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餐時間, 覆仇者們這才算真正躁動起來。莉齊從來不知道, 覆仇者大廈可以吵成這個樣子！

這種毫無意義的喧鬧在大餐被全部端上桌後宣告結束。飯桌上刀叉亂飛, 這群超級英雄吃得滿嘴流油, 根本沒心思分給旁人。

這時候就襯托出托尼和莉齊之間的感情是何等堅固——在這種堪稱慘烈的混亂場景中，鋼鐵俠僅憑凡人之軀, 從虎狼嘴裏搶下了僅存的一只香蔬烤雞腿，並把它放到了莉齊的碗裏。

——然而莉齊正忙著把托尼剛紮下去的聖誕帽尖從湯碗裏捋出去。他明顯有點喝醉了, 因為餐桌上太多的香檳。

他說話明顯不如平時機敏, 幾乎是一個單詞一個單詞跳躍著朝外蹦，有種頑童似的快活：

“你真好聞。”他輕聲說，一邊往她身上蹭。

聖誕帽毛茸茸的料子挨在臉頰和脖子邊上，有種無害的癢。莉齊顯然對斯塔克式的撒嬌非常受用，她用一只手輕柔地托住了這個大寶寶的腦袋：

“我聞起來是什麽味道？”

她也很好奇這個。

“牛奶, 柑橘和熱牛奶。你知道嗎, 威爾特郡有個牛奶山, 只不過那兒可能不量產你這樣甜的姑娘……”他開始胡言亂語，“還有柑橘——不過今年佛羅裏達的柑橘收成不怎麽樣……”

莉齊仔細地聞了一下自己, 除了一股子聖誕大餐的香味, 其他什麽也沒聞到。

她咬了一口烤雞腿，有點含糊地回應他：“我很高興——那兩樣都很討人喜歡。但我要說, 它們一起食用的時候可能很難吸收，興許還會鬧肚子。”

“哦，管他呢。隨便怎麽樣——”托尼又開始吃吃笑起來，一口香檳滑入喉嚨。

莉齊從他手裏把杯子奪了過來：“嘿, 你不能再喝了，醉鬼先生。”

她企圖用點別的東西吸引斯塔克的註意：她捏住了他早已被擦拭幹凈的聖誕帽尖。

“你的聖誕帽真可愛，我也想要一頂，不知道有沒有這份榮幸？”

托尼遲鈍了足足兩秒，然後他像一個被撥動的點唱機一樣活潑起來：“當然可以！我那兒有好幾頂，不信你去看小笨手和小泡芙的腦袋上。”

莉齊當然看到了，她甚至還為它們頭上的作品驚嘆過：dummy暫且不提，泡芙腦袋上那個堪稱“巧奪天工”，這麽袖珍的腦袋上頂著一個同樣袖珍的紅帽子，美得泡芙今天見著人就喊“聖誕快樂”。

五分鐘後，莉齊的腦袋上也戴好了一頂聖誕帽。紅彤彤的帽尖和重新黏上來的斯塔克的挨在一塊兒。

“現在我們是一家人了——”

鋼鐵寶寶心滿意足地晃了一下腦袋。這動作由他做起來半點不違和，反倒可愛。

在和樂融融的喜慶氣氛中，突然橫插入機械管家有點冰冷的聲線：

“很抱歉打擾了女士先生們的聖誕宴會。旺達小姐有急事通知，正申請接入通話。”

莉齊的臉色微微凝重：“同意。”

“確認接入。”

賈維斯的聲音隱沒，覆仇者們的面前倏然展開虛擬的巨幅屏幕。

旺達那邊似乎信號不好，說話也斷斷續續：“找到他了——澤莫——”

伴隨旺達的聲音，屏幕裏出現了一條灰蒙蒙的通道。

通道往裏，越深入莉齊越覺得熟悉。一排電力微弱、鬼一樣的小燈，黑沈沈的資料庫，銹跡斑斑的鐵門……

鐵門後面，噴射氣體的冰封棺底，大睜著眼的人形。

“天吶……”

莉齊聽到旺達在小聲驚叫，但她已經無暇顧及了。她和巴基對視了一眼，竭力按捺住胸中騰起的不安感。

他們認出了那個地方。與此同時旺達證明了他們的猜想：

“他為什麽一個人出現在西伯利亞——”

那裏分明是九頭蛇在西伯利亞的秘密基地，也是冬日戰士的訓練地。

越行到深處，信號好像又有恢覆，旺達的聲音越發清晰，甚至帶了一點不解：

“他只有一個人，並且完全不像有後招的樣子，簡直是在自尋死路……”

莉齊沈了沈嗓子：“小心點，旺達。”

話剛說完突然一陣驚動，旺達短促地叫了一聲，屏幕大幅度旋轉，露出一張平靜中隱含陰鷙的臉。

棕色頭發，棕色眼珠。

澤莫的臉。

“旺達——”

莉齊不安地喊她，旺達很快回應“沒事”。她確實沒事，因為澤莫把自己關在一個密封的空間後面，透過玻璃審視著外面的世界。

他好像察覺到什麽，臉朝鏡頭，勾出一個清晰的笑來。

“我等這一刻很久了——今天是我夢寐以求的。”

“我失去了我的妻子和孩子，我失去了‘所有人’。失去的滋味不好受，它值得你們每個人去嘗嘗看。”

“你們盡管來抓我，我就在這。但這對你們來說毫無意義。被敵人顛覆的帝國還能東山再起，從內部瓦解的無藥可救。”

“你們盡情看看吧，這個由我滅亡的帝國。”

他輕緩的聲音像一柄毫不留情的鐮刀，把聖誕節所有的快活情緒都收割了。

覆仇者們擡著腦袋，巴基也跟著他們往上看，眼睛放空，等到系好的繩結套上自己的脖頸。

鏡頭晃動，他們看到視頻在小屏幕上被放大播放。

黑白影像，一條狹窄的小路。老式轎車在小路上行駛，被後面加足馬力的摩托車追上。

除了知情者，所有覆仇者都不明所以。鋼鐵俠的呼吸開始急促，莉齊感覺到他貼住她的身體慢慢發涼，變得像具屍體。

轎車陡然失控，撞上路旁的樹幹，車輛開始冒火。鏡頭裏清晰地映出冬日戰士的臉，他垂下的手裏握著沖|鋒槍。

頭發花白的男人從撞得稀爛的車體裏爬了出來。

“求你，救命……”

莉齊和托尼的瞳孔同時緊縮。

那是霍華德。

“救救我和我的妻子……”

額頭流血的金發女性聲音虛弱：“霍華德——”

冬兵神色冷硬，他的腳步寸寸逼近。

莉齊的大腦裏有根神經壓迫住了血管，眼珠子燒得通紅——她眼睜睜看著，她的親哥哥揪起了霍華德·斯塔克的頭發，鐵臂往他面部狠狠重擊。

一下，兩下……霍華德口鼻出血，栽倒在地上不動了。

冬兵像拖一具沒有溫度的屍體一樣，把霍華德甩到駕駛座；他安靜地從後備箱繞過去，五指收攏，鉗住了毫無還手之力的女人的脖頸——

視頻突然一黑，到此為止。

整個覆仇者大廈的飯廳一片死靜，颶風刮過荒原。

莉齊只感覺腦袋“嗡”的一響，像被浩克或者別的大力巨人抽了一巴掌，眼前直冒金星。

巴基在一片寂靜中站了起來，解掉腰上系著的圍裙。他看上去那樣無害、那樣居家，跟視頻上的劊子手判若兩人。

拉開椅子的聲音如同訊號，托尼釘死在屏幕上的眼珠微微轉動，轉向了他。

他的酒完全醒了。他把自己的上半身慢慢直起來，和莉齊劃開距離，這導致他的右胳膊上頓時涼了一塊。

莉齊放在桌下的手指痙攣地抽動，到底沒勇氣去握他冰涼的手。

托尼的肺腔破了一個大洞，有關聖誕的幸福氣體早就散得幹幹凈凈。他的胸口劇烈起伏，呼吸顫抖。

“——是你？”

在他的註視下，巴基微不可見地點頭。

冷風裹挾著怒火，霎時把托尼吞沒。他想咆哮，想嘶喊，想毀滅一切毀滅了他的事物，他也的確是這麽做的。

但當他從座位上暴起，往殺死他父母的罪魁禍首撲過去的時候，莉齊本能地阻止了他：

“不，托尼，別——”

托尼的聖誕帽歪了，但此刻沒人顧得上嘲笑他這副滑稽相。他的一只手掌被機甲覆蓋，他沖擋住他視線的莉齊舉起了掌心炮。

他的聲音毫無情緒：“你知道嗎？”

莉齊搖頭，她確實是不知道的。雖然他們是一對兄妹，並且都為九頭蛇賣命，但很少一起出任務。她不知道在波瀾不驚的生活底下，藏著這樣一件鮮血淋漓的往事。

她的眼睛一熱，淚水蓄滿眼眶。她按住了發漲發疼的心口，一字一句都是從心裏發出的：

“那不是……不是他的本意——”

在托尼舉起掌心炮的那刻，史蒂夫已經站起來，把老友擋在自己身後；覆仇者中的幾個想去拉托尼，但被他毫不猶豫地揮開了。

托尼的視線好像失去焦點，他企圖再看一眼巴恩斯，但那個人似乎和他隔了千山萬水，他的視線繞不過史蒂夫和莉齊。

莉齊那雙充滿了透明液體的、通紅的眼睛和視頻裏的母親重疊了。一樣的疲弱、無助、飽含痛苦。

也讓托尼墮入地獄，被死河的水泡得透涼。

“感天動地的親情，huh？”他的喉嚨緊縮，擠出扭曲的音節，“是誰說，一直會在我身邊的？”

短短幾小時前立下的承諾，頓時變成了笑話。

胸脯劇烈起伏一陣，他把聖誕帽扯下來丟到地上，徑直走了，頭也不回。

飯廳的氣氛又是一陣凝滯。

莉齊慢慢走過去，把自己頭上戴的那頂摘下來，和撿起來的放在一起。兩團紅色刺得人眼睛發澀，她低下頭，揉了揉通紅的眼睛。

……

斯塔克工作間。

室內一片黑暗，隱隱反出光的是四處丟棄的易拉罐和空酒瓶。

托尼坐在地上，背靠墻壁。酒精從他的喉嚨一路燒進胃裏，他現在正需要這樣的麻痹，連逐漸靠近的腳步聲他也不去理會。

——直到來人在離他半步的地方坐下來，抱住膝蓋。

她在那坐了多久，托尼就看了她多久。他冷漠的眼珠俯視她：

“讓我一個人待會，別在這裏。”

莉齊石化一般，一動不動。

“你該去陪你的好哥哥，那個偽裝成性的慣犯，殺人如麻的兇手——”

他每一個字眼都像往莉齊心口上紮。她沈重地喘了口氣，努力呼吸。

隔了一會，她才擠出微笑：

“他有人陪著。”史蒂夫在巴基身邊，“我不能讓你一個人，我要來陪你。”

托尼醉意熏然地審視她，不發一語。

今晚月光都慘淡。它們吝嗇給人關愛，每個被包裹住的人都是冰冷的、瘦長的。莉齊顫抖著伸出手去，把托尼垂在地板上的手指握住了。

她重覆起幾個小時前剛剛說過的話：

“我在你身邊呢，親愛的。”

手指抽搐性地彈動，鋪天蓋地的痛感紮破了托尼的喉管。他一下子想要狂吼出聲，但事實上他只是哽咽了，嗓音細弱得像個嬰兒。

他喃喃：“你不該來找我。”

他的心裏現在住著個魔鬼。

她仿佛一直在流淚的眼睛不閃不避，迎上了他。

“我不想丟下你，你難道想放棄我嗎？”

她幾乎是有點狼狽地乞求。

“你……既不性感又不火辣，沒什麽頭腦，行事愚蠢得要命；你還是殺人兇手的妹妹，你是個小騙子、是個撒謊精。”

他不惜用最刻薄的話嘲弄她。

下一秒他撐起手臂靠近，呼吸中帶著濃重的酒氣。

“——你根本不是我那盤菜。”

他幾乎是咒罵著下了定論。嘴唇以仇恨的力道覆上去，咬住了她的嘴唇。

作者有話要說： ps昨天提到的那件小事大家關註一下文案新增。

虐嗎？不虐……吧

下一章……恩……不說了我先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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