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錦的眉眼和記憶中的一樣，只是褪去了幾分青澀和不羈，多出一分致命的誘惑，那雙百光流轉的眼睛只是看著他，就能叫他難以呼吸，胸膛都要跳出來了。

“不能說話，總歸不太方便。”禾錦輕輕撫摸著他的臉，有些惋惜，她是打心底裏心疼這個漂亮的孩子，“我一定會把你治好，不要擔心。”

泓淵緩緩笑了，一個爽朗漂亮的笑容，足以迷惑任何人。他擡起手，輕輕比劃著：就算不能說話，也沒關系，只要能陪在你身邊就好。

“傻孩子，你總有一天會離開。”禾錦輕輕撫摸著他的頭，就像以前一樣，那種寵溺的笑容，足夠他回味半輩子。

泓淵低下頭，有些難過。焦急地比劃著：我不會離開，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

禾錦握住他的手，打斷了他剩下的話，“一輩子還那麽長，不要輕易許諾，你還這麽年輕，下輩子還長得很。”

可他只想呆在她身邊，哪也不想去。泓淵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就像被拋棄的小獸，緊緊握住她的手。

如果不是禾錦，泓淵要面臨的將會是骯臟醜陋的人生。

禾錦和他想象中的主人都不一樣，她灑脫不羈、率性而為，世人都傳言她嗜血兇殘，可是她對自己極好，幾乎是要什麽就給什麽，只要他足夠聽話，不去招惹麻煩。

這對泓淵來說太簡單了，在鞭子的教導下他早就學會了各種奉承討好，無論面對什麽樣的主人，順從是第一步。

禾錦似乎極喜歡他的乖巧，只要他足夠本分，就不會厭惡他。他看著她身邊的血奴來來回回，一直擔心受怕，怕她有一天也會不要自己，可是幾百年過去，她還是一如既往。所有人都在變，唯獨她沒有變。

泓淵也曾有過幻想，再卑微的生命也曾幻想著有一天可以站在禾錦身邊，成為她真正的人。

他不求唯一，只求真心。

可是很快這種平衡就被打破了。

他越長大越出落得精致，被魔宮性情最為古怪的三公主盯上了。她看著他的眼神，就像冰冷惡毒的蛇盯著獵物，吐出濕漉漉的舌，尋思著如何將他整個人都吞吃入腹，看得他渾身都惡心。

他刻意去回避，最終還是避無可避。

三公主趁禾錦不在宮中，竟公然將他捆綁入房中，撕開他的衣服，一層一層地撕下去，用惡毒下賤的言語去羞辱他，打罵他，就是為了讓他看清自己低賤的身份。

低賤入泥土，比狗還不如的身份。

泓淵從未那般憤怒過，他拋去柔弱的外表，猶如野獸一般猙獰咆哮，咒罵著她不得好死，骯臟下賤。

兀箏氣極，一巴掌打在他臉上，幾乎將他耳朵都打得失聰，“你算什麽東西？有資格罵我骯臟下賤？”

越是身份低賤的人，越聽不得這般言語，兀箏接連著三巴掌揮下去，很快就見了血。

事到如今，泓淵也沒想過能活著離開，他一口咬在她十指上，咬斷皮肉和筋骨，一直咬到骨頭都不肯放開。

兀箏強行扣住他的下巴，面目猙獰，伸手扯著他的舌頭活生生割斷，“你既然這麽能說，我就詛咒你此生不能言語，做一輩子啞巴！”

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滿口是血，挨著踢打，渾身都變得冰冷，再沒有人來救他，等待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他期盼著，上天仿佛聽到了他的期盼。

禾錦風塵仆仆地趕回來，渾身都還帶著露水的涼意，一腳踹開房門，宛如地獄爬出來的惡魔，朝著他們一步步地走過來，“三姐，我的人你也敢碰？”

兀箏不敢跟她硬碰硬，只得松了手。

禾錦將他一把攬入懷中，擡頭冷冽地看著兀箏，每個字都含著殺氣，“三姐，再有下次休怪我這做妹妹的失禮了。”

泓淵緊緊抱住她的脖子，偷偷擡頭看了她一眼。他此生都未曾見過她那般凜冽的目光，就和傳聞的一般嗜血無情。

禾錦將他帶回寢宮，才發現他被斷了舌根，“咿咿呀呀”說不得話，她為他再生了舌頭，可還是說不了話。

泓淵在她手心寫下：三公主下了詛咒，解不了。

禾錦一下子就怒了，“蹭”得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跑出去。她的發絲劃過凜冽的弧度，無比鋒利，連衣袍都帶著肅殺之氣，那個背影直到很多年後泓淵回憶起來，心都是暖的。

據說禾錦與兀箏大戰了一場，將她重傷，自己也傷到了臉，此事驚動了魔尊，一怒之下便將兀箏關入幽冥之地反省。兀箏的性子一向剛烈，誰都不能讓她低頭，此生最恨的人就是魔尊和禾錦，從不求饒，這禁閉一關就再未放出來過。

泓淵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生活，他雖不能說話，卻有禾錦陪他學凡間的手語，時常與他說話解悶，他雖沒有身份地位，卻有禾錦肯寵著他，十年如一日。

如此便足夠了，不需要再多。

可上天還是與他開了一個玩笑，禾錦從凡間回來，就開始變得奇奇怪怪，經常坐在窗口就是發呆大半天，好像得了某種病一樣。

從那以後她就經常去凡間，有時悲，有時喜，可無論是什麽情緒，她過不了多久又會跑去凡間。她在她屋中掛了一幅畫，一看就是男人畫的畫，有一次他親眼看見她盯著那副畫就落下了眼淚。

他慌忙詢問，問她怎麽了。

她只答：“想到了一個人，感覺心都要裂開了。”

她哭的時候，眼眶紅腫，像一朵牡丹花在風雨中搖曳。他想，這世上肯讓她傷心的人，多半是沒有心吧。

沒過多久，就傳來她愛上一位天神的傳聞，傳她為了天神被困神殿，直接導致神魔大戰失敗，她成為了千夫所指。

泓淵擔心得不行，日盼夜盼終於盼到她回來。

她回來時面色冷清，泓淵從未見她如此冰冷過，就好像整個人都被掏空了，紅顏如白骨，萬物皆虛無。

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痛了起來，其實他一直都知道，從她決定買下他的時候，他和她之間的糾纏就已經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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