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居南廂丁字房內

夜幕之下，總是能做些少為人知的事情，居默卓從可自理起，便由內院遷至到南廂的丁字房中。

此刻的居默卓正一左一右兩手各拿著一塊黑布，在燭光的照射下比對著看，居默卓可以確認那塊從雲橫身上取下的黑布與當日前來送手書之人不慎遺留下的是一樣的，紋路、織造工藝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看來那神秘人能夠自由出入此地，怕是做了一番調查的，對於此處地形應是更為了解，而橫兒身上的黑布是河道內發現的…那麽這出入口應在河道之內了！”居默卓呢喃著，似乎在和自己對話一般。

“可如果說出入口在河道內，近千年的光景，禾居內竟無一人發現麽？”居默卓有些不解…

但這些不解只是因為他對於禾居的存在有些不知…

對於禾居中人而言，此河乃是天賜，水乃活源，若無此河，性命堪憂，居內之人便也無一人去考慮通道是不是在河道之內了！

數百年前，此河便被禾居奉為神靈，至於居默卓為何可以在河邊散漫的扔石子，實則是穆珂暗中下得死令，穆柯只願自己的兒子能有個獨處的地方，故而居默卓不曾有疑。

許是最近想得事情有些多了，居默卓忽感一陣暈眩襲來！“事情一旦想得多，這頭疼隔三差五的便來了，還是躺會兒吧…”居默卓如是想到。

正當他準備熄去燭光時，發現一黑影從窗外飄過，“誰！”黑衣人倒也直接，徑直闖入了南廂丁字房，房外瞬息之間恢覆了安靜，恢覆了安寧的屋外靜都能聽見小河流淌的聲音。

“何人？”居默卓揉了下頭腦兩側的穴位後，略感舒服些後言道。

黑衣人也不說話，從下衣偏袋中取出一顆淡黃色的藥丸，一個瞬步便來到居默卓跟前，下一瞬，抓著居默卓的下巴，一用力便將居默卓的嘴巴給打了開來！藥丸順勢便入了居默卓的口中。

可比之這行雲流水般的操作，居默卓遇此情形竟是沒有一絲慌張的神情讓跟前這人有些驚嘆！身前之人高約七尺，臉部有劍傷。

“不錯，比我想象的還要鎮定得多，卓哥兒！”黑衣人開口了，而這一聲“卓哥兒”如同一枚炸藥，炸在了居默卓的心裏！

久違的既陌生又熟悉的稱呼。

“你到底是誰？來此有何目的？”居默卓往後撤了兩步，捂著自己的脖子問道。未等黑衣人開口，居默卓又說道，“半年前送手書的也是你吧？”居默卓看著眼前衣濕漉漉，黑布紋理與剛看的布條如出一轍。

黑衣人又故作神秘一字未回，可嘴角上揚時不時露出的笑意，卻看在了居默卓的眼裏…

只見神秘人徑直坐向了居默卓左手邊的椅子上，拿起方才居默卓喝過的茶，呷了一口，並品茗道“好茶！南燕國的貢茶--燕茶。”

“確是。”居默卓也不質疑，頭疼也早已消散，想來是那藥丸的功效，又取了只茶盞給自己倒上一杯飲之。

裏屋的相互試探變得開始和諧了起來，可屋外卻不這麽平和了，在素日裏，禾居夜間有巡兵巡邏，此時巡兵的頭目便來到了居默卓的房門前，“叨饒公子，不知公子是否看見一黑衣人經過？”頭目拱了手，在屋外問道。

“確有！”居默卓回頭看了眼下意識有些不淡定的黑衣人，嘴角露出了一絲狡黠，接著說道，“但非黑衣人，是王嬸兒家的貓從某屋頂上跳了下來。”

“如此便好，小的不打擾公子了，還請公子早些休息。”頭目不疑有二，帶著手下巡兵往別處巡視去了。

“沒想到我們大名鼎鼎的居大公子還能有這開人玩笑的本事，刑某領教。”黑衣人主動報上其姓，嘴角的笑意更是濃烈。

“如此說來，你對曾經的我十分了解？”居默卓大致猜到，黑衣人應是失憶前自己的好友或者部屬，當下對於此人的防備不如之前那麽嚴密。

“了解談不上，只是居兄...不對，如今你讓這禾居的人都稱呼你為“卓公子”，某應喚你一句“卓公子”才是，畢竟卓公子曾救過在下一命，刑某並非知恩不報之人，故而來此尋找，滴水之恩還當湧泉相報，更遑論是救命之恩。”黑衣人一改此前笑臉，起身拱手肅靜了起來。居默卓心中有十之八九可以確認此人這話為真，回之以禮，並言道，“若某曾救過刑兄一命，足可說明那時的刑兄值得救，談不上湧泉以報。”

“敢問卓兄一句，是否對於曾經的事已經一概忘之了？即便看過在下留下的手書也是毫無感覺？”刑峰也不客套，直接詢問居默卓關於記憶這塊的情況。

“不瞞刑兄，除了對於“居宏”這名字有些說不清楚的感覺外，其餘凡是手書中所提之人某均無絲毫印象，刑兄在手書中寫到，居宏弒殺發妻，心狠手辣，可在卓某的潛意識裏，某這位“父親”似乎不是這樣的人！但彥大夫曾告訴過在下有關記憶混亂的事情，所以在下亦不敢斷言...”

居默卓呷了口茶繼續道，“某曾也找過家主確認了你這封手書的真實性，但因‘居宏’此人行為卑劣，某不願續用，故而讓這禾居之人都改稱某為“卓公子”，一是為了不要自己時刻記著這份仇恨，二來也是為了日後行事方便。”

“如此說來，卓兄能守本心，不被親情桎梏，確乃聖賢之舉，刑某佩服。”刑峰拱手說道，只是刑峰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真的僅僅只是對於“居宏”這名字有印象嗎，那…穆芊盈呢？也忘了嗎？

“刑兄過譽，不知刑兄是否知道在下是如何墜崖到的此地？”對於居宏是否真的弒妻，是否有過卑劣之舉，失憶後的居默卓實在無暇顧及，“父親”一詞對於他而言恍若隔世，可另有之人又怎能輕易提及。

“細節之處，在下倒也不知，只知卓兄被西意國勇士安德斯、南燕國國手拓跋信聯手圍之，被逼無奈之下跳了這火熔崖，在下也是花了一年有餘的時間才確定了卓兄的所在之處。”談話間，似是回憶起那一年的奔波，刑峰有些觸景生情。

“如此說來，這禾居也是刑兄近年才發現的？”居默卓有些擔憂了起來。

“不錯，刑某昔年偶然間有幸拜讀過京城藏書閣內的《野林卷宗》，約莫記得有一頁說的便是這火熔崖。”

“可若是真如刑兄所說，恐怕這禾居不久之後便會有外人到訪啊…”居默卓臉上的擔憂之色越發沈重，可不得不說，有些擔憂很快便也得到了印證...

“卓兄的意思是，在下被跟蹤了？”刑峰忽然意識到自己頻繁出入禾居的不妙，心頭有些不安：難怪這幾日來這崖底了解情況，總覺得有人跟蹤了一般，還以為是耳朵進了水後產生的幻聽。

居默卓起身，看了看窗外的風景，神色更為憂慮，“這屋外的寧靜是在襯托日後的不安嗎？雖不知道為何會這麽想，但並不能排除此種可能，某總有種感覺，禾居不久將有大事發生…”

“清醒的這大半年內，與禾居家主交流過數次，也大體了解了某所處的環境，某作為楚國廣元營曾經的統兵守將，因多次出奇制敵，成為南燕西意兩國之大敵，如今某遇難墜崖，他們若是死不見屍怕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夜色越發濃重，居默卓與刑峰二人聊至深夜子時，竟無一人提及刑峰此次下崖的真實目的。

“刑兄倒是好耐心，某不言及兄長此來何意，倒也沈得住氣！竟能只字不提，好城府！”居默卓再次作了揖，面帶戲謔之色調侃著。

“卓兄莫要取笑於某，某此來何為，卓兄應猜得十之八九。”說著便指了指桌上的兩塊黑布，“只是今夜你我二人是這兩年來第一次真正見面，言語之多，總是有情可表的，況且此次前來為的就是與卓兄暢談一番，順道了解一下卓兄日後的打算。”

“日後的打算？”居默卓好似自嘲一般笑了一笑，隨後厲色言道，“找到居宏，了解事情原委，以報母冤！還有...”還有方到嘴邊便收了回去。

“還有什麽？”夜色昏暗下的燭光總是有些忽閃，而居默卓方才的神色並未引起刑峰的註意。

“沒什麽，這事兒以後再說吧。”居默卓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神情有些暗淡，轉而言道，“當前要做的便是找到出路，想來刑兄是知曉的，今夜來此之目的怕是也在於此吧？”

“哦？卓兄為何這般斷定？”

居默卓收了收披在身上的絨衣，“刑兄剛進某房時，某便有疑，腳底應是踩了某素日裏在房屋右側種的果醬，這種偏黃一些的紅色果醬也只有那塊地裏才有，而那個方位正好又是河道出口的方向，刑兄從河道出現，徑直來到某的房內，可見刑兄對在下的舉動了解甚為清楚，那目的便在於某了。”

居默卓拿起茶盞呷了一口繼而言道，“刑兄鞋履兩側、腰間四周均未佩戴利器，想來不該是為了某的性命，那來此又是為了什麽？”

“卓兄好眼力，比之以往確是更為心細不少。”刑峰也適時的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並示意居默卓繼續。

“從刑兄給某藥丸以減輕頭痛，到看到刑兄這身打扮與之前某得到的黑布，再到刑兄今日問及某日後打算來看，刑兄是想確認某是否自願離開這禾居？若願，告知離開之方法；若不願，則不再擾之？”

“哈哈，卓兄好推斷！心細、冷靜，這明察秋毫的本事某不及萬一。”刑峰再次拱手，從上衣內袋中取出一份手書言道，“就如卓兄方才所言一般，這便某來此的目的！這份是離開禾居的線路圖，河道雖淺，但此河道內另有玄機，在圖中均有標識，還請卓兄不吝收下。”

“多謝刑兄。”居默卓也不推辭，接過線路圖後便放進了自己的袖口之中。

“今夜多有叨饒，刑某便就此離去，為防宵小壞了這世外境地，刑某在崖上靜候卓兄的到來。”說著又從上衣另一只口袋中取出一張地圖扔給了居默卓…

地圖上註明的是：楚國地形圖！繪圖之精細讓居默卓看後不禁驚嘆，“想來這朱砂標記的地方便是刑兄所在之處吧？”嘴裏默念著，“齊王府...”

“不錯！某先行告辭。”

“告辭。”相互作揖之後，今夜的談話便消失在了這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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