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深夜。

顧葉昏昏欲睡，耐心等到了子時。

都不見李煥前來攬月殿。

不是說好三日之後，要帶她去見一個人嗎？

難道顧葉沒忘，李煥自己忘記了？

顧葉暗自揣度，對昨日太後與她的談話，還耿耿於懷，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太後真的答應了——

要助她奪取後位，這不是她的異想天開吧？

顧葉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淪落於此。

傅雲鶴當初的話，不斷在耳邊回蕩。

後宮就如同一個大染缸，每個人進來的時候，是像白紙一樣純凈。

時間越久。

被染上的顏色就越多。

什麽顏色，只是取決於每個人的抉擇。

那現在——顧葉又變成了什麽顏色呢？

“娘娘，您說這個李煥也真是，到現在還沒來！這到底是玩哪一出啊？”

茹月比顧葉更為不滿。

在殿前焦急張望，又不敢大聲伸張。

正在不斷跺腳之時，顧葉平靜安撫道：“無妨，等著吧。就算他今日不來，也沒什麽。”

畢竟現在的顧葉，也難以入眠。

倒不如在等待中，好好理清局勢，以便今後能處變不驚。

問李煥，在去往攬月殿的半路上。

突然被人攔下。

若換做是別人，他定然會想盡千方百計推脫。

但眼前所站之人，卻讓他的話停在了舌尖。

“李公公？”

竟是李泉。

他能親自來，說明傅雲鶴急於召見。可是——

顧葉還在等著他，一番猶豫，李泉催促道：“怎麽？李太醫難道要抗旨？”

“不敢，走吧。”

當然不可能抗旨。

現在尚處皇宮，就算逃，也逃不出傅雲鶴的手掌心

“雜家看李太醫這麽匆忙，是有什麽急事啊？”

沿途之上。

李泉有意無意的問著，好像極其隨意，沒有任何打聽的意思。

但所有看似無意的話，其實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目的。

“沒什麽，只不過看天色晚了，也不知道皇上這時候要見微臣，所為何事？”

“李太醫也知道天色晚了，不好好的待在房中，到處亂跑。害得雜家一番好找，再這樣耽擱下去，皇上又要龍顏大怒了。”

那口氣帶著幾分無可奈何。

一聲嘆息過後。

李煥有些驚異的問：“聽李公公的話，好像最近皇上總是動怒啊？”

“可不是嗎，八成是因為與泠妃娘娘現在還僵著吧。”

原來又與顧葉鬧了矛盾。

李煥恍然醒悟，什麽都沒再問，低頭跟在李泉身後。

想著快些抵達宣政殿，而後折返攬月殿。

畢竟他如今最關心的事，是帶著顧葉去見那個人。

“不過雜家說，都這麽幾日了，怎麽李太醫還沒走？皇上都已經同意了，你還留在皇宮你那個裏，當心皇上改變主意，你可就走不了了。”

李泉其實出自好意。

畢竟多年以來，想要出宮的人數不勝數。

傅雲鶴真正應允的人，李泉還是第一個。

“明日就要走了，今晚是最後一夜，所以睡不著，想著再四處走走看看。以後就看不到了。”

李煥找著借口。

聽去又找不出任何破綻。

李泉倒是信了，又一聲幽嘆：“這皇宮啊，就是外面的人想進來，裏面的人想出去。真正出去了，又舍不得。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什麽都沒留下。”

這感慨，就像年少時的李泉，也成想要離開。

可是卻沒有成功。

兩人對談之間。

宣政殿威嚴的飛檐，已經二人躍入眼簾。

遠遠可見，殿內燈火通明，傅雲鶴挺拔的側影，在火光中搖曳不止。

李煥楞了楞，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傅雲鶴，眉頭緊鎖。

一張無可挑剔的容顏，看不見一絲喜色。

明明他已經坐擁天下一切。

沒有得不到的，只有不想得到的。

為何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會有如此落寞孤單的身影？

“微臣參見皇上。”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傅雲鶴才從桌案前擡頭，幽幽看了李煥一眼。

那倦怠不可抑制的傾瀉而出。

不待李煥開口，傅雲鶴忽然面色劇變。

伸手捂住雙唇，在他們的註視下，輕輕咳嗽起來。

雖聽不到太大聲音，但那不斷顫抖的雙肩，卻已清楚明白。

李煥什麽都沒說，視線之中，掠過一抹詫異。

隨後又恢覆如常，只對李泉道：“李公公，去為皇上去禦廚房，熬些止咳的枇杷葉蜜棗湯來。”

到了這時候。

身為太醫的李煥，說話似乎比傅雲鶴還要管用。

果然不出所料。

李泉只是遲疑片刻，見傅雲鶴久咳不止，便不敢再耽誤。

揮著臂上的拂塵，匆匆出了大殿。

四處寂靜無聲，李煥走進幾步，不顧準備禮節。

在傅雲鶴的咳嗽聲中，立即從袖中取出了兩根銀針，雙管齊下，深深刺入傅雲鶴手腕的穴位中。

輕輕轉動半晌。

那聲音才在耳邊消失。

傅雲鶴直身而起，臉色卻通紅一片。

因為咳嗽引來病態的紅暈，讓李煥始料未及。

停止良久才道：“陛下這病，有多久了？”

“果然是名醫，一眼就看出來了。不多不少，兩三個月吧。”

傅雲鶴也不知是不是真心稱讚。

精疲力盡的依靠在椅背，倒是沒有絲毫隱瞞，對李煥淡淡說著。

李煥將銀針小心翼翼的收起，後退幾步，仍是問道：“不知是誰替皇上看的病？張太醫嗎？”

“不錯。”

“張太醫怎麽說？”

“沒什麽，只不過是咳嗽罷了。”

“既然張太醫說沒什麽，那微臣也不多言。不過皇上要好好調養，以微臣看，皇上若繼續這樣操勞下去。這就不是普通的咳嗽，而是肺癆了。”

李煥心知肚明。

張太醫一定不會只說沒什麽。

其中利害應該與傅雲鶴說得一清二楚。

他只不過有意隱瞞。

但身為禦醫的李煥，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呢？

能做的也只有好心提醒，至於做不做，怎麽做，就是傅雲鶴的事了。

“李太醫看出來了？”

“是的，這也是微臣故意支開李公公的原因。皇上勢必不想讓人知道這一點，所以微臣鬥膽擅作主張。”

傅雲鶴沒有動怒。

擡手時有氣無力，胸口一陣沈悶。

似乎有些呼吸困難。

不過幾瞬之後，又漸漸平覆下來。

“你倒也算是個聰明人。”

傅雲鶴淡淡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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