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兒。”

就在傅雲鶴準備走近時。

他的黑衣往前一步。

顧葉那襲水藍長裙，卻往後退了一步。

他們之間的距離，並沒有因此縮短半分。

仍舊只能相互觀望。

那絲若有若無的疏離，如一面看不見的高墻，將傅雲鶴隔絕在外。

這動作卻深深刺痛了傅雲鶴。

他楞在原地，有些詫異的凝望著顧葉，想用自己詢問的眼神，得到顧葉的回應。

她卻微微垂下雙眸，避開了傅雲鶴的目光。

“陛下，今日臣妾也有些疲累，恐怕不能伺候陛下了。”

依然是那溫婉的聲音。

柔軟的言辭中，讓人無法找出任何可以發怒的字句。

一股淡淡的無奈，從傅雲鶴心頭緩緩升起。

他漸漸明白，顧葉是在抗拒。

抗拒他的靠近。

“你是不是對剛才，朕的決定不滿意？”

終於。

傅雲鶴耐著性子，將疑惑問出了口。

他本不想將這件事，徹徹底底的剖開來說。

因為其中牽扯，並非表面看起來那麽簡單。

但事到如今，顧葉的抵觸，讓他不得不低頭妥協。

“奴婢不敢。”

口上說著不敢，神情卻暴露了顧葉的不滿。

“除了這樣，你還能給出更好的選擇？”

傅雲鶴對她的否認視而不見。

“為什麽是餘婕妤？陛下不會不知道，她是無辜的吧？”

總算松口，沒再用那種古怪的客氣回應傅雲鶴。顧葉悄然皺眉，雙手絞在袖中，指甲卻深深刺入皮膚中。

細小的疼痛。

開始在掌心中肆意蔓延。

也在不斷提醒著顧葉，就在不久之前，有人死在了她的懷裏。

雖說小雅背叛了她。

但顧葉還是忍不住，想要為這個不足十七歲的宮女報仇。

“她是不是無辜的很重要嗎？”

“若陛下沒有賜她一丈白綾，臣妾無話可說，可是——”

傅雲鶴忽而笑了起來。

口氣之中，暗含著一抹淡淡諷刺。

似乎不對顧葉，也不對自己，不知是對誰的嘲諷。

“你未免也太過天真了。如果她不死，那你希望剛才的那些人裏誰死？”

這突如其來的問話。

讓顧葉始料未及。

擡眸時，才見傅雲鶴淸素的黑衣。

勾勒出修長挺拔的身影。

遠遠看去卻被慘淡的陽光，渡上一層濃濃的冷漠。

“當然是真正做出這些事的人死。”

顧葉理所當然的回答著。

“那個人不是已經死了嗎？”

面對傅雲鶴明知故問的反問，她瞬間無言以對。

小雅的的確確已不在人世了。

但顧葉所指的並非是她。

傅雲鶴一定知道，還要故意這樣說，話中深意難以捉摸。

“又或者說，你覺得餘婕妤不該頂罪。那今日之事，誰最應該受到懲罰？”

其實這話傅雲鶴早就想問。

不是征求意見，而是簡單的聽一聽。

她所知道的真相，是否與自己的猜測一致。

然而。

等來的卻是顧葉無休無止的沈默，她咬住了櫻唇，沒有再有開口的打算。

所以——她不想回答。

“小雅死前，告訴你的名字，到底是誰的？”

傅雲鶴沒有順應她的心情，將話終止。

而是不斷追問。

那聲音已帶著幾分逼迫，雖未明確提出，但顧葉卻非說不可。

“反正不是餘婕妤。”

這生冷的幾個字。

最終觸怒了傅雲鶴。

他忽而放聲大笑：“怎麽，不是餘婕妤，你想讓朕說誰？順妃？你想讓她死？”

順妃嗎?

顧葉的齒間力度更甚，險些咬破唇畔。

她搖了搖頭，低聲否認道：“不是順妃，若是她的話，今日就不會如此明目張膽。她越是積極，越是說明這件事與她無關。這麽不避嫌，證明她不怕被陛下調查。”

“就算是她，現在朕也不會動她。不僅是她，那幾個貴妃，朕現在都不會動。”

“啪嗒。”

話音落下。

那半掩的窗扉，被風輕輕吹動。

顧葉略為詫異的擡眸，不明白，為什麽傅雲鶴會如此無奈。

無奈中又有不知對誰的憤怒。

“陛下？”

“現在朝中局勢緊張，木槿瀟瀟和木槿妙玉的父親興平候，皇後背後的國公府，還有嫻妃的父親李丞相，已經形成三足鼎立之勢。朕需要他們相互制衡，缺一不可。所以就算是她們其中的哪一個，現在都只能維持現狀，你懂嗎？”

傅雲鶴難得解釋得如此詳盡。

本以為。

賢惠體貼的顧葉，一定會立即明白，其中的關系錯綜覆雜。

一子動必將牽動全局。

所以她應當不會，再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

誰知道事情，卻出乎了傅雲鶴的意料。

先聞顧葉一聲冷笑。

從未有過的譏諷，不加掩飾的出現，在她柔美的側臉。

“即便這樣又如何？那是陛下應該考慮的事，而臣妾只知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若是因為什麽朝局之勢，就能讓壞人都得不到制裁，逍遙法外。那陛下這後宮，還要什麽規矩律法幹什麽？幹脆誰父親最有權勢，誰就可以隨便下毒，隨便誣陷別人好了！”

顧葉的話有些賭氣意味。

言辭不算鋒利，卻字字誅心。

正戳到了傅雲鶴的心頭上，他那英挺的劍眉，隨之高蹙。

“你是什麽意思？你想反了不成？什麽叫誰的父親最有權勢？”

“臣妾沒什麽意思，不過就是，臣妾沒個厲害的父親。所以就算別人，差點要了臣妾的命，都不敢多說一句。”

顧葉沒有絲毫退縮。

越說越憤慨，那冷嘲熱諷猶如傾盆大雨。

朝著傅雲鶴席卷而去。

他的深眸更冷下去，像冰川沒有溫度。

“夠了！朕不想跟你吵架，但是你給朕聽好！這件事從此之後，誰都不能再提，就算是你，也不能！”

“呵，陛下都這麽說了，臣妾還能怎樣呢？臣妾只能遵命。”

最冷不過人心。

傅雲鶴果然陰晴不定，不過幾句口角，就翻臉不認人。

什麽真心真意，到了緊要關頭，才知道有多不堪一擊。

她移開目光，不再去看傅雲鶴。

那輕慢調子，無疑是火上澆油，傅雲鶴怒氣不減反增。

氣得傅雲鶴拂袖而去。

“還有一句話，你也不要忘了。”

卻在最後一刻，忽而止住步伐，身影微微停頓原地。

轉瞬之間。

他頭也不回的道：“總有一日，朕會將今日之人繩之以法，替你出這口氣。”

顧葉猛然楞住，忍不住回眸。

那算是傅雲鶴的承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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