去這顆星球的土地上生存繁衍，舍脂殿下不願離開，選擇守候到最後一刻……”

他曾經看不起這一位身為阿修羅族神妃卻背叛前任阿修羅王、投身仇敵懷抱成為“天後”的人族女性，可是，作為“巫女”的舍脂用時間證明了自己的心，贏得了他的尊重。因此，他尊重舍脂的遺願，不想要把最為沈重的部分說出來，於是含糊其辭，一語帶過。

“那時候我跟著遷移的神族去往了海的另一邊，或許在那之後，舍脂殿下也做出了和伽羅一樣的選擇，於是兩枚‘封印’回到了‘修羅刀’上。在我回到‘阿修羅城’的時候，它就已經是這樣的姿態了。”

他並未說謊，他的確不曾親眼看見舍脂的死，可是他從占蔔中得知了一切。

倔強的巫女在最後一刻分離了靈魂，用賦予她長生的修羅刀結束了一切——因為在她心中，值得她守護的“阿修羅王”早已不在了。她最後的執念不過是一點虛妄的期待，她從未奢望過還能夠再一次見到他歸來，她所期待的只是同樣的靈魂，即使已經經歷了輪回，忘記了一切，如果那一個光輝燦爛的靈魂再一次走過她身邊，她就再無遺憾。

“……那樣的選擇巫女的方式，沒有繼續傳承下去也好。”

卡爾提克耶握住孔雀的手，安撫性地稍稍用力。

“我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如果沒有了阿修羅王，也就沒有幻力火焰，即使想要新的巫女也不可能了。不過，在那之後，壬生一族的‘巫女’又是怎麽回事？”

孔雀聽到這裏就略顯尷尬地笑了起來。

“……王，您不要打我。”

卡爾提克耶頓時失笑。

“我為什麽要打你？”

孔雀十分心虛。

作者有話要說：

當“阿修羅”蘇醒，會發生什麽，看過《聖傳》的人都知道吧？

京很擔心這一點。

而那個六星的預言，雖然我稍微修改了一些，不過看過漫畫的人應該也知道是什麽意思啦，哈哈哈。

還有哦，聖傳裏最出名的就是“約定”——死都會達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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