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府中上下之人都告訴她要斂去心性，對黎楚楚來說，這可是莫大的折磨。

整整一日，黎楚楚都跟在顧葉身後四處探問著，或是含月的美景勝地，或是浣洲之行如何救治災民，若非親眼所見，顧葉同蝶衣都不會相信這世間居然還有這樣心懷無數疑惑的女子。

倒是並不覺得厭煩，更多的是有趣，有關含月之事，顧葉的記憶像是被徹底清空一般，完全尋找不出任何記憶來，唯獨只能在兜兜轉轉之間將話題引到別處。

黎楚楚完全對顧葉所說的話沒有半分懷疑，即便在談及含月之事那刻，顧葉漏洞百出，就連蝶衣在一旁都不由得暗暗捏了一把汗。

即便如今的黎楚楚聽得都在興頭上，又是極為仔細認真，可左右也並未覺察出顧葉的話裏有半分不妥之處。

說了許久，顧葉早已覺得口幹舌燥，拿起茶小飲一口，而一旁的黎楚楚望著她許久已是有些出神。

“葉兒姐姐，你想回去嗎？”

沈默不多時，黎楚楚又讓人出乎意料的問出了這個問題，讓顧葉不免好奇的側目看去，粉唇揚著淡淡的笑意，連眉目之間都是清麗。

“天下本為一家，如今割據五分，只是換了不同的姓名而已，說到底，只要是深宮，都是一樣的，我倒是不想回去，因為結果都是一樣，自然，也不會有人願意讓我回去……”

說至此處，顧葉的笑意都有些染上苦澀，即便她是堂堂含月的公主又如何？在含月國主的眼裏，即便是親身女兒都絲毫免不去被利用的下場。

“我怎麽有些聽不懂姐姐你講的話？”黎楚楚一臉茫然的看著顧葉，語氣不解。

“像這樣的話，你是不必聽得懂的，在這世上，有些事，反而不懂的要好的多，至少，不會處處都活的這般累贅，小心，不會覺得四周要面臨的都是數不盡的危機。”

顧葉都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對一位才謀面不久的人說出這些話來，她深知在這世道不應該再過多的相信他人，可今日將這些隱藏在心底許久的話說出來，倒是比起往日，痛快的多了。

“怪不得景然哥哥會說你是一位與眾不同的女子，現在看來，果真是這樣，楚楚向來生活在將軍府之中，幾乎不大同外界的人接觸，可如今看到姐姐，卻是心生歡喜，總覺得我們早應該見面的。”

黎楚楚對顧葉表露出頗多好感，那羨慕的眼神完全是發自內心的真誠。

不過此時的顧葉卻對黎楚楚話裏的另外幾個字眼產生了興趣，從她方才與黎楚楚見面，那話裏話外提及最多的便是傅景然，女兒家的心思，通常都是藏不住的，一眼就看穿了。

“你說的景然哥哥，就是當朝三皇子吧？”

“是啊，楚楚與景然哥哥自小一同長大，關系甚好，葉兒姐姐你還不知道吧，景然哥哥可是雲秋赫赫有名的才子！”

果然在提起傅景然的時候，黎楚楚的神色越發激動起來，那屬於豆蔻少女的嬌羞之態若隱若現。

在談及心上人時，仿佛那雙清眸之中都可以清楚的映照出那人的模樣，最深的歡喜，是刻在心裏的。

僅僅是提及一絲一毫，都會在不經意將那刻意隱藏的心思徹底表露。

只是這一點，黎楚楚倒是並沒有發覺，她只顧著在顧葉面前說起關於傅景然的事情，並沒有多餘的心思再無顧及其他。

整整一個下午的時光似乎眨眼之間就已過去，本正懸於正空的朗日早已西垂，暮暮將垂，同斑斕五彩的霞光攜裹在雲層之中。

天色是要暗了的，王府內的燭燈都已上了，此刻燭光搖曳，氣溫驟低，在正廳之中也燃起暖木來，火光充斥，明亮非常。

“小姐，天色都黑了，再不回去老爺該催得緊了，到時候又要責罵奴婢了。”

已經候在王府外整整一個下午的丫鬟終究還是忍不住尋了過來，面帶為難的看著依舊有些意猶未盡的黎楚楚，語氣都是無奈。

聽聞丫鬟的話，顧葉不免又笑了笑，意味深長的看向了身旁還不肯離開的黎楚楚，“今日天色晚了些，你我也都累了，若有什麽話，明日再說也不遲，我左右都是在這王府裏的，不會消失不見。”

“那，既然這樣的話，那我明日再來，爹爹整日讓我在房內練習琴棋書畫，總會煩悶的，如今同姐姐說起話來，倒是格外盡興!”

聽到顧葉的規勸之後，黎楚楚才總算是站起身來打算離開，如若不然，倒是不知道這丫鬟何時才能回去。

黎楚楚拜別之後，顧葉方才從正廳走出，看著那身著淡綠色襦裙的身影從眼前越來越遠。

可此時顧葉嘴角的笑意卻是完全沒有減少。

“蝶衣許久都沒有見到公主這樣笑過了，看來今日格外開懷。”顧葉的一舉一動也都被蝶衣細致的看在眼裏。

“這位將軍府的千金著實與雲秋皇宮內所見那些爾虞我詐的人截然不同，從她的身上，更能尋出純粹來，如今，誰還會有會有機會做回這天真爛漫的少女？”

顧葉的臉上雖然帶著笑意，可此時言語之中卻還是隱隱約約的流露出苦澀與無奈。

那是她想要，卻又永遠都再也無法回去的時候，從此以後的，所要面對的就是來自皇宮，來自各國的爭鬥或陷害。

這是上天給她選擇好的路，甚至顧葉都無法想象到過去是否也是同黎楚楚一樣是這本天真爛漫的模樣。

到了如今這時日，一切都自然而然的無法回去，顧葉心頭的遺憾，從來都不曾對任何人說起，只是如今看到黎楚楚之後，卻沒由來的頗為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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