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

禾錦還真沒什麽好怕的。

一個人在這世間無所留念，還真的不怎麽怕死。

她低低地笑了起來，每一聲都夾雜在咽喉破碎不堪，宛如死亡前的嘶鳴，拉響的最後一聲絕唱。

不是笑別人，只是笑自己罷了。

以為從生下來便是萬千寵愛集於一身，原來到頭來什麽也沒有。

兀擎已經發現門的通道在哪裏，他一掌將寢宮夷為平地，徹底摧毀了離開的道路，斷絕了她所有的希望。

最後一絲修為也被吸食幹凈，禾錦被狠狠扔在地上。很奇怪的是她一點也不害怕，還能仰頭望著他精致的面龐，提出她的疑問：“泓淵是什麽時候背叛我的？”

她已經廢了，兀擎也不怕告訴她更多。

“你說要為他娶妻的時候。”

禾錦眼中浮起茫然，“可這不是好事嗎？！”

兀擎嗤笑道：“他拿命來愛你，只為陪在你身邊，你卻一心只想要將他推開。”

禾錦自嘲地笑了，仰面望著黑漆漆的天空，不知為何鼻子竟發酸了起來，“我還以為是我將他打入地牢，讓他心生怨恨，所以背叛我，卻不曾想是因為我一句無心之語。”

“十七，你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當然不懂珍惜。”兀擎踩著她往前，俯身掐住她的脖子，“也不懂真情的難得可貴，你還只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什麽都不懂，只知道一味地享受別人的付出。”

禾錦的目光逐漸渙散，已經無法再聚合在一起，在臨近死亡的最後一刻，她想的竟然是：倘若子書今日來了，就能見她最後一面了。

可同時又覺得心痛，因為想起了靳褚最後那句會不會尋他的話，胸口又不可抑制地痛了起來。

倘若有一天我不見了，你會不會六界尋我？

會，當然會。

可是你值得更好的，所以我不來打擾你。

一滴眼淚無聲地滑落，竟讓兀擎松了手，給了她片刻喘息的機會。

禾錦睜開眼睛，一眼便望進了他的眼裏，在他的眼中可以清晰看到自己的模樣，軟弱，無能，破敗不堪。

稍稍用力就能將她捏死。

兀擎用力甩了甩腦袋，捂住抽痛的額頭，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泓淵的意志竟然能影響到我？”

他臉色突變，站了起來。

就在此時，夢芊茹攙扶著晴兒來到此處。她走得很急，抓住禾錦的衣襟，想都沒想就一巴掌揮了過去。

明明法力已經被封鎖，可那一巴掌的力道還是打得禾錦耳朵發蒙，半天回不過神。

“你該死！”夢芊茹一向慈祥，從未如此猙獰過，簡直恨不得將她咬碎的狠勁，又抽了她一耳光，“你還我乾水！還我乾水！我要殺了你！你還我兒子的性命！”

禾錦在她的咆哮聲中稍微回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殺他的不是我。”

“若不是你風綾會動手嗎？”

“那為什麽風綾會動手？”禾錦嘴角含血，每一聲都帶著恨意，“因為他想殺我，他背叛了我。”

夢芊茹聽了她的話整個人都崩潰了，揪住她的衣襟哭得肝腸寸斷，“你怎麽不說說你的問題？若不是乾水問你要長生玨，你不肯給，他又怎會想到背叛你？”

禾錦字字犀利：“長生玨乃鎮宮之物，豈能想給就給？況且他本就長生，要玨何用？我當然會拒絕他！我不覺得自己有錯。”

晴兒哭得像小孩，跌坐在地上，捂著自己的腹部，“他是為了我……他是為了我……才會這樣……”

夢芊茹捶胸頓足，已經無法承受這喪子之痛，幾欲崩潰，“十七啊！你為何就不肯多問他幾句！我也是到現在才知道真相，他背叛你，根本不是因為怕你知道真相之後報覆他，而是為了他的孩子！”

禾錦僵住，“什麽孩子？”

晴兒掩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是我和他的孩子……”

“乾水強行用壽命為晴兒續命，已經是觸犯了天道，所以遭到了報應。晴兒每個孩子都不會長命，皆不過三四個月便莫名流產，所以乾水才會想要那塊長生玨……”

長生玨雖重要，可兀乾水若真要，禾錦不會不給。對她而言宮規條款都不重要，被長老責罵也好，影響魔界風水也罷，她九哥若要用它延續後代，她絕不會不給。

可是九哥，你什麽不肯說，我怎麽給？

“報應啊！因果報應啊！”夢芊茹錘著胸口，痛得喘不過氣，“你和你母後都是一樣的魔鬼！我好不容易等到她死，卻忘了你是她血脈相連的親骨肉，骨子裏流著一樣的血！”

“什麽叫因果報應？”禾錦喃喃自語，擡頭望著她，“我母後的死跟你有關？”

“你母後作惡多端，她是死有餘辜！”

禾錦有些激動地直起身子，“所以你殺了她？”

“殺她的是她自己！是她太放肆了，做下那些齷鹺事情，兀嘰怎麽可能容得下她！”

禾錦眼眶都濕了，還是滿不在乎地“呵”了一聲，仿佛並不在意這件事情，卻又直勾勾地望著她，“是父尊殺了母後？”

夢芊茹一時靜聲，周圍風起雲湧，一丁點的聲音也會驚心得可怕。

兀擎立在旁邊，衣袍被狂風卷起，周圍彌漫起凜凜殺氣，“好了，到此為止。”

他閉上不耐煩地眼睛，再次睜開，俯身掐住禾錦的脖子，將她硬生生提起來，“你知道的夠多了，到此為止吧。”

手臂越用力，兀擎的神情越不對勁，他手上的力道時松時緊，眼神也一變再變，仿佛有兩個人正在他身體裏爭執。

禾錦趁機跳到地面，脫離了他的掌控範圍，她冷眼望著兀擎，越望越覺得不對勁。難道是泓淵在他身體裏蘇醒了，與他爭奪同一個肉體？

她那一瞬間變得熱血沸騰，似乎她的機會來了，一退再退，一直退到祈夢之腳邊。

祈夢之還在昏迷當中，他體內的魔氣還未驅散幹凈，所以穴道沒有給他解開，可是現在已經顧不得這麽多了。

她俯身一指點在他胸口，解開他身上的禁制，魔氣瞬間在他體內瘋狂亂竄，不斷暴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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