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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魂是柳綿吹散碎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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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心思看電視劇呢?腦子裏想的全是考研的事兒,他覺得自己和自己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輸掉了一切。

煮面吃的時候,林老師回了短信,和想象的一樣,她並沒責怪她,安慰幾句,鼓勵再考一年。他不知道怎麽回覆才好。

勉強吃了點東西,拿著身份證去小區外邊的網吧查資料。和往常一樣的天氣,在他眼裏卻晦暗無比,這便是王靜安說的“有我之境”了,可他沒心思寫詩。

專業課居然是第二名,專業課第一名僅比他高兩分。但專業課都拉不開分,相差三四分而已。而分數高的人外語政治比他多三四十分。戲劇性的是,按照1:1.5的比例進覆試的前三名的專業分都不高,他這專業第二和更高點的專業第一都無緣覆試。虧就吃在了英語和政治上,尤其是英語。唉,結果只能用兩個字來概括:悲催!

再考唄,專業第二名雖然並不足以改變什麽,但卻讓他找到了信心。心情稍微喜悅了些。給林老師回覆了短信,表達再考的想法,自然用上了岳武穆《滿江紅》裏的詞句:“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中午的時候,告訴了爸爸媽媽考試的結果,失望是肯定的,但他們說沒事兒,按部就班來唄。接下來家裏就倆事兒了:蓋房子,找工作。

他沒說重考的事兒,思緒回到現實,才發現自己的處境不允許再像去年一般無憂無慮安心考研了。需要一份工作,需要掙錢。考研在最近一兩年之內只能是業餘愛好,沒精力分心考研的。

下午,一家人去買西裝和皮鞋,繁瑣的挑揀過程讓他漸漸傷感起來,這便是要工作了嗎?他還打算繼續聽課呢,還從沒為步入社會做過什麽準備呢。這和自己規劃的未來全然不同,全然不同的。

素來悲觀的他,一下子茫然不知所措了……

春脖子短,一晃兩個月過去了,五月的春天已經有了酷夏的氣息,天氣漸漸燥熱起來。

濟濱高速路上,一輛長途大宇車慢慢的向前行進著,三個小時的車程剛剛過去30分鐘。這是中午時候,其他的乘客大都在閉目養神,常言道春困秋乏,陽春三月最是春天,所以人們格外的疲憊。但雨沖此時卻沒有一絲睡意,斜靠在座位上,看行政職業能力測試的參考書。

其實公務員考試已經結束,他這次回鄉是為了應聘而去的,但單位沒給結果,請的假卻已經到期,於是就這樣匆匆坐上了返回濟南的車。

行測太繁瑣,看了一會兒,爽性放進書包,換了那本《元代文學史》出來。他並沒翻看,而是盯著褐色封皮發楞,心底喚起種種記憶。雨沖撫摸著上面的字,輕輕念道:“中國文學通史系列,元代文學史,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總纂,鄧紹基主編,人民文學出版社。”大二上學期旁聽文學史課,王勇老師給推薦了這一套文學通史,雨沖看的第一冊便是這《元代文學史》,那時候他準備考古代文學研究生的,後來卻因為音韻學而轉向了古代漢語。

打開第一章緒論,因為比較熟悉,所以讀得很快,主要講的是元代文學的時間界定、發展狀況和時代背景,讀到全真教對元代文學的影響時,他忍不住長長嘆口氣,郭靖、黃蓉、楊過、小龍女、老頑童、黃藥師,這些武俠人物形象都閃過腦海,金庸小說對他的影響實在太大了。最讓他感動的無疑是楊龍的生死之戀,“天地摯愛,關懷永生,一往情深,死而無悔。”一直以來,他都是用這樣十六個字評價這份執著的感情。而此刻他嗟嘆的卻是另一對戀人:王重陽和林朝英。他們從沒在《射雕英雄傳》和《神雕俠侶》裏出過場,但是卻一直影響著故事的發展。武俠世界裏很多對戀人都歷經磨難,終成眷屬,可單單唯有他二人因為種種的誤會和無奈而沒能夠在一起,“一個出家做了黃冠,一個在石墓中郁郁以終。”

想到重陽真人和祖師婆婆的情天長很,忍不住悲從中來,當然他聯想到了自己和蘇曉雅,他倆的夙緣這一生大概就只能這樣不了了之了。

5月2號到5號,來來回回在家呆了三天呢,原以為這次回家會和她不期而遇的,哪知最終證明那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睹物思人只平添了些許憂傷而已。

這次回家,在他而言,從開始到結束其實都是如同做了一場夢。肇始之由也便是因為那個夢。

4月27號,雨沖在電腦前坐了一天,茫然瀏覽著網頁,圖片和視頻。看似無所事事,心裏卻已如一團亂麻。一個多月來,他參加了大大小小許許多多的應聘,卻都徒勞而返。難道畢業就意味著失業?難道宿命竟會如此悲催?自己的優勢到底在哪裏?如何發揮出來呢?他想到了大一時李海英老師講過的一副對聯:“或在園(園)中,揪出老袁還我國(國);餘臨道上,不堪回首問前途。”

前幾天回淄博考公務員,爸爸媽媽回家蓋房子了,他沒鑰匙,只得住在一個小旅館裏。獨眠於一個城市,獨行於一個城市,周圍都是操著別種口音的異鄉人,這讓他異常傷感,盡管這個城市於他而言並不是陌生的。他想到了家鄉,四年來一直排斥的念頭又占據了他的思想:回家吧,回去找個工作,安安穩穩守著家園。

這個念頭一湧上心頭,竟是如此強烈,就像一個曠古的召喚,雖是站在天涯海角,一樣還是牽動著他每一寸神經。四年來,他不願意回老家,不願意呆在那四間小屋裏,不願意見到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每個春節是最難熬的,大年三十這個中華大地上舉家團圓的夜晚,他卻會因為憂傷而徹夜難眠。初二開始就找各種借口躲在姥姥家,二老沒有兒子,上了年紀之後,家裏很少有應酬。躲在這裏,安安靜靜的,看書,想心事。所以,四年來他很少聯系過同學,很少參與過聚會。家豪結婚了,文亮結婚了,永剛結婚了,周風結婚了,他都是事後得知,卻只能裝作不知,他沒勇氣見這些哥們兒。於他們尚且逃避,更別說那位讓他柔腸百轉,魂夢以之的蘇曉雅了。雖然她以為他一直死皮賴臉糾纏不清,但事實上雨沖也一直在逃避她。

“蘇曉雅,蘇曉雅,蘇曉雅……”他默默念著這個名字,曾幾何時,這三個字不再溫馨,不再讓他感覺平安喜樂,不再給他百折不撓的信心和勇氣。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憂傷,隱隱的絕望,這一切的轉變而都源於她拋棄了他。她不再包容他的任性,不再縱容他的胡鬧。不再像姐姐一樣呵護他,不再像妹妹一樣依賴他。雨沖只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便是如此了,具體的時間卻記不得,或許是他一直在排斥這個事實。

晚上,老大在QQ上喊他吃飯,雨沖沒心思去餐廳,便在樓下超市隨便買了些食物,胡亂吃下。

將近子夜時,蘭甜打來電話,問他工作的事兒可有著落了沒有,兩人聊了好一陣子。人生真是奇妙,小學五年中,她和他勢如水火,現在卻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最後,蘭甜說前幾天公務員考試的時候,她和初高中的很多同學都在渤海的一個學校考的,就差雨沖沒來。掛掉電話之後,雨沖本來因為和老同學聊天而愉悅起來的心情卻又一次跌進了低谷。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反覆咂摸著蘭甜說的話,想象著同學們在同一考點相遇的情景,就差他一個。唉,漂泊在外的他,終究沒被人們忘記。

驟然感覺一陣寒意,把被子裹得更緊些,思緒淩亂間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淩晨被老七起床的動作吵醒,雨沖卻懶得動,感覺渾身乏力,便又睡下。這次卻神游物外了————

不知怎的,他回到了家,一進院子就聽到屋裏有人說話,雨沖側耳聽去,不覺一陣心神激蕩,難道是她來了嗎?他悄悄走進去,媽媽在裏屋做針線活兒,哦,是他的小屋裏傳出來的聲音。小屋門半掩,隱隱約約地看到裏面坐著兩個女孩兒。啊?靠近屋門的這個穿了一身黃衣服,看那身姿,不是蘇曉雅是誰?另一個自然是盈姑了。

推測被證實,雨沖有些恍惚,茫然不知所措,慢慢退到院子裏,站在盛水的大甕前,低下頭呆呆地看著自己在水裏的倒影,思索著如何面對接下來的碰面。

過了許久,他始終沒鼓足勇氣走進屋子和她相會。這時盈姑走了出來,喝道:“餵餵,曉雅要走了,你不和人家道別嗎?”

“不去,愛走不走。”他脫口說了這一句,一如九年前的決絕。像是一時的氣話,然而說得卻又那麽熟練。這話是賭氣吧,想到她,他總忍不住想發脾氣,潛意識裏更是流露了內心的想法。很多年以來,他總想對她發次脾氣,但見到真人時,卻總也狠不下心腸,因為他怕自己無緣無故的壞脾氣累她傷心,因為他愛她超過自己的生命。可那又能怎麽樣呢?他的小心翼翼換來的只是來自她的打擊,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使得他不敢見她。隨著時間的推移,對她的害怕分成了兩種:上大學之前他因為給不起她幸福而害怕;上大學之後,卻因為她會生氣而害怕。

盈姑嘆口氣:“唉,你呀,真是氣人,也就是曉雅,換成旁人,絕不會受這份委屈的,早跟你拜拜了,哪兒還會巴巴地來瞧你呢?”

雨沖一呆,是真的嗎?她還像以前那樣寵著我嗎?不再生我的氣?不再不理我了?霎時間腦子裏湧起無數個念頭。不及細想,忙問盈姑道:“她還在屋裏嗎?”

盈姑搖搖頭:“早不在了,你只顧賭氣,沒看見她從你身邊走過呀!”她嘴上說得很氣惱,卻一臉的笑意,努嘴示意他找找身後。

雨沖急忙回頭望去,果然見棗樹下有個人影晃動。他一陣狂喜,想發足奔過去,但卻像被釘在原地一樣,一步也邁不動,只能眼睜睜看著曉雅失望地走向大門,走出了院子。他大急,站立不穩向前栽倒下去……

“別走,別走!曉雅!曉雅!”雨沖低聲喚著,從夢裏醒來。

還沒等睜眼,就聽上鋪張哲喊道:“你剛才喊什麽呢?又做噩夢了?”老七也附和:“朕也聽見了。你怎麽老做惡夢?哦,沒那次恐怖。”

雨沖笑道:“朕很差。朕故意嚇唬你們的。”

張哲笑道:“朕覺得你在標榜!去年,哦,不對,是前年這時候,又一次夜裏你喊起來,跟鬼哭似的。你不是說夢見死人抓著你了嗎?”那次,他夢見老婆婆死了之後抓住他的腳不放。那時,老婆婆還在人世呢,現在卻……

三人說笑一番,便先後起床。張哲把手機遞給他,說:“導員給發了招聘通知,你看看吧。單位你們那裏的,下午兩點到咱學校來。想去的抓緊時間給導員打電話。”

雨沖接過手機,果然如他所說,濱州北海局招文秘,說的待遇很好,而且點名要生源地的男生,限制身高為一米七以上。

先聯系了輔導員,導員又介紹了一下招聘的情況,說就推薦他了,並強調說機會難得,要他一定好好表現。

掛掉電話,雨沖心情大好,這時,石園、周芮、老大都轉發了這條招聘通知給他。老七笑道:“朕覺得就是為你開的招聘會,看這些條件,咱學校裏就只有你合適。”

果然下午穿上西裝去辦公室面試時,發現就只有他一個人來應聘。來招聘的是一個副局長和一個主任,三人用方言交流了一個多小時。主要是那個局長在講解公司招聘的情況。他們把他的一些作品和證書覆印件留下了,並讓他發給主任一些個人生活照。最後說安心等下一步的通知就好了,過了五一有信兒,必要的話要他去單位一趟,見見其他領導,也熟悉熟悉環境。談話氛圍很融洽,看起來希望很大。

面試的人走了以後,雨沖想到了淩晨的夢。偏生這麽巧,夢到曉雅找去他,當天恰恰趕上這樣一場面試,大概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是她叫他回家了。

雨沖忍不住內心的喜悅,興奮異常,這是考研失敗後第一次發自內心的輕松和喜悅,當天下午給公司發照片的時候就順便在卓越上買了《世說新語箋註》和《說文解字註》。

4月30號那天和老大、張哲他們爬了一天的千佛山;5月1號下午和石園、邱雁容吃了個晚飯。兩個月來,雨沖第一次能這樣開心的面對生活。

2號上午,那個主任打電話通知雨沖盡快來單位一趟,參加第二輪的面試。商定的是下午兩點到,可因為請假、等車的緣故,他三點多才到,幾個領導對此很不滿。這倒是其次的問題,主要的是給面試的局長似在故意刁難,連問了幾個看起來無關緊要的問題,這讓他很洩氣。然而想想也是,自己事前根本沒想好如何應對。接著又到主任辦公室裏,聊了好一陣子。主任說很快就會出結果的,可以在家等兩天。

從濟南來時的歡喜這時候都消失了,從單位出來時,已經是下午六點半,匆匆趕到車站,最後一班回家的車也沒有了。找同學借宿,還是住旅館?他想了一會兒,覺得還不如直接打的回去,就像去年正月十五那天回家奔喪那樣。路上,他想到了爺爺的死,想到了家裏的事情。考研失敗,把他設計好的夢想擊碎了。何況爺爺死了,老婆婆死了,曉雅不要他了,即便考研成功,一切還是為時已晚,何況他一事無成,甚至是一塌糊塗呢?又對前程憂慮起來,得想辦法尋求新的突破才好。

該面對的總得面對,怕什麽!回家!出租車很快,半小

時就到家了。

一家人湊在了一起,爸爸媽媽為蓋新房回家已經有半個月。地梁安好,只等建築隊來蓋,但這得一個月之後。大學四年來,房子是他一直糾結的大問題。現在,終於要蓋新的了。然而,卻沒什麽高興的,因為他自己還沒有著落。

第二天正好是鄉鎮上的大集,一家三口去姥姥家。爸爸開了三輪車,順便能趕集。爸爸把車停在中學門口,雨沖不喜歡逛游,就留在原地看車。

媽媽囑咐了他幾句,接著指了指旁邊一個人,說:“知道他是誰嗎?”順她手指瞧去,雨沖看到一個修鞋的老頭,胖乎乎的,頭發斑白,帶著老花鏡在修理一只鞋子,神情專註。他搖搖頭,印象裏沒有這樣的熟人。

爸爸微笑著說:“捏就是你小兮嬸嬸她娘家爹呀,你忘了嗎?你小時候去過他家裏。”(作者按:捏,方言裏的中指代詞。)

聞聽此言,雨沖一下子怔住了。稍一遲疑才明白過來,小兮就是唐若兮呀。再端詳這位老人,這下便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啊,像唐聚華老師!老頭兒和他大女兒長得很像啊,雨沖記起了那位初中體育老師,他本該喊她姨媽的那個人。唐聚華會不會就在附近呢?雨沖四下張望,並沒看見。

爸爸和媽媽這時已經隨著人群向集市走去了,雨沖悄悄地看著修鞋的老人,腦海裏漸漸閃現出對於唐若兮的一點點模糊的印象。

對了,過年時聽奶奶念叨說小兮嬸嬸再婚之後並不怎麽幸福,找的丈夫是個廚師,婚後不久那人卻在外邊領了一個女人回來。後來,也不知怎的好像並沒有離婚。他知道的也就只有這些了。在他心裏,她永遠是他的嬸娘,唯一的嬸娘。如果還能見她一面,他一定要告訴她自己的想法。盡管,她可能已經不屑於和江家的人打交道。

雨沖靈機一動,她在這附近吧?不覺留意起修鞋老人身邊的人來,好半天卻一無所獲,大概這整個鄉鎮都是小兮嬸嬸的傷心地,她是不會來這裏的。

他把頭扭向別處,瞧著身後的中學,校園裏鋪了地板磚,四面的柳樹比八年前多了許多,教學樓也粉刷一新,實在是一派欣欣向榮的場景。十二年前他滿懷喜悅地來到這裏,四年之後卻滿懷遺憾地離開了。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已經不再屬於他了。

還有蘇曉雅、柳夢雪、趙飛雪……哦,那些花兒都四散天涯了,自己還在這裏懷念什麽呢?雨沖低聲吟誦起那首小詩——

我打江南走過/那等在季節裏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不管承認與否,他就是鄭愁予筆下的那個過客!——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

趕集的人們在他眼前來回穿梭,和多年前一樣的光景。初中的時候,每逢五天一次的集市,中午的時候大家都會跑出來湊熱鬧。

九年前這時候,他正和蘇曉雅天天寫信呢,5月9號那天她寫了第99封情致綿綿的信,說以後“姐弟”的稱呼會變,現在果然是變了,卻變得一塌糊塗,今日的彼此已經渾不似往昔模樣。

九年前4月的一天,哦,是10號呢,在集市上碰到的時候,趙飛雪故意把柳夢雪往雨沖身邊推搡,柳夢雪紅著臉站在他近前,雨沖卻一溜煙似的逃開了。

九年前4月的一天,哦,也是10號呢,在集市上碰到的時候,盈姑故意把蘇曉雅往雨沖身邊推搡,蘇曉雅微笑著站在他近前,雨沖卻也一溜煙似的逃開了。

歲月的年輪碾過,碾碎了他的夢,碾碎了他的幸福。是啊,那時是多麽幸福!蘇女和柳女,遇到一個就已經很幸運了,何況他遇到了她倆,更何況曾經她倆都對他那麽好!可他呢,除了痛苦、遺憾和傷感之外,什麽也沒給她們。現在,他也還沒能力給她們承諾,她們卻已經不需要了,柳女遠嫁江南,蘇女也已牽手別人。

是上天在作弄他嗎?不是,他承認不是造化弄人,是自己沒把握好機會罷了。

“到站啦!”旁邊有人喊了一聲,雨沖被拉回現實,哦,到濟南了。剛坐上回學校的公交車,老大便打來電話,他喊道:“工作定了嗎?什麽情況?”雨沖這時已經恢覆了平靜,淡淡的說:“沒什麽情況,老規矩呀:等著唄!”

… …

五月很快就過去了,局裏仍是沒消息,按照以往的經驗,沒消息就是沒戲了,雨沖很失落,繼續找其他的工作。

這時候一年一度的“三支一扶”開始報名了。生源地優先考慮,雨沖報了家鄉的崗位。6月11號考試,10號現場領準考證。

雨沖9號下午回的張店,發現汽車站遷到了西城。10號早上坐車回的濱州,而趕到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的時候已經是11點,領證時間很短,但就在看張貼著的報名序號時,他看到了蘇曉雅的名字和身份證號,身份證上是可以看出出生年月的,所以他斷定那就是她!沒想到她也來了。

雨沖有些心虛,感覺她就在旁邊瞧著他,四下望去,卻哪有她半□影。本打算在市區住一晚明天考試的,這時卻片刻不敢停留,辦完手續,拿著準考證,他逃也似的奔向車站,坐上了回家的車。

他去的姥姥家,二老都很詫異他的歸來。雨沖稍微解釋了一下考試的事,對於因為害怕逃回來的事卻只字未提。

晚上,坐在外屋燈下覆習。準備睡覺時卻想到明天極有可能會和蘇曉雅相遇,雨沖心中恐懼之意大增,他喃喃自語道:“不要見她,我不要見她!”

這時,同村的阿潔發來信息詢問他的考點,她也要參加這次招募考試的。用信息聊了幾句,才發現大家都在職業學院考試。

阿潔告訴雨沖她見到蘇曉雅的名字了,並預言會和她一個考場,雨沖說自己不想見她。阿潔勸了幾句,發信息也說不清什麽,於是便結束了這次談話,反正明天見得著。

考試是在下午兩點,雨沖早上八點就坐車去市區了。來到職業學院,找好考場,在教學三樓的北區,和南區挨得很近但並不想通。

雨沖躲在遠處另一個樓的一個角落裏看覆習資料。姥姥給他放上了一些零食,邊看書便吃,也就沒買午飯。覆習了兩遍,感覺胸有成竹。

他棲身的角落正好能遠遠望見設考場的教學三樓,過了一點,人們陸陸續續在樓北區的門口聚集,得一點半才開門呢。人越來越多,雨沖坐不住了,蘇曉雅來了沒有呢?他悄悄地轉到教學三樓南區,門一直開著,他走進去,在能望見外邊來往行人的窗戶旁站立,觀察著來考試的人。

手機響動,是蘭甜發來了短信——

“雨沖,阿潔。你們考完的時候記得來門口找我呀,我就在職業學院門外等你倆。嘿嘿嘿O(∩_∩)O~”

雨沖面露微笑,編輯著回覆的短信。剛要按下發送的時候,就覺得一陣心神不寧,他不由自主地擡頭往窗外望去。事實和意念吻合得緊,他看到了蘇曉雅,四年來他們從沒見過面,但他還是像以前一樣一眼就認出了她。她騎著電動車,速度很慢,眼神四下尋覓,似乎也在尋找著什麽。四年不見,她還是那麽俏麗,那麽讓他怦然心動。

很顯然,她並沒看見他。

雨沖卻更加恐懼了,不會在一個考場吧?他的手有些顫抖,顧不得回覆蘭甜的信息,翻到通話記錄,撥出阿潔的號碼,卻沒人接聽。給她發了信息,也沒回。她不會不來考試了吧?雨沖心裏七上八下,沒阿潔陪同,他實在不敢和蘇曉雅打照面。走吧,別考了。他萌生了退意。搶了兩步又停住,這時候出去八成會被蘇曉雅發現,不如等她進了考場再逃跑。

就在準備抽身逃開的時候,他看到了騎自行車悠然來到的阿潔。當此之時,在雨沖眼裏這個和自己年齡一般大的女孩兒周身都散發著聖潔的光輝,見到她,雨沖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飛奔出去,喊道:“你總算來啦!”

阿潔嚇了一跳:“呀,是你呀,來這麽早。我剛到。”一邊說一邊鎖車子。

雨沖道:“可把我急壞了,打電話你也沒接,發短信你也不回。我以為你不來了呢。”

阿潔笑道:“這麽緊張我呀,小女子受寵若驚,我手機靜音了,呵呵呵。對了,甜兒說讓你今天別走了,明天陪我們逛街去。”

雨沖擺手道:“不行啊,今天是請假的最後一天,必須趕回學校去。”

阿潔詭秘一笑,低聲問道:“曉雅來了嗎?”

雨沖微微嘆口氣:“來了,我看見她了。”

阿潔歡然道:“是嘛!在哪呢?快帶我去見見她,唉,我都忘記她長什麽樣了呢。”她拉著雨沖的衣襟,示意他帶路。

雨沖趕緊告饒:“姐姐,你饒了我吧。我才不敢見她呢。剛才見到她,我嚇得直哆嗦。你再不來,我都要棄考了。”

阿潔很詫異:“哪有那麽誇張?說不定人家也在找你呢。快!帶路!哦,是不是在門口?”

雨沖拉著她進了南區,這才敢擡高聲音:“不行呀!今天見了她我非得逃跑不可。您就讓我安安穩穩的考試吧。”邊說邊作揖,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阿潔忍俊不住,莞爾笑道:“哎呀!當年眼空四海的雨沖啊,怎麽如此膽小怕事了呢?你讓我想起了兩句詩:問世間,情是何物?唉,不折磨你了,聊點別的吧。對了,你覆習了嗎?”

“找了點材料,背了好幾遍。”說到這個,雨沖來了精神。

兩人聊了一會兒才去了北區,阿潔在四樓考,雨沖在五樓。分別時,阿潔喊道:“考完了別走呀,我們在這個樓梯口等你。你可不許提前交卷然後逃跑。”

對這次考試,雨沖準備得很充分,也很重視,因此答得很順手,提前半小時就做完了。檢查兩邊,覺得沒問題了,便閑著瞎想。忽然記得阿潔剛剛說的話:“我們在這個樓梯口等你。”他反覆咂摸這句話,不由得大驚失色:我們?她莫不是想約上蘇曉雅一塊等我吧?是了,一定是這樣。不見她,我不能見她!怎麽辦?怎麽辦?慌張了幾分鐘,漸漸安穩下來,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猛然間靈機一動,計上心來。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監考老師收卷完畢,雨沖第一個跑出考場,從和上樓時相對的樓梯口飛奔下樓。由於上午考察過這座樓,所以他很快地走了出去。

出了樓門,他加快腳步,朝大門走去,遠遠地就望見了蘭甜扶著一輛自行車往他這裏張望。“雨沖!雨沖!”她喊道。

來到她近前,雨沖故意大聲地喘著氣:“我…我,得…得趕…去趕…汽車呀,明天…學校學校…有重要…重要的事兒。”

蘭甜嘆口氣:“還打算讓你住下呢,怎麽這麽急?咦,阿潔呢?你沒見她嗎?”

雨沖歉然道:“見了,她八成還在樓上。”其實他想說:“她八成還在樓上等我呢。”

蘭甜道:“這樣啊,我也不留你了,諾,給你的。”說著拿起車籠子裏的一包東西遞給他,雨沖還沒接,她就打開了包,拿出一瓶礦泉水,說道:“這個分給阿潔吧,剩下的都歸你。”

雨沖接過來一瞧,嘿,全是零食。他笑道:“好,本人素來不喜歡拒絕別人。收下了。”

蘭甜笑道:“你呀,拒絕的還少嗎?對了,看見那誰誰誰了嗎?”

雨沖聳聳肩:“我見或者不見,她都在那裏,不悲不喜。無所謂了,人家又不待見我,我何必苦苦糾纏呢?”

蘭甜正想再說什麽,雨沖急忙接話道:“好了,我得走了,假期找你玩去,好好聊聊。我得趕車呀,蘭阿姨!”

一句話,把她逗樂了:“你就去你的吧,江大叔!”

雨沖迅速地回頭掃了一眼,並沒發現蘇曉雅和阿潔,微感慶幸卻又有些失望。向蘭甜喊了聲“再見”,便大步朝公交站牌走去。

坐上公交車,給阿潔編輯了告別短信——

“阿潔:我要走了。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還是決定不見她,因為沒有意義,起碼我這麽認為。她若想找我,早就找到了。我有自知之明。她如問起替我說聲抱歉,就說因趕車沒時間見她。不問也就算了。呵呵,希望咱們都能來參加覆試。到時再聊,再見!珍重!”

果然如他所料,阿潔不一會兒就回覆了——

“唉呀!你怎麽走了?我沒和她說你來,只是故意和她站在咱們約定的樓梯口說話,等你下來。好心好意安排你們見一面,你呀你,怎麽能真的逃跑了呢?辜負我一場謀劃。——也沒事兒,她看起來氣色很好。真的祝福你們,現在只是誤會。相信未來!再見!保重!”

雨沖嘆了口氣,沒心思再編輯短信。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意念轉動:馬上就要5點,做5點的車,7點半到濟南,然後做K92到濟南大學,再轉最後一班3路車回學校。不能耽誤!耽誤任何一個環節都回不去了。

公交車到站,他飛快的奔向候車室,檢測行李,買票。拿著車票奔到檢票口,卻發現汽車已經開動。檢票員說等下一班吧,好說歹說都無濟於事,只能又等了半小時。

這時,蘭甜發來短信問坐上車沒有,他說等著呢。

阿潔也發來信息——

“我和甜兒在買東西,趕不上車的話就到濱州學院來,我們倆收留你。”

雨沖又嘆口氣,低聲自語:“一事無成的我,實在沒臉見人哪!”

到濟南車站的時候,已經是晚上8點多,雨沖坐上K92路車趕到濟南大學時卻都將近九點了。3路車早就沒了影子。他有些發傻,怎麽回去呢?

站牌處停了很多面包車,坐的人卻很少,上前一打問,司機說一人20塊錢,滿六人就走。真是宰人!雨沖掉頭

就走,司機在後面喊著:“15走嗎?哎,10快吧!”

價位降得可以了,雨沖卻沒再回顧,因為他已經下定決心:走回去!一直往南走,在苞米店那兒拐彎兒就到了。

於是,他背著書包,向南走去。路上給老大發了條短信讓他在百度地圖上查查濟南大學到苞米店有多遠。過了一會兒老大回覆說有40裏路,打車的話也就30多塊錢吧。

走吧,怕什麽!他照直往前走著,起初路邊還有一些吃燒烤喝啤酒的,到了10點的時候馬路兩邊已經很少有人活動。環顧四周,雨沖意識到大概還要走很久。

蘭甜發短信問他到學校了沒,他如實回答了。蘭甜馬上打來電話,兩人聊了一會兒,雨沖胡扯了一頓逗她開心。

繼續前進,他想到了下午的事兒,時隔多年,他們倆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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