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霸先和沈恪走了，徐度走了，徐階也要走了。徐度走的時候，徐階將自己從孫成芳那裏奪來的鶴鳴槍送給了他，並且將自己創出的槍法也一並傳給了他。

白雲觀的木工房裏，徐階正在組裝一輛烏木馬車，這輛馬車的設計極盡巧思，參考了《龍甲神章煉器術》的許多細部構造。

馬車三廂四輪，整個外觀色調烏黑沈穩，低調卻又不失莊重。廂體主材是玄武湖中尋得的一棵千年烏木，質地堅硬卻又輕巧耐用。

廂體與車架接觸的四角墊有半弧形的金屬板，兩根輪軸和四只輪子安裝了結構覆雜的差速轉向轉置。當馬車在路上行走的時候，可以緩沖顛簸，轉向靈活。

車廂內的三廂並沒有明顯的功能區分，廂體中部的臺案集茶臺和書案一體，能過機關操控還可以變換成一張舒適的床鋪。靠近禦者座位的前廂，是書架和上下馬車的通道。

車廂頂棚是略帶弧度的長條形平頂，廂壁可以升降，既可以是半敞式馬車，還可以將廂壁升起來成為密閉式廂體。升起後上半部份廂體裏鑲嵌著百葉片，可以自由開合。

車廂的底板下面有許多密閉空間，用來收納重要的東西，空間只能用機關打開，機關開閉還需要轉動盤式密碼才能啟動。

黃法推門進來，看到馬車已經接近完工，知道徐階離開的日子到了。想說些什麽，但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問了一句：“師弟，你什麽時候回來？”

徐階道：“此番出去游歷，也許三年或許五載，沒一個準定的日子，白雲觀裏的一切事務就仰仗師兄了。”

清晨的朝陽升起，烏木馬車在一個弱冠小道士駕馭下，緩緩地駛出白雲觀，黃法在大殿的樓頂揮手，徐階坐在馬車裏向白雲觀也揮手道別。

禦者問道：“宗主，咱們要上哪兒？”徐階道：“楊瀟，你先南下從南籬門出城，然後沿官道去臨安城。”

楊瀟是第一批訓練出來的佼佼者之一，黃法師兄留下幾個，其他人都讓陳霸先和徐度帶走了，楊瀟被徐階挑中做自己的禦者。

徐階打算沿長江西行一路游歷，不過他想先去浮玉山天目池邊探望一下師父太素真人。快十年了，師父和太微師叔現在不知道怎麽樣，還在不在人世。

從第一次走出家門到現在整整十年時間，他從平州裏的一個啥也不懂的小混混，到目前擁有一片產業，是個富有的道觀宗主，可以有錢有閑周游天下，變化不可謂不大。

本來以他與蕭介的關系，給當今太子上位做過的貢獻，如果和陳霸先、徐度一樣在仕途發展，或許更有前途，但他選擇了另外一種活法。

臨安城周邊百姓的生活日漸艱難，行人商旅雕敝。一路走來，徐階的心裏也不好受，頗有亂世人不如太平犬之感。

到了臨安城，讓楊瀟在客棧住下，徐階獨自前往東天目峰。峰頂的那段峭壁，現在他只需腳下蹬地，稍使真氣，便能一躍而上。但他沒有這麽做，仍然一步一步地爬上去，以示對師父的尊重。

天目池邊，繁星點點。太素身體已經非常衰弱，體內的真氣強撐著讓他還能茍延殘喘。遙望西天目峰，太素低聲嘆息道：“你太微師叔，三年前故去了。”

既然死亡不可避免，那麽活著的意義何在？徐階黯然無語，死亡是個無法回避的問題，聽到熟悉之人的死訊總是令人不愉快。

半晌，徐階說道：“師父，我放棄了您和太微師叔的賭約，不再去爭俗世權力，想做個逍遙的世外之人。您不會怪我吧？”

太素用渾濁的眼睛看了一眼徐階，說道：“為師和太素師叔曾經距離最高權力咫尺之遙，卻因此痛苦一生。你懂得放棄，未嘗不是好事。”

“師父不生氣就好，那我就安心了。”徐階懸著的心放下了，他還怕師父會生氣，沒想到是自己多餘擔心了。

徐階這次來看望師父，是有許多問題想問。最讓他費解的莫過於師父曾經教的那門陰符功，於是問道：“師父，為何您教給我的陰符秘術修不出真氣來？是我的修練方法不對嗎？”

太素道：“為師能感覺到你身上的真氣並不弱，是後來又學了別的門派的內力了吧？”

徐階答道：“是的，徒弟後來又拜了一個師父，他是鐘山白雲觀觀主陳羽生，他曾傳給徒兒純嬰真氣。”

太素微笑道：“當年為師看你有嚴重的精元虧空之相，並不適合修煉內功，便將那門主修神念的陰符經傳給你。陰符經來自古老的神書《龍甲神章》，它所煉的是異界之氣，所以你煉不出真氣並不奇怪。”

徐階奇怪地問道：“異界之氣？那是什麽樣的氣？”

太素搖了搖頭，說道：“為師不知，陰符經的傳承源自上古的風後家族。當年為師在世俗位高權重，從風後家族取得此經的修練方法，數十年來自己也沒練出什麽名堂。”

徐階將神化之氣展開，說道：“不對呀，徒兒可以將精神之力化為五氣，無形無像與真氣不同，這是否就是異界之氣呢？”

太素道：“神化之氣不是異界之氣，嚴格來講也不是氣，而是應該叫神念。神念一動便可探知周圍發生的事，便是修煉陰符經的妙處。但要達到如此程度非數十年苦修不可，你修煉此功不足十年為何會有神念？”

徐階說道：“我剛一修煉便有了神念啊，這十年來也一直勤練不綴，神化之氣一直也有進步。”

太素緊皺眉頭思索，問道：“這可奇怪了，你是否有過什麽不同尋常的際遇？”

際遇？徐階突然想起少年時在地洞得到的那枚戒指，自從在黃湖的那次暴發後便再無異常，他都快忘了這件事。

太素聽完徐階的故事嘖嘖稱奇，說道：“難怪你能練出神念，原來還有此奇遇。只是禍福難料…”

徐階緊張地問道：“師父，這枚戒指有什麽不妥嗎？我聽陳羽生師父說過蚩尤天尊的故事，當時我還猜它是不是異界的寶貝。”

太素道：“戒指確實是來自異界的寶貝，並且它的上任主人恰好跟你也有關系。”

徐階道：“那個山洞裏的死人嗎？他是誰？”

太素笑道：“他是風家的人，也是為師眾多師父中的一個，為師的陰符經就是從他那裏學來的。”

徐階大吃一驚，道：“他是我的師祖？這也太巧了吧！”

太素擡頭看向天空，說道：“沒什麽巧不巧的，萬事都逃不過天意安排。你那個小朋友得到霸刀遇到太微公，他還是那把刀前主人的親兄弟。”

徐階更加好奇起來，問道：“這又是一椿巧合之事，難道真的有天意嗎？還有，當年崤山的葫蘆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太素神情慘痛，興趣索然，說道：“沒什麽好說的，無非是權力之爭骨肉相殘而已，世俗的權力和宗教的權力糾纏到一起，便產生了那個慘烈的結果。”

徐階見師父不願多說不好再問，關心起那枚來自異界的戒指，問道：“師父，這枚異界的戒指到底有何不妥？”

太素道：“風後家族應該得到過當年蚩尤天尊的真傳，每代風家人都會出現一兩個懂得絕世神功的天才。可惜的是，這些絕世天才都不長壽。

為師曾問過你的師祖，原來他們是異界寶物的繼承者。異界之寶需要精元驅使，每使用一次，寶物的擁有者便會失去大量精元。因此，雖有驚世之功，卻命不長久。”

難怪戒指的能量爆發，他每次都會大病一場，少則幾個時辰，多則數天沒有精神。可是他從來也沒用過戒指，也不會用，為何精元會流失呢？

太素道：“你師祖曾經說過，你手中的戒指名叫龍魂戒，戒指裏面封印著可怕的力量，可以通過神念去驅使。具體的情形是風家的不傳之秘，為師也不得而知。”

徐階用神念對戒指探究不下千回，從來沒發現裏面有什麽恐怖可怕的力量啊。或許是他的方法不對？

“師父，什麽是精元，我的精元還有多少？”徐階對精元沒有概念，不過以前曾聽金婆婆說過，他的確有精元不足的毛病，只是身體毫無異樣，從來沒當回事。

“精元先天而生，人生下來就確定精元總量，用精元修煉真氣並不消耗精元。只有在受重傷的情況下，或是衰老才會損耗精元。當年為師第一次見到你，便看出你的精元不足常人半數。因此沒有傳授你內功真氣法門，便是希望你走靜修謀士之路。雖然目前看來你的精元與當年相比僅有少許消耗，恐怕無法享受常人之壽，為師估計你年不過四十，便會精元耗盡。”

徐階悲哀地想，活不過四十歲，今年已經二十有五，豈不是說他僅剩十幾年的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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