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勒米？那是誰——

托尼上下打量這個剛從地毯上爬起來的青年。嘴咧著, 鼻尖翹著, 灑兩粒小雀斑。長相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長相, 一看見莉齊笑得跟向日葵似的, 眼睛都快擠失蹤了。

這種毛頭小夥他見多了——托尼聳了聳鼻子——全身溢滿了臭烘烘的荷爾蒙，勾搭女孩不如去蹭樹幹。

他的視線從他身上平滑過去, 轉了一圈又回到莉齊身上。聲音裏不含情緒：“你認識他？”

“當然，傑勒米是騎士公車的售票員。上次在倫敦我就是搭公車去的霍格沃茨。”

她茫然：“我沒有跟你提過嗎？”

托尼往她耳朵邊湊了湊, 語氣輕柔而咬牙切齒：“百分之百沒有。”

莉齊撓了撓被他熱氣呼到的臉頰, 把他稍稍推遠一些：“那你現在知道啦，他是個挺熱情的小夥兒。”

頓了頓，她不知道出於什麽心態，又添了一句：“他還管我要過聯系方式。”

托尼飛快地脧了她一眼。剛剛蓋好的醋壇子被掀起個小角，酸味兒飄了出來。

莉齊馬上讀懂了他小眼神裏的深意。她忍住笑, 舉起兩根並攏的手指：“我發誓我沒給。”

托尼嘟嘟囔囔地扯了扯毯子, 把她整個人包住：“待會找你算賬。”

他還企圖用眼神威嚇傻乎乎的傑勒米, 但視線掃到一半就被斯內普校長截住了。

他看上去相當不耐煩了，從他緊閉的嘴唇裏露出一條細縫, 聲音好像從牙關裏擠出來似的：

“先生, 小姐，悄悄話說完了嗎？把細碎的嘰嘰歪歪先放一邊, 不是每個人都有站在這兒聽你們閑話的工夫。”

莉齊立馬狗腿道：“我們不說了！您說……吧。”

斯內普校長又剜了她一眼，狠狠地。莉齊不知道自己又哪兒說錯話了，只好縮縮脖子。

斯內普的話非常簡潔，兩句話把事情說完了：大意是他辦公室裏的魔藥被一個學生偷了, 拿去和外面的人——也就是傑勒米——做交易，結果藥流了出去，不小心被人誤食。

傑勒米漲紅了臉，他的補充相比之下詳細得多：“我沒想著占那孩子便宜，他急著用錢，而這種藥又實在罕有，我為此花了整整十加隆！——等同於一根獨角獸尾毛的價錢！”

斯內普發出不屑的鼻腔音：“你這滿腦子芨芨草的蠢材！那價值遠超十倍不止——”

他原本想說那是他從給盧平的狼毒|藥劑裏獲得的靈感，他提取出藥劑中的部分成分，加入苦艾浸液及珍稀白蟾眼球並逆轉步驟——

但當他看到在場觀眾雲裏霧裏的表情，滿腦子只剩下扣分的暴躁念頭。他甚至迫切想回去批作業，在那些狗屁不通的爛草紙上打下幾百個大大的“T”（極差）。

傑勒米還在緊張地喋喋不休：“巴恩斯小姐——一切只是個意外——它就這麽發生了，它不是我的本意！”

莉齊附和地點頭。傑勒米的靈魂並不骯臟，他的火焰顏色還挺幹凈。

“我承認交易流程不算正規，但對角巷可找不到這好玩意。”他垂頭喪氣，“我把買來的藥粉從試管裏倒出，換個張紙包著，黏在了麥芽啤酒的酒蓋裏。”

他不是一天到晚待在騎士公車上到處旅行，他打了兩份工；是以每天清早還得給破釜酒吧送貨。

他原本打算得精細，行動也稱得上隱蔽。但人越緊張反倒越容易出錯，他把給自己留的那桶和要送的那桶給搞混了！藥粉在顛簸過程中灑了出來，全貢獻給了破釜酒吧的麥芽酒。

傑勒米懊惱地捶了兩下腦袋。

莉齊聽完了整個故事，她坐在沙發上抱著毯子發楞：“可是，這和我們又有什麽關系呢？”

毛毛的尾巴完全岔開了，一條岔成了兩條，僵住不動；托尼眼皮跳了跳，和傑勒米面面相覷。

傑勒米艱難地吞咽一口唾沫，他小聲道：“那藥劑還在試行階段，它目前叫作……變動物藥劑。”

客廳裏刮過一陣冷風。斯內普教授和莉齊的兩對眼珠緩緩地，全轉到毛毛身上。

金剛狼：“……”

這個不小心中了招的倒黴蛋從沙發上跳下來，踱步到斯內普跟前。

斯內普卡住狼嘴，把解藥灌了進去。

眾目睽睽，而金剛狼鎮定自若。它屬於幼狼的四肢慢慢拉長，脊背挺起，毛發消失……他重新變回了人類。

這個男人身材高大，肌肉精壯，不難想象這副軀體下有多堅實的力量。

莉齊：“……”

她仰視這個和毛毛迥然不同的成熟男性，完全傻了。

金剛狼轉過身，他看看那個張大了嘴的小姑娘，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

“……我的名字是羅根。羅根·豪利特。”

他的聲音像被煙草過濾，粗獷沙啞。

莉齊把張大的嘴閉攏，有點訥訥：“……啊。”

“我，我是莉齊·巴恩斯。”

她隔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該回什麽。

“我知道。”羅根接了一句，“……謝謝你，小姑娘。”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莉齊茫然地看著他，魂飛八百裏：“……不用謝。”

兩個人又沒話了。

托尼在旁邊聽得腦殼陣痛。他估計自家這傻孩子還沒緩過來呢，說話行事全憑本能。正想轉移話題，跟金剛狼討論討論賠償問題，卻看見男人大步流星走過來，把沙發上的女孩拎起。

他幾乎沒使力，但身形的對比實在觸目驚心：莉齊跌跌撞撞地被迫拔起身，又跌跌撞撞地撞到他懷裏了。

一個短暫的擁抱，一觸即分。

和平常抱毛毛完全是不同的感受：男人一只手臂就可以把她圈住，胸膛上一股厚重的雪茄味。

托尼沒來得及把羅根拉開，他就已經撒手了。於是鋼鐵俠又趕緊把人搶過來用雙腿夾住，跟護食的鬣狗似的。

他有點想罵娘：金剛狼可比那個傑瑞米耗子（……）危險多了！

他對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真是該死的佩服！就莉齊和豪利特的關系，變成狼的人和撿到狼的主人，活脫脫奇幻愛情片的男女主角哇！票房十億不在話下！

到時候他還得跟迫害萵苣公主的老巫婆一樣，天天把她鎖在高塔裏！在她咒罵他摧毀愛情的同時，自己在小臥房裏放聲哭泣！

Mute（靜音）——！

他快不能呼吸。

一旁的傑勒米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都不知道該羨慕哪位男士才好。

“你該走了。”托尼充滿敵意地看著羅根，“查爾斯在等你，他在X學院給你開了個重逢宴會，順便等你解釋賠償費。”

……

金剛狼走了，斯內普校長帶著傑勒米也走了。

莉齊剛才一直打了結的思維慢慢理順：她終於開始意識到，原來毛毛不是狼，毛毛是個人。

而且是個因為喝了加魔藥的麥芽酒而變形的倒黴蛋。

毛毛變成了羅根。她的毛毛不見了。

“……sweetie？”托尼面露忐忑。他伸出五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難受——”

她低著頭：“我不難受。”

“別這樣，想哭就哭，憋在心裏可不好。”

她揉了揉眼角，固執地說：“我不。”

托尼繼續喋喋不休：“寶貝兒，說真的，你需要發洩——任誰都能看出你對那只小蠢狼的感情有多深……”

他踩到了莉齊的痛腳，這個不愛發脾氣的軟和姑娘一下子爆炸了。

“我說了——我、不、難、受——！”她突然朝他大喊，把托尼嚇了一跳。莉齊的胸膛急速起伏，她大口大口喘氣，隨即抄起沙發上的彩虹小馬抱枕就把他整張臉悶住了。

“……”

托尼掙紮求生。他從抱枕底下探出一雙焦糖色撲閃撲閃的大眼睛，頭腦發蒙。

剛剛發生了什麽事！

莉齊從沙發上跳下，她的速度太快，簡直像條滑不留手的鰻魚——托尼抓不住她，眼睜睜看著她溜了出去，飛快地躥進房間，帶上門。

他痛恨自己過分眼尖——女孩飛快地用袖口磨蹭眼角，眼眶底下分明已經漫出一層淚光。

托尼癱坐在沙發上，用手臂蓋住眼睛。

那層淚光把他燙到了，他現在心裏揪扯似的疼，被烙出一個疤。

五分鐘的心理建設後，托尼穿上拖鞋，走到她緊閉的房門前。

他嘗試敲門：“寶貝兒，我們得談談。”

門後傳出莉齊的聲音，聽起來已經完全變了調：“……走開。”

她八成把自己鎖在裏面眼淚流得稀裏嘩啦了，那點懨懨的哭腔聽得他心頭發緊。

“你早知道是不是？還有大家。你們都——”

都知道明明毛毛留不住，明明他是個人。卻還是給了她期待。

托尼把頭抵在門板上，微微喪氣：“……是的。其實我們只是——”

只是什麽呢？擔心她受不了？

承認吧，你們最初為了取樂的那點小心思。現在遭到反噬：結果就是鬧到沒法收場了。

門內的人再沒出聲。

隔了很久、很久，久到托尼差點兒以為過了半個世紀，門板後面突然傳來類似抽紙巾的混亂聲響，緊接著是她大聲擤著鼻子、還哽咽到斷斷續續的聲音：

“我今天、我今天不想再和你說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會光速和好，就是這麽舍不得。順便下章遛哥哥。

還有上章不認識傑勒米的，別這麽對人家好嗎？只是個單純的思‖春小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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