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司對著葉懷玉抱拳行了一禮。

“多謝葉公子將當年之事告訴青司，此間恩情他/日若有需要，必當相還。”

“這就不用了。”

葉懷玉不認為自己會有向著青司求助的那一天。

“提醒你一句，鬼影十二堂經常接手朝中大臣重金發下的暗殺任務，雖然他們被我鏟除了許多，但朝中必定還有與之聯系的方法。”

青司聞言點點頭，葉懷玉想的，也是她想的。

葉懷玉揣上一壺滾燙的酒水，抱著自己的寒冰劍站起身來。

“既然沒我什麽事，我也該走了。”

百裏玉影隨著站起，“我送送你吧。”

葉懷玉看看百裏玉影沒有說話，只徑自向外走去。

百裏玉影笑笑，這就是同意了。

房門之外寒氣稟冽，葉懷玉裹緊身上的白熊披風，緩步向前走著。

如同當年一樣，百裏玉影就像幼時一樣，亦步亦趨的跟在葉懷玉身後。

只是那時，她還時常握住他冰涼的手掌給他呵氣取暖，現在怕是再難這樣了。

“離開江湖，你就等同死了，生前的一切只是生前，我此生也再不會去見你。”

她記得清楚，江湖上傳出她的“死訊”時，他是這麽說的。

可是她大婚那日，他還是來了，他喝了許多酒，他握著她的手臂，言語間都帶著三分醉態。

“這個男人配不上你，不如我殺了他，你與我回去吧。”

這大約是他這輩子，接著酒醉說出的唯一一次挽留。

她記得那天她哭了，然後他一面給她擦著眼淚，一邊輕聲的哄著她，最後，他也哭了。

心裏有事，百裏玉影就沒註意到腳下結了的細霜，一時沒踩穩向著一旁的廊柱跌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百裏玉影將要跌落之際，有冰涼的手指扶住她的手臂，將她穩穩扶好。

一如幼時，他帶著自己去冰湖滑冰，每一次都能將快要跌倒的她扶好。

他的手指很涼，可是這涼意卻是她最為眷戀的溫度。

“你還是如同小時候一樣笨拙。”

“那是因為兄長太過聰穎。”

攙扶住百裏玉影的手指離開，雖是離開，卻又好像無形之間，將這世間本該最親近，卻又偏偏無比生疏的兄妹拉近。

“兄長這些年過的可好？”

葉懷玉笑的一派輕松，“自是如意。”

“那就好。”

百裏玉影看向葉懷玉臉上的青銅面具，“這些年來，您的面容依舊未曾變過吧。”

他的時間好像已經停駐在二十年前，如同怪物一樣，這臉的模樣從未變卻。

葉懷玉笑笑，很是自得的摸著自己的臉頰。

“托這臉的福，可是為我騙過不少女孩子。”

可葉懷玉這寬慰，在百裏玉影聽來更加心酸。

寒冰訣練來艱辛，自幼時葉懷玉就被鎖於冰窖當中，適應寒冰劍的寒氣，為此，他生長的十分緩慢。

當年一同出去時，時常被人認作姐弟，如今怕是都要被人認作母子了。

“都是我不好，若我有習武資質，兄長也不用修煉寒冰劍訣，用以維持葉家的地位。”

誰能想到哪，葉家兄妹一個是百年難遇的武學奇才，另一個卻是連花拳繡腿都學不會。

“說的那裏話，你我乃是同胞而生，或許就是因為我的緣故，你才不能習武。”

葉懷玉看著百裏玉影笑笑。

“或許讓你離開也是對的，至少你現在有一個為你著想的女兒。”

提及青司，百裏玉影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溫柔暖意。

“她像她父親。”

葉懷玉看著天上月色，那個笨拙的請求自己不要帶走自己妻子的男人，若是還活著就好了……

“好了，你出來的時間夠長了，回去吧。”

“這次讓我看著兄長先走吧，有生之年，這怕是最後一次見到兄長了。”

百裏玉影的眉眼溫柔的彎起，眼底如同破碎的星光一般，隱隱閃動。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武林盟主的妹妹，一旦離開家族庇佑，其下場可想而知，葉懷玉不來見自己，即是為了葉家，也是為了保護自己。

她都懂，但是還是忍不住為離別而難過，下次再見，怕是就在我的葬禮上了。

“我走了。”

葉懷玉如少年時一樣，寵溺的揉揉百裏玉影的發心。

“以後要好好的。”

“我會的。”

百裏玉影聲音哽咽，還未垂下頭去，眼淚就先撒落下來。

葉懷玉想為她擦去眼淚，可是手指還未伸出，就被他收回。

“若是再有難事，只要你點燈，我就來尋你。”

葉懷玉說著，踏著皎潔月色離開……

回去的路上青司都一直沈默著，高漸離跟在她的身後，靜靜的看著青司的背影。

現在，她定然是厭惡著自己的。

畢竟，他隱瞞了季錦堂的真實死因。

“你覺得，誰會雇傭鬼影十二堂的人來殺我？”

夜色清幽，走在前面的青司突然開口打破寂靜。

“很多，”高漸離道，“若是以前，大約只有你在閨閣當中結怨的仇家，如今梁國、南無月、乃至朝中大臣都有可能。”

“你的意思是，除了高祖帝還有其他人知道滅梁計劃出自我手？”

“我指的不是這個，”高漸離想了片刻後回到。

“我雖然被封為攝政王，但是這只是高祖帝在借我之手，鏟除朝堂異己而已。”

“這次朝堂改革上至一品大員，下至無品小官皆在此列，我怕有人會因此心懷記恨，雖然無法撼動與我，卻怕會波及與你。”

“這次應該不是。”

青司沈吟道，“昨日我們才回來，今日你才入宮，若是因你之故，這殺手不可能來的這麽快。”

“救我的是南鳳，應該也不會是梁國，那剩下的就應該是……”

青司正想著，卻被人突然抱進懷裏。

“你若是想埋怨我，只管說就好，若是不解氣，想打我一頓也行，只要你不生氣怎麽都好。”

“或許一開始時確實很是氣憤，但我曾想過，若我身處高祖帝的地位面臨那種境況，怕是也會如此。”

青司透過高漸離的肩膀，仰頭看著天上的明月。

眼前閃過的是父親舉著自己，要帶自己摘月亮的場景，可是這一切就像這月亮一樣遙不可及。

“你不用太過擔心我，大約今日睡一覺，明天醒來就好了。”

青司拍拍高漸離的肩膀，示意對方將自己松開，她看著眼前之人笑笑，可是那眼睛裏卻映不進半點光亮。

“反倒是你，看似在朝堂上風光無限，但說到底也不過是為高祖帝選擇的太子鋪路。”

“你……小心些。”

青司說著推開高漸離，回房去了。

看著空蕩的懷裏，高漸離站在那裏久久未動。

夜風寂寥，一只酒壺向著高漸離襲來，高漸離信手接過，卻見葉懷玉正現在遠處看著他。

“我要去找點事做，一起？”

高漸離看看眼前的房門，直接飛身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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