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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沈思往事立斜陽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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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了,你小子夠敞亮!’我明白老師們都知道了,起碼這個辦公室的幾個老師是知情人。我湊到蕭老師面前,低聲喊了句:‘老師。’他沒做聲,等其他老師都走出去後,才擡頭問:‘你來幹什麽?’我更怕了,在我眼裏,他既是友善的兄長又是嚴厲的家長,囁嚅著應了一聲:‘來交檢討書。’說著把東西提到他面前,他約略翻看了一下,就還到我手裏,‘我不要這個,既然知道自己錯了,就應該也知道該怎麽改正。我只看你的表現!就是你跟著我的時間長,越大越混賬了。您先去吧。’他面色不好,八成被我氣著了。我灰溜溜地走開了跑到廁所裏釋放了緊張。一看電子表,才知道20分鐘的課間只過了8分鐘。相對論的又一個親身體驗:因為害怕和恐懼,短短8分鐘長得像是一年。

“回到教室,我找出信紙,那是準備投稿用的,匆匆寫道:

Dear little eld sister,

見字如面,經過幾天的思考,在蕭老師的提點下,小弟深深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不該任性妄為地發動這鈔冷戰’,惹你傷心,惹老師生氣。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別和我一般見識。

在此,我誠摯地向您道歉,並以個人的名義表示想恢覆邦交關系。丘吉爾的話不可信,我想同您一道推翻‘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句混賬話!

亟盼答覆。

Your younger brother

“我用了‘Dear little eld sister’,不知英語中通還不通,反正想表達的是“親愛的小姐姐”的意思,她應該明白,起碼知道我甘願做小弟,姐姐對待弟弟應該寬容吧。本來是胡亂寫,寫完之後檢查的時候,竟連自己都大為感動,覺得自己確實很混賬,早該道歉的。她回來了,我悄悄拉了顏玉霞一下,讓她幫忙把道歉信遞過去。這時蕭老師恰好進來,我忙喊了‘起立’,大家站起來問老師好。蕭老師的臉色已經恢覆了紅潤:‘這節課咱們檢查背誦,梁任公的《少年中國說》。好,給大家三分鐘的準備時間。’我瞧瞧向蘇曉雅望去,她正在看我寫的東西,心下稍稍平靜了些。唉,那時候她是多麽在乎我呀,現在的她對我早就不屑一顧了。還不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雨沖慢慢傷感起來,忽然意識到自己又跑題兒了,忙把思緒拉回到那個上午:

“郭鵬道:‘肯定提問咱倆,我沒背呀!還好,現在不興體罰了。’果然,蕭老師先教郭鵬背,他說了句‘沒背過’就站在座位上了。接著就叫我背,得虧哥們兒練過!——‘日本人之謂我中國也,一則曰老大帝國,再則曰老大帝國……’我竟是越背越流暢,就像拿著書讀一樣,很多人都像我瞧來,我想他們肯定是既驚且佩的。蘇曉雅也回頭瞧著我,我就這樣一字不錯的把課本節選的背完。全篇我也見過,是借老師的教輔書看來的,還特意抄錄了後記呢,因為後記裏提到了《滿江紅》。”

家豪拍掌嘆道:“肯定全場掌聲叫好吧。蕭老師在我們班裏說過這個。”

雨沖微笑道:“嗯,確實是這樣。然後老師表揚了我一番。蘇曉雅看我的眼神恢覆了以前的神色,讓我感到平安喜樂。八天的冷戰仿佛是一個世紀的冰凍,終於要破冰了。接著她在回信,下課後扔給我。————

紳士:

你好!我並沒有生氣呀,我想你大概是誤會我了。

不過,我左思右想也沒弄明白究竟得罪了你什麽,以至於讓你用‘冷戰’的方式待我。冷戰導火索是什麽,能否見告?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更加沒想到你會聯合那位閉月羞花的人物來對付我,我和她之間的矛盾不是只言片語就能說清的,想必你也不曉得。我希望她不要欺人太甚。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請告訴我:現在我到底什麽地方得罪了她?求你告訴我!(平生第一次求人!)

我想,我們倆就這樣吧,以後少些接觸,對大家都好。君子成人之美,我雖是女流,卻自幼習讀《論語》,明白做人要做個君子,永遠做君子,誓不做小人!希望你也會永遠是個君子。

下了課間操,蕭老師叫我去辦公室,說了你的檢討。他真是個好老師!你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很仗義,挺君子的!我沒怪你,只恨自己不長眼。

願你好好學習,升進重點高中,考上理想大學。學習是學生的天職!

恩已斷,情已了,就此拜別!願君奮進!

蘇曉雅

2002.04.13

“我大吃一驚,怎麽她非但不原諒我,還要絕交嗎?剛剛的眼神又代表什麽?想著她的‘就此拜別’,我心如刀絞。反覆咀嚼幾遍,漸漸體會到她已經原諒我了,八成因為柳夢雪而要決絕。看樣子她倆之間真有矛盾,我真的一無所知,誤打誤撞把兩個人牽扯進一件事情來。唉,真寸!我急忙回信——

姐姐:

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你倆扯在一起的,對天起誓,絕對不知道你們的矛盾!這事情全是我一時昏了頭設計的,與她也無關,她也是受害者。Understand?

唉,都是我一人的過失,看在姐弟一場的份上您就原諒我一次吧,蕭老師還等著看我的表現呢!(第一次求你呢,好姐姐)

你真的要絕交,我也不反對,但請先允許我變成灰被風吹散(《紅樓夢》裏學來的,見笑。)你看,我都這麽樣表決心了,您就原諒我唄…我也沒那麽十惡不赦呀!我以後一定好好表現。

… …

誠惶誠恐,患得患失。如您寬赦,幸甚至哉!

弟謹叩謝

“放學之前,她又回了一次信。態度緩和了許多,我就不用念信了吧。”

家豪不相信的問道:“你不會是把她寫給你的信都背誦得滾瓜爛熟了吧?改天把原件拿來我瞧瞧,你一定留著呢,別太吝嗇哦。”

雨沖嘆息道:“初四上學期的國慶節之後,我把信都燒了。內容多半記得。嘿嘿,古有林黛玉焚詩稿,今有江雨沖燒信劄。唉!現在想來可惜,我竟然沒有留下一點點關於她的實物,只有一些記憶,等到我死之後,這一切的一切都會蕩然無存的!最近我常想著為了以後有個念想,得趁著記憶力還不差,抓緊把這段故事記下來才好。”

家豪說:“君梓前陣子說你在寫小說呢,對了,是去年說的。可真的寫了嗎?”

雨沖嘆氣道:“我覺得君梓的性格是最完美的,雖然霏霏很好,但我覺得君梓娶了她就委屈了自己。哈哈哈,別給霏霏姐聽去。嗯,寫了十萬來字吧,全是蒼白的對話,沒一絲生氣,一氣之下就停筆了。能力不夠啊!哦?說到哪裏了?我又忘記了。”

家豪還記得:“你們和好了。”

“對,接著說。周末回到家,感覺輕松極了,嗨!都是自己找麻煩。和好之後,卻患得患失起來。周六下午,我想著怎麽樣能博她一粲,沒別的本事,就老生常談,找出老爸練書法用的電光紙,把《滿江紅》詞覆又謄錄一遍,年前給她寫的那份不是有錯字嘛,記得冷戰之前她還拿出來和顏玉霞一塊看來著。這次我謹小慎微,確保萬無一失,又寫了一封信。唉!後來的一個多月裏,我們通信率高得驚人。有那麽幾天,一天能寫十幾封呢,彼此都能整天見著,還寫什麽信嘛!可是我迷戀上這東西,雖然文字掩飾了真實,但卻更顯得美麗。現在想想,說出來的話難道不也是一種掩飾嗎?程度不同而已。”

不知道家豪是否真的聽懂了,反正他頻頻點頭,而後問道:“你那個時候到底喜歡誰啊?柳夢雪呢?你怎麽給她交代?”

雨沖幽幽道:“反正我那時候下定決心不再傷害蘇曉雅,而且要想盡辦法讓她高興,不知不覺間把整個心思投了進去。你的問題我曾想過的,如果給我出個選擇題,我一定會選蘇曉雅,因為她那麽脆弱,我想給她幸福。至於柳,我想隨遇而安吧。——當然這個想法很單純,而且幼稚得不堪一擊。自己算什麽呀?哪有資格挑來挑去。《三國》上說,臥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能娶到她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是我莫大的幸福。嗨!我太不自量力了。這不後來就一塌糊塗了。”想起這個,雨沖接連嘆著氣,有的人生來就在導演著自己的悲劇,這個人偏偏就是自己。

家豪道:“這樣啊,我可以肯定你那時候已經有一半多的心思是認定蘇曉雅的,甚至更多。柳夢雪的地位下降到了可憐的地步。——你們就一直朦朧著嗎?戀愛的人需要挑明關系才好,有誰主動了呢?或者,有沒有飛躍性的質變?”

雨沖想了想:“有幾次算是值得紀念的吧。先說第一件。——

“起初,我一直以為蘇曉雅比我大,因為她的舉止言行更像個姐姐,和她相比,感覺自己確實幼稚許多。冷戰之前一個月的幸福時光裏,我們彼此以年長者自居,我喊她妹妹,她喊我弟弟。那是當時流行的男女關系吧,這風氣由來已久,不知道會不會和《紅樓夢》有關系。

“冷戰結束時我就打算讓步了,每封信的稱呼都是喊她姐姐,起初她很高興,不過後來我提出正式認她當姐姐的時候,她卻反對。她和我那盈盈姑關系特好,02年5月6號,周一中午,我沒回家,在外邊隨便吃了點飯。回到教室,見我姑坐在顏玉霞位子上寫著東西並不時地和蘇曉雅聊天。我便在後面喊她:‘姑!’她竟沒聽到,接著我明白了大概是我頭一次這樣稱呼她的緣故。我便又喊道:‘盈盈姑,姑!’蘇曉雅卻搶著回過頭:‘欸!乖侄子,嘴兒真甜!叫我什麽事兒啊?’盈盈姑也回頭笑著。我說:‘你呀,頂多配做我姐姐。姑這樣的神聖稱呼,你還沒資格。哼!’盈姑笑著說:‘曉雅是我妹妹,和我一輩兒。你當然也得管她叫姑!怎麽沒資格呢?’蘇曉雅也說:‘怎麽樣?你小姑都答應了。你還有什麽好反對的?誰稀罕做你姐姐!另請高明吧,說不定有人等著呢。就這樣吧,啊!本姑娘委屈一點,認你這個大侄子了。’說完得意的笑著。我當然得反唇相譏:‘什麽什麽呀!給點陽光就燦爛,給個桿兒就上竄!咱倆平輩的!這樣咱們論論生日,看誰居長。’

“盈姑拍手笑道:‘我還忘了呢!你倆同年同月同日生!哈哈,緣分不淺

!’我一陣心神激蕩,‘怎麽會呢?’她也說:‘怎麽會?我幹嘛和他一天生日!真晦氣!’盈姑說:‘你們還不信,那你們把自己的生日寫在個紙條上對對就知道了唄。’我很有興致,她也讚同。我寫的時特意把時辰也寫了,是:一九八七年四月初八卯時。卯時挺早的。你猜怎麽著?”雨沖問家豪。

家豪更詫異:“你倆不會這麽有緣分吧?那樣的話可就前世註定了!”

雨沖答道:“就是這麽巧!年月日時辰都一樣!她看完結果後把兩張紙條都搶了過去,道:‘江雨沖,男兒大丈夫,可不能說了不算。你說我大的!’盈姑笑著說:‘大侄兒,讓我們家丫頭一次吧。姐姐會照顧弟弟的。’其實,我的初衷就是如此,嘴上卻不甘退步,‘哼哼,某人作繭自縛了吧?我是卯時第一分鐘,你大概是最後一刻鐘!哈哈哈!哥哥我讓你一步!’就這樣算確立了這層親密關系。她把兩個記著生辰的紙條放在了眼鏡盒裏。”

家豪道:“你們這算什麽呀!很多做不成戀人的人才搞暧昧認什麽姐姐妹妹。”

雨沖嘆道:“或者,冥冥中這本就是個悲劇,可我沒及時收場。唉!都怪我!”

家豪擺手道:“你又來了!沒什麽怨不怨的!那悲劇是怎麽發生的呢?最關鍵的還沒說哩!”

雨沖道:“馬上就到了,還差一件事。接下來第三天,也便是5月8號,嘿,99年5月8號的時候,北約的導彈炸了我駐南聯盟大使館!許杏虎、邵雲環、朱穎等三人身亡。”

家豪笑起來:“你倒是很會記憶。接著說。”聽雨沖繼續道,

“那天中午放學後,她扔給我一個信封。郭鵬自然瞧見了,指著她說,‘好哇!蘇曉雅,我下午就去告你,不遵守中學生行為準則,談戀愛!’她臉一紅,瞧瞧我,然後反唇相譏:‘你有病啊!哼,愛告不告!本姑娘沒時間和你閑聊!’說完拉著盈姑走掉了。我便坐下來讀信——

Dear younger,

這是第99封信,以後我不寫信了,有什麽話咱們當面說吧。餵!不許笑!尤其不許哈哈大笑!

“不知為什麽,我真的就笑起來,而且笑意很濃,繼續讀著——

Dear younger,

這是第99封信,以後我不寫信了,有什麽話咱們當面說吧。餵!不許笑!尤其不許哈哈大笑!

我在讀《宋詞三百首》,辛棄疾寫得真好,‘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對了,你上學期某個周四的晚上在班裏朗誦這詞的時候,好像把‘不識’念成‘不知’了,唔,我記得也不是太清楚,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吧。

忽然想到未來,上大學是爸爸媽媽對我的期待,你家裏也是吧。聽說你的老爺爺生前就是個大學生,家學很好啊!

未來卻不是可以想象出來的,就如去年這時候我們還形同陌路,此刻卻成了知己。一年,變化得太多!變化得太快!明年會是什麽樣子呢?想到這裏,我竟想流淚。想到了‘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可我不能流淚,從冷戰結束起,我就要求自己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不能輕彈淚水,現在我也這樣要求你了。無論發揮生什麽,都不要哭泣,好嗎?

唉!我竟然有些‘為賦新詞強說愁’了,今天高興不起來。或許因為宋詞太傷感吧,李清照晚年的詞句尤其讓人糾結,還有朱淑真的《斷腸詞》。電視劇《紅樓夢》裏面,香菱死的時候就是懷抱著《斷腸集》。原著裏什麽樣也沒讀過,不敢妄下揣測。

前陣子,你要給說起班裏很討厭的的某某某女生點顏色瞧瞧,我勸你還是盡量不要這麽決絕,要知道女生的心都是水晶般的,一旦打碎就再也合不起來了。多一些寬容,世界會更美好。你會做到的,不是嗎?

我一直有一個文學夢,可惜至今連個作文都沒發表過。你也得努力呀!咱班的‘才子’稱號應該是你才對,別讓我們大家失望。

馬上就要期中考試,我們要取得好成績。這也許是最後一個學期了,爸爸要我初四的時候轉學,我的數理化很弱,他教書的那個地方理科教學條件好很多。還好,高中還會在縣城上的。

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裏!

心若在,夢就在!天地之間還有真愛!

看成敗,人生豪邁!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我相信未來!你也要相信啊!

履行天職,好好學習!

已經深夜了,就此撂筆,順頌!

Your elder sister

(將來這個稱呼也許會變,

不知道會不會像我所期待的那樣)

2002年05月07號 22:58:32

還有個附頁,畫著那個標志——(水晶之心)

家豪笑著說:“稱呼會變,期待的樣子,哈哈哈,相當於間接表白了。如果加上一把火的話,豈不是大功告成?!你小子魅力不小哇!”

雨沖嘆道:“不敢!我那時候還沒想這些。算是喜歡朦朧吧,月朦朧鳥朦朧,簾卷海棠紅!呵呵,讀過朦朧詩嗎?”

家豪道:“頭回聽這名字,現代詩嗎?誰寫的?”

雨沖道:“這是一個詩群,當代的。北島、舒婷是最傑出的代表。咱課本上不是選了《致橡樹》嗎?另外像北島的《回答》、舒婷的《神女峰》都很美。追溯到古代,李商隱大概就是中國朦朧詩的早期代表,他寫得很美,但是卻很難把握含義。”他忍不住念道,“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雖說題為‘錦瑟’,卻更像是無題詩。很喜歡那首‘颯颯東南細雨來’,林黛玉最喜歡‘留得殘荷聽雨聲’,《唐詩鑒賞辭典》裏用的是‘枯荷’,意味就比‘殘荷’遜色多了。”他見家豪沒什麽反應,就沒繼續講說李義山。轉而引到正題,

“這封信大概算她表明心跡吧,起碼我讀來是如此,盈姑去年來信批評我說為什麽總是沈溺於揣測曉雅的心思,而不直接發問。我覺得她這話是不客觀的,但好像沒法反駁。其實,那個時候我自信很了解她。後來,就期末考試了,她第四名,我第五名,我語文和英語第一,她數學考得很好。接著就到了陰歷四月,媽媽給我十塊錢,說讓我自己買點筆記本之類的東西算作生日禮物。初五那天中午買了五塊錢奶糖和一個五塊錢的日記本,把糖分給大家吃。日記本寫了自己的名字。寫完之後忽然想起她也是初八生日,我竟事前沒想到,我想經歷了許多風雨之後,總得想法讓她高興。情急之下把我的名字用膠帶粘掉,換成了她的名字,並在最後幾頁上寫了些文字。初七那天早上,我說通了趙飛雪,她已經承認我是師哥了。讓她在放學後交給蘇曉雅,並再三囑咐說一定讓她第二天也就是初八早上看,事前不能看的。

沒想到,那天放學之後,蕭老師又加了一個小時的班會,調位的。雖然他有這個權力,但是他竟連我都沒通知一聲就重新安排座次了。我的座次沒動,旁邊的郭鵬、趙飛雪都調走,換成了我比較討厭的一個女生。蘇曉雅往前調了一排,和盈姑同桌。她原來那一排換成了素來和我不和的三個男生,就是徐玉文他們幾個,你知道的。靠!真懷疑蕭老師故意整我。老師把座次迅速地抄在黑板上,就要求大家馬上行動,不到半小時的功夫新的座次格局就形成了,我雖然原地不動,卻感到異常失落。”

家豪安慰道:“原先的座次給你的記憶太多了,你這人一直是這麽懷舊。其實有東西可以追憶也是很美好的,就比如你和她的這段往事。”

雨沖仿佛就真的回到了那天中午,喃喃道:“趁著搬座位,趙飛雪把禮物遞給了蘇曉雅。我呆呆地看著這一切的變動,說不出的失落傷感。仿佛瞬間進了另一個世界。半小時之後吧,大家都就坐了,老師開始講話,我的心思卻游離於物外。覺得素日最為敬愛和依賴的蕭老師也變成了另外的模樣,隔閡,很深的隔閡一下子就生出來。又想到原來自己的力量是如此渺小,兩個月來我大概是被幸福沖昏了頭腦,被姐姐寵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繼而想到了初三上學期讓我幾乎輕生的不願思及的事情,是曉雅的關愛把我從絕望的邊緣拉回來的,可是無法擺脫的現實竟還是如此殘酷。從她平常的言語中可以得知有一個值得自豪充滿溫暖的家,我呢?不禁自卑起來,自卑是可怕的,在心愛的人面前自卑的結果是什麽呢?你說。”

家豪和雨沖幾乎同時喊出了兩個字:“逃避!”

雨沖繼續自我剖析:“當時就想逃避,因為我在她面前自卑起來,自卑得想要毀滅!或者是青春懵懂期不成熟的表現吧,但就在那幾十分鐘裏,我的心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原來自己是如此可憐,如此卑微,卻又如此妄為,如此奢求。就這樣把兩個月來的所作所為給全盤否定了。有什麽資格奢求情感,有什麽資格奢求?!家豪,你能理解我的苦痛嗎?”

家豪搖搖頭:“不理解,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讓你想起來變得這麽自卑?哦,對了,你肯定不說的。”

雨沖痛苦的搖頭:“只是想到把她牽扯進來考慮的話才自卑,或者像後來想明白的那樣,我覺得無力改變現實。失去了和她共同面對未來的勇氣。——我開始策劃逃避了。只是沒想到會弄得一塌糊塗。”

家豪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這就是你說的總覺得不配擁有她的感情嗎?一想到她,你就這樣自卑。”

雨沖點點頭:“兩個多月的幸福…憑我,怎麽配擁有這幸福?就這樣自卑起來。她肯定喜歡上我了,我卻如何配得上她?她那麽漂亮、溫柔、善良、多情,一切的好詞語用上都不過分,可我呢?哪點值得她眷顧?除了胡鬧、任性,就是不自量力,無力改變現實,更哪裏能給得起承諾?幾乎可以想見未來,未來的日子裏我能給她幸福嗎?實在不知道。”

家豪嘆著氣,但他聽不懂,因為雨沖說得太含混,是啊,他那麽要強,怎麽會把傷疤展示給別人看。那個壓力,那個曾經折磨得他險些自殘的壓力,那個曾經暫時被曉雅的關愛化解的壓力,又壓在了他的心頭,最關鍵的原因是他愛上了曉雅,愛得那麽深以至於想到了他們的未來,卻被壓力擊垮了信心。

他繼續喃喃低語,也不管家豪聽不聽得見:

“老師講話的那個時候,她把我送的日記本擺在面前,輕輕打開,但卻沒看而是轉頭向我做個鬼臉,接著便合上書。過了一會兒,就又重覆這個動作,如此往覆好幾次。我不是說讓她第二天再看的嘛,她那是故意在和我鬧。很多動作,沒什麽價值卻很有情趣。唉,‘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我卻高興不起來,只是傷感。她那時候肯定沒體會到我心境的變化。我也沒能管住自己的情緒。事情過去很久之後,我想當時或者應該對她說明這個壓力,選擇和她一起面對。那樣或許是另一個樣子了。可事到如今,回到現實,我還是不能說,除非能改變它!可是,怎麽改變呢?單憑一人之力,能怎麽樣呢?康熙獨自出門做百姓,還不是被人欺淩,直到宜妃趕到,給他安排了一個結局才解決掉晉城的案子,”雨沖自然地想到了《康熙微服私訪記》第三部宜妃死的情景,“而宜妃卻因此喪命。——我要獨自承受,不想讓她卷入我的苦悶甚至受到傷害,於是就逃跑了。誰知,這會是更大的遺憾,因為我永遠失去了她!還有什麽比她更重要呢!”

家豪也嘆氣道:“誰會知道你心裏有這麽苦水呢?我想,收到你的禮物,她當時肯定滿懷幸福呢,哪裏會想到你的情緒會忽然來個180度大轉彎兒。是你太在乎了,問題或許沒那麽嚴重。這段經歷是什麽你現在都不肯說出來,何況那個時候。碰到你這樣的魔星,蘇曉雅可真倒黴。也不必太難過了,歷史終究是過往,人畢竟還要面對未來,你說是吧?”

雨沖苦笑道:“曾經胡亂縐的兩句詩可以回答,我念給你聽聽:‘現實逃避了過往,夢裏背叛了未來,現在卻在追求什麽呢?’這是讀顧城的詩《一代人》之後寫的一首短詩。何嘗不勸慰自己呢?遺憾悔恨的是我當時對她太決絕。家庭難道是可以選擇的嗎?能選擇的只能是自己的言行。

“我想如果提前知道調位會引起這麽大的變化的話,我指定不會送她禮物。那個周末我惶恐萬分,悲觀之極。忽然之間,我仿佛回到了初三上學期那個絕望的時刻,不,是比那更絕望的時刻,那個時候還有她給我溫暖,把我從枯井裏拽出來,這一次我卻最想拒絕她的援手。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苦悶宣洩在日記裏。絕望的陰雲把我推向了萬劫不覆。後來想想那時候確實過於悲觀了,實在要一個解釋的話,我想應該是因為我太在意她而逃避了。唉!一言難盡。別人對我好,我可以報答;她對我好,我卻逃開。

“送了禮物後,自從周日

晚自習開始,她突然(這個詞或者用的不合適,但當時在我看來確實是來得突然)對我特別特別好,目光非常非常溫柔。此前,我們經常鬥嘴的,很多時候我說東她故意說西。但自從那天開始,她竟對我百依百順,當我回答問題或者有其他動靜的時候,她總是脈脈含情地瞧著我,那時候不知道用什麽詞語來概括,後來在瓊瑤小說裏讀到了答案——那眼神裏蘊含的是‘近乎依賴的崇拜’。”

家豪道:“是了,你的個性在她眼裏是比較完美的吧。”

雨沖不無傷感的道:“可我害怕了,沒想到一份生日禮物會換來這樣的溫柔。可我那時候心境大變了,沒想到會發展得這麽快。她的溫柔,不僅沒讓我感到幸福,反而更堅定了我逃避的決心。”

家豪究竟不能理解這份苦悶:“那你究竟要什麽?這樣豈不進退兩難?”

雨沖閉上眼,慢慢地吐著字句:“我——逃走——了。”這四個字說得那樣艱難,和當年決定逃避一樣的艱難,放棄的不僅僅是幸福,他是把自己推進了地獄。只想著不要曉雅明白自己的苦悶,不要她見到自己的狼狽,因為他愛她!愛得那麽深沈,深沈到背棄了誓言,——誓言,是的。冷戰之後他默默發誓以後決不讓她受委屈,更不能受來自自己的委屈,有違此誓,萬劫不覆!——他要萬劫不覆了,他慌亂了,迷失了… …記得那是02年5月29號,周三,他選擇了沈默,不和她說話了。和4月5號那天一樣的無緣無故,她敏銳的感到了他的異樣。下午放了學,她湊過來:‘什麽事情不痛快了?你今天那麽沈默。’天哪!她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好!雨沖竟想伏在她的懷裏大哭一場,在別人面前他是堂堂男兒,可那時候在她面前,他那一刻只是個需要姐姐疼愛的無助的弟弟。雖然她曾在信裏說不想和他太暧昧防備同學說閑話,但是他知道她不會拒絕我的。——不過,他沒表現出脆弱,只是冷冷地說:‘沒什麽,我向來這樣。不好意思。’然後低頭收拾東西,那陣子由於修路的原因晚自習不上了。她丟下句:‘誰管你了?!’回到座位上也去收拾書包。雨沖低頭離去了。推自行車的時候偷眼向裏面張望,她果然在盯著他。扭頭出校門的同時,他的淚水奪眶而出… …

家豪問道:“你那時候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目標明確嗎?不後悔嗎?”

雨沖苦笑道:“我那陣子就是一想逃避她,不想解釋,希望她離我遠遠的。或者我自己苦悶一陣子就沒事兒了,畢竟問題確實沒那麽嚴重。可是她並沒走開,而是問詢。她在等我的解釋,可我偏偏變得不可理喻。她越對我關心,我越瘋狂的逃避。其實我也默默觀察著她,她的狀態一直不好。我們就這樣成了陌路。熟悉的陌生人,我導演的好戲!你能明白一些嗎?”

家豪越聽越迷糊了:“你可真是個難捉摸的人。你大概把她傷透了,怎麽會鬧到這一步?哥們說句公正的話,這事兒怪你呀!當時我要是知道的話,肯定揍你一頓。”

雨沖苦笑著:“該打!該打!還有更絕的呢!我好幾次故意當著她的面,和柳夢雪說話,其實一直以來我和柳夢雪是不說話的,能想象嗎?但我為了讓蘇曉雅死心,竟鬼使神差地又一次利用柳夢雪來打擊她。柳夢雪後來給我寫紙條說她瞧出了我的用意,並說沒生我的氣,但是她要我不要這樣做,並且說她是蘇曉雅心裏的死結。請我不要傷害蘇曉雅了。——我還比較聽她的話,就沒有過分的舉動,其實這個是在電視劇《北京夏天》裏學來的,劉石得知自己有肝癌,編織了自己移情別戀的謊言來讓許群航死心,唉!他們最終團圓了,而我呢?恐怕會‘心事終虛化’的。唉!不敢去想象。”

家豪道:“這樣結束了嗎?她不是很快轉學了嗎?”

雨沖道:“是啊!期末考試她考得不好,必然更得轉學了。升入初四後,老師全換了。蕭老師調到第二小學做副校長,班主任換成了多年帶畢業班的李軍利老師。而蘇曉雅最終還是走了。

“9月6號開學之後,班裏傳著她轉學的消息,我們又通過幾次信,可我全是混賬話,她也顯得不耐煩。14號周六放學後,她又傳來了紙條,說也許不轉學了,說讓我不必介懷,要我好好學習。上高中之前不要再聯系,權當是陌生人。

“經過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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