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皇後娘娘。”

“免禮。”

皇後淡淡一句，豆蔻玉指輕輕提起杯蓋，小啜一口綠茶。

餘光悄無聲息瞥過顧葉面龐。

然而。

卻不見她起身，仍跪在原地，額頭深深貼在冰冷的大理石上。久久不見挪動身形。

皇後眉都不皺，手中杯盞卻擱置一邊，饒有興趣的往後靠去。

“顧氏有話要說？”

當然有話。

顧葉萬分虔誠，雙手輕輕放在耳側，輕聲道：“回娘娘的話，臣婦的確有話。”

“本宮命你調查的事，可有調查清楚？”

似乎隨口一問，皇後的聲音慢條斯理，沒有任何緊迫之意。

無形之中，卻讓人感到一陣濃烈的壓迫感。

“已經調查清楚了。”

“哦？”

“雲鶴的背後，的確有一塊胎記，形狀似花瓣，有三片，紅色。”

顧葉絲毫沒有遲疑，在皇後面前一字一句的說完。

大殿之中，忽然陷入寂靜。

皇後什麽都沒說，在軟塌上神情恍惚，像是沈浸在回憶中無法自拔。那回答明明在她的意料中，為什麽真正聽後，仍舊會如此震驚？

“是嗎？三片紅色的胎記啊——”

低聲沈吟。

鳳翔宮中再次傳來顧葉聲音：“而且他的生辰八字，臣婦也已經詳細記錄在這張紙上，還請皇後娘娘過目。”

言罷。

顧葉終於擡起頭，將袖中一張白紙，規規矩矩的呈送到皇後面前。

許久許久的等待，頭頂才伸來一只玉手。

只是在取紙的時候，動作微有遲疑，不知在猶豫什麽。

竟沒立刻拿過去。

顧葉察覺出皇後的異樣，心中微微詫異，當時不是急不可耐嗎？

怎麽到了這一刻，反而還有幾分躊躇？難道是她不在的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麽意想不到的事？

正當顧葉暗自攛掇時，掌心一空，白紙消失在她上空。

風目在那白紙上快速游動。

皇後的五指，開始在白紙邊緣輕輕顫抖起來。

末了。

只聽“啪”的一聲輕響，那張白紙，在她的手中捏成一團，無聲無息的納入袖中。

隨後才聽皇後故作鎮定的回音：“你確定這是傅大人的生辰八字無誤？”

“不錯。若有一個字是假的，臣婦願意以死謝罪。”

顧葉說得極其篤定。

其實就算她不發這個誓言，皇後都會相信，因為顧葉如今的所作所為，不過是驗證了林卿說過的那些話。

傅雲鶴就是當年“夭折”的大皇子。

“……”

真相大白之際，鳳翔宮裏竟是如此平靜。

皇後慢慢閉上雙眼，身體完全倚靠在榻上，面龐忽然浮現一絲釋懷。

“但皇後娘娘，雲鶴他卻要去做一件極其危險的事，不管臣婦如何勸告都沒有用。”

見皇後又是緘口不語。

顧葉鼓足勇氣，裝出頗為擔憂的模樣，將視線投向皇後的方向。

她卻還閉著眼，沒有回視顧葉的目光。

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在聽。

“繼續說。”

就在顧葉猜測之時，皇後的聲音幽幽傳來，原來她還在聽她所言。

“是有關綠水山莊的事，雲鶴他將莊主周天翰帶回了京城。”

“不是說周天翰逃了嗎？”

終於。

皇後睜開雙目，微有詫異。自從上次趕去大殿，勸阻豐帝使用火炮後。她就時刻關註著綠水山莊的動向。

畢竟這件事傅雲鶴牽涉其中。

“本來是逃了，後來雲鶴主動找到了他。想讓周天翰回京，替他洗清嫌疑。周天翰也答應了，只不過雲鶴已經向他保證，一定會保住他的性命。”

“他想在陛下面前保住周天翰的性命？”

天方夜譚。

周天翰作惡無數，又自己送上門來，怎麽可能會活著回去。

“回娘娘的話，是。正是因為雲鶴承諾，如果周天翰被降罪，他一定會舍身相救。若是沒有成功，便與周天翰同受罪責。”

“傅——統領的意思是，要跟周天翰一起去死？”

即便顧葉沒有挑明，皇後也能聽出話中真意。

言談之間。

顧葉神色艱難的點了點頭，眼角已經泛出點點淚花。

她自是憂心傅雲鶴的處境，也知道大皇子對皇後而言，是一種多麽很重要的存在。

所以皇後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再遭受任何傷害。

“臣婦一路勸來，雲鶴都無動於衷，好像心意已決。臣婦如今也不知道該這麽辦了！”

“周天翰現在人在何處？”

“在雲鶴的府中。”

“有多少人知道他來了京城？”

“只有臣婦和雲鶴，還有周天翰的一個手下。”

皇後挑起鳳目，略一思忖，隨後對顧葉問道：“陛下已經接見他們了嗎？”

“現在還沒有，陛下說等候傳旨。”

顧葉隱隱感到，皇後似乎已經有了應對之策。這接二連三的追問，無疑表明，不用顧葉求情，皇後便決定要幫傅雲鶴。

“你回去跟他說，周天翰不必帶上朝面聖了。明日本宮自會安排，他們與陛下會面。”

皇後的意思是，要傅雲鶴帶著周天翰，偷偷與豐帝見面？

也就是故意避人耳目。

所以到最後，整個京都還是沒有幾人知道，周天翰已經見過皇上了。

至於他說了什麽，豐帝如何處決他。

都無人得知。

事情如此就變得簡單多了。若在朝堂之上，眾目睽睽之下。豐帝就算想網開一面，也是有心無力。

“多謝皇後娘娘。”

“你說的這些，傅統領知道嗎？”

忽然。

皇後雙目炯炯，凝視著顧葉的臉，低聲問了一句。

那黑發間的金色步搖，隨著微風不斷蕩漾，偶爾傳來一聲清脆的回響。

顧葉楞了楞，沒想到自己所隱瞞的一切，都已經被皇後事先洞悉。

終於，她緩緩搖著頭。

“所以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是。”

“他不願意將這件事公之於眾？”

“是。”

果然是傅雲鶴的母親，即便沒有撫養過他一日，對他心中所想，還是可以一清二楚。

“為什麽？”

“臣婦想，也許雲鶴只是不想涉入朝堂之爭吧……”

顧葉斷斷續續的說著。

其實她也未曾問過傅雲鶴，為什麽不願意接受大皇子的身份，入住東宮。

“但這世上有些事，不是他不願意，就可以棄之不顧的。他註定此生不能太平。”

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皇後的聲音縹緲如煙，輕易無法捉摸。

顧葉擡起頭。

也就是說——傅雲鶴必須認祖歸宗，不管他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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