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今日出不來了哪。”青棚馬車裏，高辰躺在馬車裏鋪著的墊子上，瞇著眼睛笑看著青司。

“我聽別人說，護國寺的素齋十分有名，我們今日能在那裏用了午膳再回來嗎？”

對於蘿蔔豆腐高辰並不喜歡，但是他希望能讓兩人相處的時間盡可能的拉長，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去適應彼此。

可是看著不知出神在想著什麽的青司，還有在車外駕車只留下一個背影的自家父王，高辰頹廢的垂下了頭。

為什麽他感覺自己做這一切並沒有什麽用？

“你以前去過護國寺嗎？”

大約是不想讓這氣氛更加僵持下去，高辰裝作十分感興趣的模樣，興致勃勃的詢問著護國寺裏的一切。

青司從那些紛亂的心緒裏抽回，卻又因為高辰這一句話再次陷於回憶當中。

“以前去過一次。”

“護國寺裏什麽樣子？”高辰道，“是不是香火鼎盛，善男信女雲集？”

青司可不認為高辰真的對這些東西感興趣，“去的時間太久了，現在已經想象不起當時的護國寺裏，究竟是何等的繁華。”

她只記得香火飄渺間，她是如何準備逃命，是如何心驚膽戰。

至於那些站在姻緣石前念著名字，投擲下金豆子的心情，早已經被她漸漸忘卻了。

見青司不出聲，高辰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麽話。

“父王以前也時時去護國寺，”馬車裏，高辰垂眼看著自己的衣袖，“都說諸天神佛為人擺平煩心事，但是每次回來，父王都不開心。”

“他總是靜坐在屋檐下，一宿又一宿的亮著燭火，所有人都知道父王有心事，可是所有人都不敢說一句。”

那些年裏，高辰都不知道，他是怎麽過來的，甚至，他都不知道，他的父王還是不是那個殺伐果斷，在西周聲名赫赫的戰神。

青司沈默著，這話，她不知道該怎麽去接，因為這些年裏，她亦從未睡過一個安穩覺。

馬車外寒風吹拂過高漸離冷峻的眉眼，這條青石板路，他曾走過無數次，就像他曾經在佛堂前每一次祈求能夠早日見到百裏青司一樣。

他以為她只是短暫離開，誰知道，再見面時，他們卻再無法回到從前。

馬車停在廟門之外，許是因為封城的緣故，護國寺裏的人並不多，如同高辰所說，高漸離顯然對這裏極熟。

一進廟門，就帶著高辰往佛堂大殿走去，他眉目冷凝，看上去對於禮佛這件事很是莊重。

高辰卻站在殿外裹足不前。

“怎麽了？”青司道，“你不是想要來護國寺嗎？怎麽不進去？”

“你知道嗎，”高辰看著那金碧輝煌的“大雄寶殿”道，“我以前最討厭的就是求神燒香這些東西。”

曾經他的皇祖母就是這樣，站在佛前一遍又一遍的去祈求高漸離能與她關系和睦。

去盼望，他能在戰場上平安而回。

可是這真的有用嗎？旁的，高辰不知道，但是皇祖母與父王的關系一直沒有緩和過，卻是真的。

“進去吧，”青司道，“既然來了，總是要上柱香的，不論是為你，還是為你在乎的，那些死去的人。”

高辰聞言咬了咬唇，“我並沒有什麽太親近的人，皇祖母雖然走了，但是我知道，即使她在那邊她也可以活的很好，我在意的也就只有……”

高辰咬著嘴巴沒有說下去。

雖然他從沒有說過，但是他最在意的是那個她從沒有見過面的母親，那個一生下他，就沒了性命的狄國伶人。

“他們都說母親是父王最喜歡的女人，因為她生下了我，可是你也看出的吧，父王根本就不喜歡她，他恐怕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甚至不記得她的模樣。”

有時候，高辰真的在想，他的母親真的是因為難產去世的嗎？

還是說，是因為身份太過低微，生下自己後就被高漸離秘密除死了……

纖細的手掌握住了高辰垂落的小手，青司的手並不暖，甚至帶著些冰涼，但就是這種不怎麽溫暖的溫度，卻讓高辰心裏安靜了下來。

“你認識你的父王這麽久，你覺得，他是那種心胸狹隘的男人嗎？”青司道，“我認識他的時間並不長，但是我覺得，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人，他的心裏即能裝著家國天下，也能容得下兒女情長，所以……你所擔憂的那些並不會發生。”

“他是你的父親，你要相信他，信任他，成為像他一樣的人。”青司轉頭對著高辰微微的笑著。

“所以開心點吧，今日是你的生辰，或許你的母親就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默默的註視著你。”

“她或許從未離開，只是你現在看不到而已。”

“真的……是這樣嗎？”

高辰驚訝的看著青司，這番話，這種場景，與當年那個在河邊放下花燈的百裏青司漸漸重疊。

青司笑著揉揉高辰的發心，牽著他的手走進了佛堂。

大氣磅礴的佛堂裏，諸天神佛或張牙舞爪，或恬靜的看著這世間百態，亦看著底下持香而立的高漸離。

整整兩年，他沒有她的任何音訊，他想她，想知道她在哪？想知道她過的好不好，想知道她為什麽不回來。

可是他沒想到，當初那一別，就差點成了永恒。

好在，他的卿卿終於平安回來了。

高漸離高舉香束放在額前，對著佛像拜了三拜，今日他來這裏，就是想帶著青司來這佛前還一還願。

謝謝他們，將他的卿卿送回來了。

青司將點燃的香束遞到高辰手裏，卻見高辰舉著香束，站在那裏沒有動。

他的目光一直看著前面的高漸離。

高漸離以前說過，這些佛像除了能用來放在心裏安慰祈禱，實際上並沒有什麽用。”

可是就在兩年前，他開始頻繁來這，不論是初一還是十五，風雨無阻。

誰能想到，那個在戰場上威震八方，斬殺了無數人的戰神，也有放下屠刀吃齋念佛的時候。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身邊這個女人。

高辰舉著香束對著佛像拜了三拜。

那未曾謀面的娘親啊，若是你真的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就保佑這兩人能幸福下去吧。

千萬別再讓他們活的這樣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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