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喜歡這首歌嗎？”

顧葉沒想過，傅雲鶴會對這首歌上心。

不過隨口拈來，不見顧葉有多慎重。

“這是朕第一次聽你唱歌，”微一遲疑，傅雲鶴幽幽擡眸。臉龐忽而隱匿於，忽明忽暗的陽光之中。許久才道：“你是不是不想留在皇宮裏？”

回想起歌詞。

有幾分深宮女子的哀怨。

即便是後世之作，也能讓人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其中一抹無法掩飾的悲涼。

但這並非是顧葉的本意，誤打誤撞，竟唱出了心聲。

被他如此一問，顧葉倒是一反常態的沈默下去。

他們曾談起過，關於皇宮的這些話。

只不過最後，都被傅雲鶴聲色嚴厲的壓了下去，才沒有繼續深入。

說到底。

也只是傅雲鶴的命令罷了，至於顧葉真正的所思所想，傅雲鶴從未真正聽她說過。

“這些事，不是說想與不想就能決定的。很多事臣妾都不想做，可必須得堅持下去。因為路是自己選的，不論最後結果如何，都要咬牙走到最後。”

“若朕給你一次機會，讓你可以選擇的話——”

這是多久以來。

傅雲鶴第一次對顧葉妥協。

他那黯然失色的雙眸，被蒙上了一層淺淡的薄霧。

不過幾步之外，顧葉就已無法看清，彌漫其中的情緒，究竟是什麽。

“如果臣妾選擇離開，陛下會答應嗎？”

若換做從前，這種話顧葉絕不會開口說一個字。

因為她知道，一旦在傅雲鶴面前提出來，就如同平原上的野草。

一發不可收拾。

“會。”

那回應讓顧葉萬分詫異。

總是霸道而專斷的傅雲鶴，竟然讓步說他答應放手。

為什麽？

到了如今這一步，他們二人好像誰都不再堅定，對曾經死死守護的信念。

也能夠輕易釋懷了。

“這些日子，朕想過很多。一路走來，朕從沒問過你，在皇宮中究竟開不開心。朕給你的那些，究竟是不是你想要的東西。”

不知是什麽，讓傅雲鶴突然開始思索。

這些從前未曾涉及過的困擾。

“臣妾——”

那一瞬間。

顧葉竟覺得無從應答。

楞在原地，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卻能感覺到傅雲鶴如炬的目光，從沒有陽光照射的地方，幽幽看來。

“世上萬事都看緣分，若上天註定要臣妾留下，那不管發生什麽，臣妾都會在陛下身邊。若上天最終要臣妾離開，那不論是陛下還是臣妾自己，都是有心無力。”

畢竟人若要與天鬥。

那就是自不量力。

更何況。

祭天大典，七星陣如果真的啟動了，那到時候顧葉想走想留。

都由不得她。

“是啊，但自古以來，世事都是情深緣淺……”

傅雲鶴淡淡笑著。

略一垂眸，好像不再在意，繼續翻閱著那堆起的奏折。

明明還沒有答案，卻將對話終結在此。

只有傅雲鶴自己心知肚明，他之所以答應讓放手，不過是因為——

他的病情，已經越來越無法掌控。

繼續這樣下去，結果難逃一死。

可後宮舉步維艱，稍有不慎，就會墜落懸崖之下。他怎麽放心得下，顧葉一人面對那些妖鬼神蛇。

時間。

已經不多了。

那漫長的沈默之中。

傅雲鶴不再開口，似乎專心致志的審閱奏章。

而顧葉也終於忍耐不住，昏昏欲睡，最後依靠在車壁上沈沈睡去。

每當馬車顛簸之時，顧葉的腦袋，都會不受控制的傾斜。

卻是朝著與傅雲鶴相反的方向。

突然。

馬車又是一個急轉，眼看她的額頭，就要撞到窗框。

一只修長的五指，從右毅然伸來，穩穩的擋在了顧葉頭邊。

柔軟的觸碰，讓顧葉沒從睡夢中驚醒，倒是頗為滿足的咂了咂嘴。

二人這只手的主人，卻頭也不擡，甚至根本沒有看她一眼。

那右手還在若無其事的翻看著奏折。

但僅憑左手的力度，就能將顧葉輕輕攬到懷中。讓她失去意識的腦袋，一點點落在了他的肩頭。

時間似乎在那一刻靜止。

沒有爭吵，沒有試探，沒有無窮無盡的猜測。

他在桌前批閱折子，顧葉靠在他懷裏熟睡。

在如此靜謐而溫馨的時候，傅雲鶴心中竟有了一絲滿足。

自從登上皇位後。

他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感覺，日覆一日的為權利而奔波。

內心常常空虛而寂寞。

本以為這是誰都無法填補的空洞，卻在此時被顧葉治愈了。他甚至想，將馬車停下，永永遠遠的停下......

與此同時。

遠在王府中的傅沱，揚手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隨後瞇起雙眼，視線中滿是冷意。

“王爺，剛才來的飛鴿傳書，說是皇上的車架，已經抵達了唐家村。只要您一聲令下，埋伏在那裏的人，馬上就會動手。您看，何時開始計劃？”

那人的身影，藏於黑暗之中。

明明已至黃昏時分。

窗外霞彩如萬花綻放，卻沒有一抹亮光，落在這人身上。

就像與他隔絕兩世，他只能活在黑暗裏。

“等他們一進唐家村，先派些人殺進去，精銳部隊留在後面。務必要在混亂之中，將皇上泠妃和他的衛隊分開，然後再派殺手各個擊破。聽懂了嗎？”

傅沱的聲音沈穩有力。

卻帶著一絲狡詐。

如同他那陰翳的雙眸，讓人不寒而栗。

“是，王爺，屬下一定會如計安排。”

“記住，計劃一旦失敗，就讓所有人馬上自刎。否則的話，他們的家人，今夜全部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就是傅沱最大的籌碼。

對於那些為他賣命的人，如果膽敢透露一分半點，關於主謀的消息。

他們的家人，一個都活不了。

而所有參與此次計劃的殺手，都受制於此，即便不想拼命，也只有死路一條。

倒不如放手一搏。

或許還能完成任務。

對傅沱而言，這是最為穩妥的方法。

威脅有時候比仁義更為可靠，畢竟生死關頭，少有幾人能做英雄。

“是，屬下會再次提醒他們的。”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靜候他們的佳音了。”

話音落下。

傅沱嘴角含笑，再次提起那盛滿水酒的瓷壺，慢慢往自己杯中斟倒酒水。

“好戲就要上演了，看誰這次命大，能夠逃過一劫。”

許久，王府裏才傳來，傅沱意味深長的一句自語。

隨後便是一陣刺耳的冷笑，

笑聲不斷回蕩，在那燦爛的黃昏霞光之中，掀起萬丈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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