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只能我與周莊主兩人進宮，你就留下吧。”

一方小亭。

被忽明忽暗的月色籠罩著。

傅雲鶴沒有坐在石凳上，而是負手站在亭檐，看著幽幽碧湖，低聲說道。

雖平時對烈玉頗有針對之意，但此刻他的話。

卻異常平靜。

“我要時刻保護莊主的安全。”

“你以為那裏是何處？是你想去就去的地方嗎？不要說你們莊主，就算是我進去了，裏面的人要我死，我都不可能活著出來。你去不去有什麽用？”

諷刺意味不加掩飾。

烈玉沈默下去，不反駁是因為，他知道傅雲鶴的意思。

“若皇後娘娘真能安排會見，周莊主明日一定要坦白從寬，一句假話都不能有。否則就算我想保莊主性命，也保不住。”

“這個老夫自然知道。”

周天翰剛剛答應，傅雲鶴的神色一陣悵惘。

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懟周天翰。

忽然一句：“因為我猜，可能那人已經知道了一切。所以若是撒謊，只會對你不利。”

沒什麽能騙過豐帝的眼睛。

他只是知而不說。

“難道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麽皇後要幫你嗎？”

周天翰問得極其突兀。

誰都沒想到，他會在傅雲鶴出神之際，提起這個話題。

所以傅雲鶴略顯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很久之後仍舊沒有說話。

周天翰便繼續道：“她肯定知道了你的身世，否則絕不可能出手。夫人剛才那話，大概是在騙你。”

“莊主......”

烈玉欲言又止，畢竟是對顧葉不利，他似乎不願周天翰繼續說下去。

但這道理。

連周天翰都看得懂，傅雲鶴怎麽會不知道。

他只不過不想拆穿。

“這些都跟周莊主無關吧？就算我夫人真的騙了我，那我也願意被她所騙。”

其實傅雲鶴本已做好，顧葉會無功而返的打算。

故而才會將周天翰和烈玉接到府中。準備明日去朝上放手一搏。

誰勝誰敗，如今尚不一定。

只是沒想到顧葉竟會瞞著他，將事情都告訴了皇後。

“怪不得。老夫果然猜對了，你是早就看出來了，只是在盡力配合她，不想讓她難堪罷了。其實你不想自己的身份，被他們知道吧？”

聞言。

傅雲鶴嘴角緊繃。

在原地思忖半晌，才悠悠伸了個懶腰。

很是閑散的道：“誰知道呢？也許讓他們知道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起碼我會輕松很多，你的命也更能保住。”

“那你還要多謝你夫人了。”

周天翰話音落下。

傅雲鶴已經轉身，朝著長廊的盡頭，漫步而去。

幾步之後，才傳來他如風輕盈的聲音。

“明日就看周莊主的了。”

調子竟有幾分期盼之意。

看來傅雲鶴對周天翰，還抱有極高的希望。

翌日。

宣正殿前。

傅雲鶴帶著頭戴兜帽的周天翰，靜靜等待著太監的傳報。

果然如顧葉所說，皇後當真安排了一場會見。就在皇上的宣正殿中，而且沒有外人知道。

這一路之上，傅雲鶴都暢通無阻。

想來是早有招呼，徑直便到了宣正殿門前。

平日皇上從不在宣正殿見人，這裏已近似豐帝的寢宮。

所以守衛森嚴。

一般人不敢近此，有敢擅自闖入者，會被豐帝的禦林軍攔下，隨之重罰。

“進來吧，傅統領。”

總算得以傳見。

傅雲鶴喜上眉梢，正要帶著周天翰走進去。

誰知那太監幽幽伸來拂塵，將身後的周天翰攔在了原地。

“面聖的時候，怎可遮住容貌，實在是大不敬！還不快摘了你的兜帽！”

那惡聲呵斥，讓周天翰不得不將帽子摘了下來。

露出帽下那張蒼老的臉。

看上去並無他本來，那樣暗含殺氣，倒算得上是，幫了周天翰的一個大忙。

“多謝公公提醒。”

劉公公上下打量著周天翰，許久後才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進去了。

傅雲鶴的腳步才再次向前邁進。

宣正殿內，一如既往的靜謐。

香爐裏裊裊升起的青煙，帶著淡淡的香氣，飄散在金玉壁雕之間。午後的微風，從半開的窗扉外，輕拂而來。

豐帝正躺在榻上小憩。

皇後卻不再房中。

雖是她的引見，但自己卻不見蹤跡。

傅雲鶴帶著周天翰，在龍榻前慢慢跪下，卻不敢驚醒豐帝。

他那熟睡的側臉，在周天翰眼中，竟與傅雲鶴有幾分重合。

他們就像是一個人一樣！

果然是親生父子。

不知道豐帝是否聽到，傅雲鶴和周天翰進來的聲音。但無疑，他睡得並不太沈，否則剛才的公公，也不敢貿然放傅雲鶴進來。

也不知這樣在地上跪了多久。

豐帝那雙鋒利的眸子，才幽幽轉醒。

隨後好像頗為驚異，目光從傅雲鶴的眼瞼，飄向了周天翰的身上。他那易容後的白發，以及遍布滿臉的皺紋。

都在豐帝的註視下微微顫抖著。

周天翰只覺臉上火辣辣的一陣，就如同被鐵水從頭到腳，澆灌了一遍。

豐帝的眼神太過犀利，他有些難以招架。

就算一句話都不說，都能讓人倍感沈重。

“傅愛卿來了很久？”

那隨隨便便的一問，聽不出其中有多少深意。

“啟稟陛下，沒有太久，剛來不久。”

明明已經過了兩個時辰。

“昨日朕聽皇後說，傅愛卿從望雲山帶回了個人，想帶來給朕見見。是什麽人？”

傅雲鶴擡起頭，身影往旁邊挪了幾寸。

將周天翰的身形，完全呈現在豐帝眼前。

“是綠水山莊的莊主周天翰。”

他的介紹簡單明了，卻讓豐帝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好像他事先並不知道，今日接見的人是周天翰。

“哦？朕不是聽說，周天翰尚在逃亡嗎？”

言罷。豐帝的目光再次轉向周天翰，只不過這一次更多的審視和拷問。

“賤民周天翰，參加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周天翰伸出兩手，朝著豐帝深深叩首，尊敬之意無可覆加。

這或許是他這一生，第一次行如此大禮。從前沒有機會，也沒人有資格。

卻不想。

豐帝久久不語，隨後一聲帶著諷刺的冷笑，

“既然要見朕，何必還用別人的皮？”

聲音落下。

周天翰和傅雲鶴齊齊變色！

豐帝竟然一眼就看出了周天翰的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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