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拎著一袋蟲草，走在返回師父所住山洞的路上。心裏想著這幾日的經歷，悵然若失。

梅朵對他的交易很上心，將寨子裏所有的男人們都打發上了羅波峰，命令他們滿山采摘蟲草。

徐階將鶴交頸的所有二十四式，全都探索了個遍，遺憾的是總在最後關頭功虧一潰沒能守住精關。這點小遺憾，梅朵給了他充分的補償。

她日夜陪伴在身邊，給他講自己家鄉的故事和傳說，陪著他走遍山谷的每一處角落，給他唱所有會唱的山歌，不厭其煩地為他一個人跳鶴之舞，在瀑布水池內陪他嬉戲。

當羅波峰上再也找不到蟲草，分別的時刻不期而至。這段時間是自己近三十年的生命裏最快樂的時光，無憂無慮沒有煩惱，甚至忘記了修練。

梅朵的眼淚沒能留住他的腳步，但他的心已經留了一部分在這個僻靜的山谷，留給了美麗多情的梅朵。

並不是他對這世外桃源般的旺姆寨不留戀，而是他沒有這個資本留戀。風道人就像一朵烏雲，隨時會飄落在這祥和之地，那時他的幸福桃源便會化成滿地的血汙。

山洞內，徐階拍著身上的衣袋，開著玩笑道：“師父，我可沒有藏私，所有的蟲草都在這兒了。”

風道人心情愉悅，將至少十斤蟲草分出一小袋，一斤左右的樣子遞給徐階，笑道：“這是獎勵給你的，順便送給你一個忠告，溫柔鄉是英雄冢，能及早脫身是明智的選擇。”

徐階的冷汗刷地下來了，他雖身處溫柔鄉裏，卻沒忘記用神識關註著周邊的動靜，沒有跡像表明風道人在旺姆寨出現過。可是師父的這句話，明顯對他的行為了如指掌。或許一開始，他就跟著自己吧，徐階只能做此猜測。

得到蟲草，風道人沒再逗留，帶著徐階向中原內地而去。徐階能夠勉強跟上他的腳步，加上岡底斯之行收獲頗豐，風道人一路上的態度大為改善，陸陸續續將一個驚天的秘密告訴了他。

異界並非遙不可及，當年蚩尤天尊重返異界為這個世界通往異界留了一道小門。只要打開那扇門，就有可能進入異界，成就不死的神話。

這個秘密早已泯滅在歷史的長河之中，風道人通過發掘家族古老的墓地，將它重現天日。不僅參悟出修練靈氣的方法和學會了化霧術，還收集了許多蚩尤天尊遺留下來的寶貝和書簡。

風道人的眼神瘋狂而執著，鄭重地說道：“當今世上有資格進入異界的，只有為師和為師的女人，現在你也有了這個資格。當然最終能否進得去，主要看你的表現。”

師父的女人，徐階已經猜出是誰。那個他曾經喜歡過，現今仍然喜歡著的人。世事總是不如人意，他一心想要找到的人，就這麽不經意地出現在師父的嘴裏，並且已經成了師父的女人。

風道人道：“你在想什麽，為何你不激動？你知道古往今來有多少人，花費多大的代價，在苦苦尋找永生嗎？”

徐階當然激動，他少年時就有這個夢想，如今終於證實了，並且世上人千千萬，只有他們廖廖數人有這個可能，他能不激動嗎？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只有廖廖數人有可能，那麽就是說他的親朋故友們和他愛過的人都被排除在外，只有他能得永生，永生還有意義嗎？

徐階問道：“師父，為什麽只有我們有資格，為何不讓更多的人進入異界，一起追求永生呢？”

風道人冷笑道：“你以為很容易嗎？首先在異界，只有身有靈氣的人才能生存。再者，打開異界之門要耗費大量靈氣，為師就算將這些蟲草的靈氣盡數吸收，也僅能支撐片刻時間，只夠一兩個人進去。所以，你應該明白，為師為何說你是多麽幸運了吧。”

風道人所說如果確實，那麽他面臨的是一個艱難的選擇，是放棄現有的一切，跟隨風道人去異界追求永生，還是放棄永生，過好當下，陪伴著朋友和愛人，過完數十年的光陰。

任何選擇總是有得有失，到底如何選擇還是留待以後再說，徐階好奇地問道：“師父，異界之門在哪兒？”

風道人不耐煩了，說道：“問那麽多幹嘛，只要好好地聽為師的話，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風道人行進的路線，已經越來越接近健康城，難道他是要回健康城嗎？徐階一路上不再多話，只顧悶著頭跟隨。到了弋江，風道人棄江北上，直奔壽春而去。

“徐階，呆會兒你就會看到為師的女人，比那個旺姆的小姑娘要好看百倍。”八公山下，風道人露出期待的神色，臉上的神情柔和了許多，難得開起了玩笑。

徐階勉強一笑，師父的女人他早在少年時期就見識過了。

他們從山腳拾階而上，路過一個山谷，谷中有曲徑小溪水聲淙淙，峽谷兩側石柱群生，奇形怪狀，還有些天然石洞。

徐階喜道：“師父，你和小師娘住在山頂潛修，我看這個山谷環境不錯，可以讓人忘卻煩惱，不如我就住在這裏吧。”

風道人聽了，哈哈大笑道：“你喜歡住這裏當然沒問題，只怕還有好些事情要做，不會有多少閑暇時間，給你在此享清福的。”

徐階道：“我就先不上去了，我要將這裏收拾一下，等收拾好再去拜見師父和小師娘。”

能拖一刻不見，就拖一刻吧。這種心情跟他初踏江湖，能早一日見到就想早一日見到的迫切心情截然相反。

風道人有些奇怪，徐階為何這麽婆婆媽媽的，不過也好自己很長時間沒見到她了，見面免不了要親熱一番，徒兒應該是怕打攪了他的興致吧，也算這小子有心了。

風道人臉上露出會心的微笑，表示他已經明白徒兒的苦心。便不再管徐階，徑直向山上飄了上去。

情難禁，意難平。

山谷清幽，可以忘情嗎？但願吧，這十幾年來，陸陸續續經過幾段感情，真正稱得上兩情相悅的，只有在幾個月前和蘇毗梅朵的短暫同居。

柳如煙嘛，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少年時春夢裏的主角，如今成了師父的女人，自己的小師娘，多少有些不可思議。

徐階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在小谷裏尋找著適合居住的山洞。在一片石林小谷裏找到一個比較滿意的山洞。山洞有數丈見方，洞口之側有塊立柱似的片石，旁邊有小溪流水。

給這個小谷命個名字吧，就取‘忘情’兩個字。羅敷既有夫，不忘情還能咋的。徐階以指為筆以石為紙，在片石上一揮而就。

寫完之後，徐階左看右看，感覺這兩個字為平生少見的得意之筆，筆鋒酣暢淋漓，筆意黯然銷魂。心中苦笑，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倒是成就了一幅刻石佳作。

長時間的趕路，身心都有些疲憊，入到山洞，吸了幾顆蟲草靈氣之後，開始打坐靜修。

數日打坐，渴了喝洞旁邊的山泉，餓了在山裏捉山雞和野兔烤來裹腹，就是不想上山。

“徒兒，出來吧，快來見見師娘。”

無論他願不願意，該來的還是要來。他不上山，師父帶著她下山，在山谷裏找到了他所居的山洞。

徐階硬著頭皮鉆出山洞，應道：“來了，真是不好意思，徒兒一練上功就忘了上山給師父和師娘請安了。”

柳如煙依然是一身白衣，恬靜圓潤，氣色很好。當見到他的時候，雙眉輕聳，眼斂微收，很快又恢覆平靜。

風道人滿面春風，心情很好，說道：“他叫徐階，是老夫這次出門新收的弟子。是除了你以外，老夫收的唯一弟子。”

徐階雙手抱拳，深施了一禮，聲音發苦，說道：“徐階見過師娘，給師娘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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