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決定了？”

“我決定了。”

“你……簡直是瘋了……”

紐約聖殿。大堂空蕩蕩的, 襯得斯特蘭奇的喃喃格外明顯。

莉齊站在他面前, 沖他伸出一截藕一樣瘦白的臂。即使近日休息不足, 憔悴感也沒有折損她的美貌。

海藻般濃密且長的發, 古典美的臉。她生得那樣好看，叫人很難不把註意力放到她身上。

斯特蘭奇確實註意著她, 但目光是混淆的、難以理解的。他看著她，就像看一個不可理喻的精神病人。

莉齊重覆一遍：“我想借用一下阿戈摩托之眼。”

斯特蘭奇強調：“我不可能借你。你知道阿戈摩托之眼不足以支撐你做這麽長的時間旅行。”

“這不是你的阿戈摩托之眼, 斯蒂芬。”莉齊的眼睛眨也不眨, “總有辦法的，如果你這沒有，我還能冒個險，去霍格沃茨翻翻禁|書。”

她話音一轉：“——但我猜沒有必要，你是個愛讀書的人, 而古一法師有數不清的珍貴館藏。”

斯特蘭奇沈默半晌。

“我確實知道方法。但不可能容許你這樣做, 妄圖回溯時間以改變過去發生的事是行不通的, 你知道有多少人為此付出代價？有人被永遠困在了那一天，有人掉進時空裂縫再也沒回來。”

“——我不是‘有的人’。我要賭那百分之一的可能。”

生動的笑意突然填滿了她的面部表情, 藍眼睛像是燃燒的金屬。

“你還記得嗎？上次我跟你說, 我不怕死。”她註視著穹頂上勾勒的瑪利亞壁像，“但死亡是另一樁苦難的開始。”

“霍華德死了, 九頭蛇的錯，卻害了兩個無辜的人飽嘗痛苦。我要做的就是回到那個節點，阻止哥哥，掐滅一切痛苦的源頭。”

“——幫幫我, 斯蒂芬。”

她輕柔堅定，不可動搖。

斯特蘭奇知道，他不可能再勸動她了。

他倚在墻壁上，用第一眼見到她的眼神凝重地審視她，冷不丁冒出一句：“不惜任何代價？”

莉齊的視線落在他鬢角邊的白發上。

她低低重覆：“不惜任何代價。”

……

蠟燭火焰搖擺，氣氛詭譎。莉齊和斯特蘭奇頭碰頭看一本書。

這本書來自古一法師的珍藏，它被鎖在卡瑪·泰姬的圖書館，最深處的櫃層之上。它看上去有點不詳，書皮漆黑，書脊並不平整，殘破的地方有支棱的聳起，像光滑的人背後藏著一對隨時準備打開的魔鬼翅膀。

“《伊莫亞特》，時間之書。”

斯特蘭奇撫順了書脊上的褶皺，打開了一團漆黑裏的內頁。霎時堂內帶起一股風，吹得蠟燭焰心顫抖一陣。

他把阿戈摩托之眼從堂內最中心的紅絨軟架上解下來，莉齊接過，把它系到自己的脖子上。

“聽好。根據古一的訓誡，我們把古咒語叫做‘程序’，程序的源碼塑造現實，你需要用同打開傳送門相類的方式來啟動程序，回溯時間——同時借助阿戈摩托之眼。”

他的手指點住了書籍內頁用黑色墨水標出的咒語：“你每使用一次回溯，程序會在你身上留下標記。每次回溯的時間不能太久——書本上沒有記載，而我推測滯留時間不能超過三十分鐘。”

莉齊審視那條咒語：是梵文，她學過這個。

她把它默誦幾遍，牢記心中。

斯特蘭奇忍不住道：“你真的確定？一旦你改變過去，目前的已有事實將會被全盤覆蓋……”

只有時光旅客記得一切，所有令人怦然心動的甜美往事終成過眼雲煙。

“嘿，有沒有人說你成為至尊法師之後有點啰嗦？”莉齊的嘴角抿出一個笑渦，“你知道，幸福可以再爭取，但傷害一旦造成，將會是永久性的。”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生物，因為怕痛，所以拼命汲取教訓；一旦幸福久了，卻會耽於安樂而不知足。

斯特蘭奇仍然感覺有一股深沈的憂慮存在胸腔裏。他偽裝輕松：“你怎麽肯定重來一次，愛上你的那個人還會愛你？”

莉齊笑了，陽光照進大堂，在她細膩的桃粉色臉頰上烘出一圈暖光。她看上去無憂無慮，還是那個一頓能吃三個餅的小姑娘。

“一種直覺。我猜你一定看過《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歌劇？”

她有點俏皮地聳了聳鼻子：“朱麗葉長得這麽好看，羅密歐一眼就戀慕她。”

斯特蘭奇似笑非笑地。

“據我了解，你們之間的愛情故事可不是以它為藍本開頭的。”

甚至可以說人物身份完全顛倒了個。

被識破的莉齊沒有絲毫羞赧，她豪言壯語：“如果不行，那我就再追他一次。”

她要救贖他的哥哥，還要給她的愛人幸福。她希望他下次再看到那本家庭相冊的時候，眼睛裏沒有流著淚的痛苦；她還希望在下雨天，和他一起抱著抱枕，坐在沙發上看小馬寶莉。

真美好啊！她的任務艱巨。

“雖然我不認為你能成功。但祝你好運。”

斯特蘭奇抱著臂，看阿戈摩托的綠芒旋轉幾圈，那個孤註一擲的姑娘就消失在突現的光圈裏。

……

光圈像一個巨型蠶繭，經歷漫長而昏黑的幾個顛倒後，吐出了人形。

莉齊從光圈裏拔出腿，扶住樹幹幹嘔了兩聲，感覺鼻腔被堵得厲害。

她需要氧氣。

冷風從高高的樹梢上“呼”地卷進喉嚨，她吸了口氣，劇烈咳嗽。手腕上一陣鉆心的麻癢。

她借著月光端詳。程序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印記，像一條剛剛縫好的手術傷疤。

醜斃了，像一條紅蚯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自殺未遂呢。

莉齊苦笑著撇嘴，時間標記是不可逆的，即使是超級戰士的身體也不能免俗。

她現在只祈禱它別降落在自己的大腿和膝蓋上，否則她還要不要穿裙子啦。

這麽亂七八糟地想著，心卻像泡進成噸的伏特加裏，脹滿了頂到胃的苦澀。

她認出了眼前這條路。阿戈摩托顯然非常靠譜，時間節點卡得精準。

老式轎車行駛在路面上的聲音越來越近，從高處咆哮而下的機車形影不離。

跟隨著轎車的是一個高速小點，冬日士兵駕駛著摩托車在她的視野裏出現。

莉齊頓時瞳孔緊縮。

他沒有戴面罩，整張臉在路燈下全部袒露。那雙碧綠的眼睛在黑夜裏閃爍著狼性。

冬兵的手摸向腰際，在他即將把小型炸|彈拋出去的一瞬間——

“停下！哥哥——停下！”

莉齊的聲音破空而出。她幾乎是歇斯底裏，驚起樹林裏一群鳥雀。

冬兵的動作滯了一滯，但受驚的轎車到底沒控制住，方向盤打偏，撞上道旁的樹幹。

與此同時，冬兵的眼睛對上了她的。

他沈默著，瞳孔裏閃爍不定，似乎是疑惑。但摩托車急剎，他的腳步不停，往開始冒煙的車體走過去。

莉齊心跳得厲害，整個肺部發痛。她一個猛撲，把自己掛上了冬日戰士的後背。

手臂鉗住了親哥哥的脖頸，她用了十成力道——

“哥哥！哥哥！別——”

冬日士兵顯然沒料到她的大膽動作，直挺挺地站在路上，鐵臂一伸 ，企圖脫出她的鉗制；但沒舍得用勁，這是他的本能作祟。

即使是冷心冷肺的劊子手，血脈牽連還沒洗去，他不願意傷害妹妹一分一毫。

“哥哥，不要殺他，別殺他！”

她叫得淒厲，自己也沒發現自己流淚了，滾熱的淚水從眼眶一直淌進冬兵的脖頸。

冷血的冬日戰士渾身僵硬。

燃燒冒煙的車體內，霍華德從裏面艱難地爬出來，踉蹌地行了幾步，跪倒在地。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一幕。

“巴恩斯……”

他嘴裏叫著巴恩斯，眼睛卻看向莉齊。

時光洪流倒轉而過，往事仿佛就在眼前。莉齊心中劇震，她竟一時想不出該用何種表情面對白發蒼蒼的故人。

不知為何，冬兵看到霍華德從車內爬出，眼神越發冷凝。

“……回去！”

他對莉齊說，沙啞著嗓音。

“不行——”

莉齊嗚咽著，下一秒突如其來的恐慌感攝住了心臟。冬兵突然暴起，他的鐵臂用勁，掙脫桎梏，摸出了別在後腰的戈博短刀。

巧勁一擲，短刀瞬間脫手，精確地紮入霍華德的胸腔。

霍華德像煤球堆裏的灰燼，吭也沒吭一聲地倒了下去。

短刀在他胸口刺出一團血花，他的眼睛大睜著，盯住了冬兵背後的莉齊。

“霍，霍華德……”

莉齊的大腦“嗡”的一響，頓時一片空白。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裏涉及的時間回溯大概不同於任何一種時空理論……邏輯bug肯定有，請考據黨不要較真啦。

至於斯特蘭奇為什麽會幫她……他根本沒覺得莉齊會成功，還算計著如果遇到危險了就把她撈出來……師弟也是操碎了心……

爭取把虐在五章內完結。別罵我嘛，你們多誇誇我興許我會有動力點，早日寫甜甜_(:зゝ∠)_（溜了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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