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令文小心地取出帛書放到長案上，拉開系著的錦繩，將帛書小心地攤開，卷首一列列工整的蠅頭小楷呈現在眼前。

“這是你們師祖的筆跡，是他老人家親手所書。”梅令文看了看字跡，那熟悉的筆鋒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徐階見帛書粗如筆筒，攤開的絹布薄如蟬翼，可能是保存完好的關系，絹上的墨跡如新，說道：“帛書這麽粗的一卷，攤開應該有百餘丈長。”

陸逸沖站在條案對面，看到的文字是倒著的，不知道上面寫了什麽，問道：“師叔，帛書裏記得是什麽？”

梅令文從頭看了一眼，說道：“書名《天書補記》，這應該是師祖傳下來的玉冊抄本，前面部分是師祖作的序。”

序洋洋灑灑五千餘言，講述陸靜修自身的經歷，以及得到和失去天書玉冊的經過。

原來陸靜修幼年便對神仙傳著迷，成人後浪跡江湖，四處尋訪隱世高人求仙問道，二十年過去依然一無所獲。

他不甘心，癡心不改地穿行於深山大澤。苦心人天不負，終於被他在十萬大山的一個山洞尋到一具不腐不壞的屍骸，那具屍骸懷抱一根烏木杖，手捧著一卷淡黃玉簡。

他大喜過望，可等他拿起玉簡時卻傻眼了，那玉簡上所書文字筆劃縱橫，深奧無比，他一個字也不認得。

他回到故土，當時皇帝聞他之名招為國師。巫師不忿道宗成為正統，滲透朝廷權臣伺機奪權。他一心鉆研天書玉冊，不願參與教權之爭，退隱廬山建了簡寂觀。

在簡寂觀參悟二十餘年，雖然破解了天書的疊字之迷和背後圖案影像，卻始終無法讀懂天篆文字。空有神書，卻無修煉之法。

鐘山白雲觀的觀主風玄恕極有名氣，都傳說他通仙法，陸靜修上門拜訪，將天書文寫出來向其討教。

那天書文字，風玄恕不認識，卻從文字裏推測出他得到的兩件寶貝正是他風家所有。

原來那具遺骸是風家前輩，百年前他家中長輩攜《龍甲神章法術篇》和烏杖外出後不知所終，不知是何原因死在十萬大山的山洞裏。

雖無實據但風玄恕所說的特征無不契合，陸靜修沒有理由將其據為已有，便與風玄恕約定天書與烏杖讓陸靜修保存十年，然後歸還給風家。

第五個年頭，有個道人自稱是風玄恕的弟弟，上門索要兩件寶貝，陸靜修以沒到約定時間為由拒絕了。那人憑借高超的武功，從陸靜修手中強行搶走了烏杖和玉簡。

陸靜修不肯罷休，找上白雲觀。風玄恕大怒，與其弟風玄真鬧翻，將其逐出白雲觀，東西卻沒能要回來。陸靜修見風玄恕為人正直，而他們兄弟又因此反目，就此作罷。

陸靜修回觀後，憑借記憶將天書文字和背面的圖像用帛書將它們記錄下來，便有了這件《天書補記》。

過了不久，風玄恕再次登門道歉，同時告訴陸靜修，《龍甲神章法術篇》是異界之法並不適合修煉，人若修煉有害無益。

但天書畢竟是異界之寶，毀之又覺可惜。風玄恕是個制造術的絕頂高手，便在殿梁上造了一個帶機關的銅梁存放這本傾註了陸靜修十年心血的帛書。

徐階讀完這段序言，說道：“我師父臨終始終不說是被何人所害，還是師兄告訴我，那人是我白雲觀被逐出門墻的師叔祖，沒想到師叔祖已經學會化霧法術。”

柳如煙的師父自稱叫風玄真，自己沒見過他，但陳霸先和沈恪見過，感覺也就四五十歲的年紀，一頭烏黑的頭發，手裏還有一根烏黑的拐杖，一定也是他。

白雲觀《龍甲神章》記述的是制造術，而陸真人得到的《龍甲神章》記述的應該是法術。兩件殘簡都是出自風家，師祖早已過世當今知道《龍甲神章》秘密的只有自己和風道人了。

難道他已經破解了天篆文？徐階心裏念頭紛至踏來，如果真的解開天篆文，那豈不是如神一樣的存在？

陸逸沖道：“拄著烏杖，能夠化霧的妖道？我一路行醫，在江湖上聽到不少關於這個人的傳說。隴南的程家，漠北的武家，西寧的覃家都曾經受此人荼毒，整個家族都被滅門。”

“師兄，你聽說的他是一個人嗎，他現在何處？”徐階心中一動，急忙問道。柳如煙和金婆婆還在他手裏，不知她們怎麽樣了。

陸逸沖道：“這我哪知道，最後一次聽說他在西寧將覃家的人殺得一個不剩，之後再沒有消息了。”

徐階道：“他應該就是我前師叔祖，是殺害我師父的人。我有個朋友被他擄走了，我得找到她。”

梅令文道：“當年陸真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你就算找到他又有何用？唉，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想來他應該也有近百歲高齡，沒想到還活著。”

話雖不中聽卻是實情，徐階沈默了。轉念一想，風道人的法術是從玉書裏學的，如果我能學會就不用怕他了，眼前的帛書不正是玉書的摹本嗎？

徐階擡頭看向梅令文，說道：“梅師叔，我想仔細觀看這卷帛書，您看行嗎？”

梅令文微笑道：“這雖是家師遺物，但卻是你找到的，你想看當然沒問題。老身也想參悟天書，我們還是一同觀看吧。”

帛書太長，陸逸沖和徐階將經堂裏面的條案全都搬了過來，排成一長列，將帛書序言部分卷了起來，向後又攤開數丈，挪後幾步看過去。

這部分全部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文字，雖然也是方形文字，卻與現今通用的文字無一相類。只有徐階知道，這些是天篆文，陸真人將疊字分解開記錄在帛書上。

陸師祖好強的記憶力，這麽多文字又不認識，僅憑記憶臨摹字形，徐階自認自己做不到。一個個文字看過去，感覺有些疲憊，徐階放開神識，讓自己的頭腦保持清醒。

‘不就是記個字形嗎，這有什麽難的。’龍識清醒了，在徐階的腦子裏吐槽。

你認識這些文字嗎？徐階滿懷希望地跟龍識溝通，畢竟他的前身可是一條龍魂，沒準能認識呢。

‘不認識，我前世就不認識字，再說你就是我，你不認識我當然也就不認識。這些文字我可以反向壓縮成你看過的那種疊字，印在腦子裏永遠也不會忘記。’

龍識將十餘丈帛書上的字形掃了一遍，上萬的文字化成百餘疊字不過用了數息時間。

徐階上前將帛書卷起，重新放開了一段。

陸逸沖不滿地叫起來：“師弟，你怎麽換了，我還沒看完呢！”

徐階呵呵一笑，問道：“陸師兄，這天書一樣的文字，你能看得懂嗎？”

陸逸沖道：“看不懂啊。”

徐階道：“那就是了，反正也看不懂看一眼就得了，我們還是看這後面的圖像吧。”

正好接在文字後面的是工筆描繪的圖像，一幅接著一幅像是連續的動作圖形。粗粗一算，怕不少於百幅之多。

陸真人所繪的確是法術圖形，這第一幅就是化霧術。圖中的人形由實到虛，再到形如煙霧的整個過程。

徐階看了一眼，就知道壞了。陸真人畫的僅為外形之像，內裏的氣脈運行才是重點，他卻沒有表現。這有什麽用處？難怪他在三洞真經裏描繪的僅為神術效果。

可又一想，也難怪真人，陸真人沒有修過神識，不知道用神識驅動圖形之法，他看到的當然也僅限於此。

唉，白高興一場，這帛書全然無用。

‘也不是啊，你將這些文字都記住，沒準以後認識了，不就有用啦。’龍識比他要樂觀。好吧，徐階將帛書再次換了一大截，找到文字部分，掃描了一遍。

“徐師侄，你走馬觀花地看過去，有何用處？”梅令文也不滿起來，她沈浸在神仙法術的神奇裏，正揣摩著動作要領呢，被徐階打斷了。

徐階陪笑道：“師叔，對不起了，師侄失禮了。我想先大概地看一遍，總體上有個印象，再慢慢地回頭看。”

不滿歸不滿，但她是有道之士，便也不再說什麽。數百丈的白絹，一共分成十八段文字和圖案，對應的是十八種法術。

除了身體霧化，根據圖形的表現，後面的一個比一個強大，第二個法術便是將氣化成萬千飛劍，應該是攻擊的法術；第三個是手中氣化成光影盾牌，應該是防禦型的法術。

最後的幾項法術更是移山填海，掌控五雷，神乎其技了。如果真有其技，確實可以稱為真仙人，難怪蚩尤被稱為天尊。

在異界真的有這麽厲害的法術嗎？他問龍識。

‘我不記得了，自從睡了一覺之後，原來那些殘存的模糊記憶完全沒有了。我想應該是我們之間已經徹底融合，我前身是龍魂這件事，還是從你的意識反應給我的。’

徐階還想從龍識那裏多知道一些異界的事，龍識如此一說，希望徹底破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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