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傻話了！”

佟希澤回過神後，淡淡一笑，“難道你還真打算賴在我家不走了？萬一你家人找上門來，告我拐帶兒童怎麽辦！！！”

佟希澤擺出一副打趣的表情，但江盼知道，他只不過是又一次在借著玩笑的幌子在認真地拒絕她而已。

自取其辱到這裏也該夠了吧，是到了自己該識趣離開的時候了吧。

江盼擡手，叫店員上酒。

佟希澤一副你幹嘛啊的驚恐表情，結果酒上來後，江盼也給他倒上了一杯。

“我知道你不能喝酒，不過，既然是最後一杯，那我就不攔你了吧！”

佟希澤原本驚恐的表情，現在又變成了一片淒惶。

江盼顧自把自己的一杯酒一飲而盡。

“啊——好喝！”她誇張地哈了一口氣，把空杯子輕輕地敲在桌面上。

“團團，你在玩什麽啊！”佟希澤發出無奈的嘆息。

江盼搖搖頭，“玩？不，我是認真的。”

“認真什麽？”

“認真告別，聽著，是告別，不是告白，你不用緊張。”

佟希澤的臉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你意思、是要走？”

佟希澤的聲音明顯顫抖了。

他是在難過嗎？江盼擡起眼，靜靜地望著佟希澤的臉，像是想在這張臉上尋找到某種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她看不清。

她總是看不清。是她的眼睛有問題嗎？還是佟希澤太會隱藏。

“是啊，也該走了吧，我，都已經打擾你這麽久了……”

佟希澤不說話。

江盼再次把自己的酒杯斟滿，而這一次，她卻沒辦法再一飲而盡了……

喉嚨好痛，好想哭，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哭。

“什麽時候？”

“什麽什麽時候？”

“我問你準備什麽時候走！”佟希澤突然憤怒起來。

江盼笑了笑，說，“就現在。”

佟希澤的臉像是突然降下了一層冰霜般，他緊緊抿住唇，又一次不再說話了。

江盼起身，準備結賬走人，結果一摸口袋……

佟希澤察覺，頓時哧的一聲竊笑出來：

“你口袋裏連一毛錢都沒有，想走，怎麽走？”

江盼頓時賭氣，“我用腳走不行啊！這頓你請！！”說完，江盼蹬蹬蹬往外走。

佟希澤嘆了口氣，起身掏出紙幣丟在桌上，緊隨而上。

外面下雨了，下著綿綿細雨。

江盼站在店門口用手接雨，佟希澤站在她身邊看著她小小的精致的側臉，一時間，他感到胃很痛、心很空，像是五臟六腑都已經被人挖走了似的，剩下的只是一副空空的皮囊。

“團團，你是真的想走嗎？如果不是開玩笑，那麽，等我明天叫人開輛車來送你走。”

江盼不響。

“畢竟現在也挺晚的了，如果——”

“佟希澤，”江盼頭也沒回地搶過話，“如果你不打算留我一輩子，那就讓我走，幹幹脆脆地讓我走，不要等明天，不要，甚至連多一秒、都不要……”

佟希澤無語以對，他的心，已經被愧疚感折磨得快發瘋了。

“團團，對不起……”

“對不起？”江盼回頭，定定地望著佟希澤，“你對不起我什麽？你明明都不認識我，卻一直供我吃供我住，而我呢，卻連一聲謝謝都還沒跟你好好說過呢……”

佟希澤苦笑起來：“你想諷刺我，我知道，沒關系，你盡管諷刺好了……”

“諷刺？”江盼無奈地搖著頭，“佟希澤，要是你真的了解我的心，你就不會這樣說了，我知道，是我配不上——”

江盼話說一半，發現自己的嘴巴已經被堵上了……

——不知何時，佟希澤已經吻住了她！

江盼驚怔地睜大雙眼，但很快的，她又默然地閉上了雙眼，好吧，佟希澤，我明白的，這個吻，只是普通的吻別而已，我不會胡思亂想的……

然而——

吻過之後，佟希澤竟然又對江盼說：

“團團，也許是我太自私，如果，我說我想讓你留下來，你，願意嗎？”

少年漸漸撐不住了，當他試圖越過文雅的身體去打開車裏的置物櫃時，文雅伸手阻止。

“小滿，你不能老吃這個藥的，醫生說過，會有依賴性的！！”

但少年堅持拉開了櫃子，並從裏面抓出了藥排。

眼看著他又像往常那樣挖出兩顆藥片往嘴裏丟去，文雅臉上露出比少年更為痛苦的表情。

但她不知自己還能再說什麽。

少年把藥幹咽下去後問：“接下來，我們要去那邊嗎？”

“還有別的選擇嗎？”

“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不帶你過去。”

文雅震驚，但馬上又頹喪下來，“不必了！何苦呢，到時只會連累你……”

“連累？”少年輕哼一聲，臉上盡是一片絕望之色。

他望著車前窗冷冷地說：“反正只要那個姓安的警察一醒來，咱倆，就都活不成了，還說什麽連累不連累的話呢……”

江盼沒有回答願意或不願意，她只是像拼了命似的把她的小腦袋狠狠地往佟希澤的懷裏紮去。

佟希澤感到胸口一陣悶痛，然而，那又是一種何等幸福和充實的疼痛啊。

他輕輕地撫摸著江盼那毛茸茸的頭，微微地笑了起來。

那之後，他倆叫了一輛車回醫院去。

佟希澤說他仍要守在阿易的病房前，江盼說要陪他，佟希澤問她怕不怕辛苦，江盼說只要你不怕我也不怕，佟希澤聽完後一臉憐愛地把她摟進了懷裏。一路上，兩人就這樣相互依偎著一直到達醫院，哪知，當兩人剛一走到住院部門前時——

佟希澤忽然感到心口一疼，他停下腳步，低頭嘔了一口。

他又吐血了，一時間，兩人都被這一幕給驚呆了，然後，江盼快速地尖著喉嚨叫起來——

“等等！”可是佟希澤卻輕輕拉住江盼準備去叫醫生的腳步，“別慌，團團，我沒事……”

“你這樣哪裏還叫沒事？都怪我，是我不該肚子餓，是我不該跟你出去吃飯，是我不該跟你鬧著要回家，是我，都是我害了你……”江盼完全崩潰了似的嚎啕大哭起來，佟希澤嘆了口氣，重新把她拉入自己的懷中。

他輕輕吻了兩下江盼的頭頂，然後說，“真的，我沒事，可能只是一時急火攻心，不要緊的，也跟你毫無關系，不過，我有點擔心阿易……”

“擔心阿易？”

“是，”佟希澤輕輕地皺皺眉，“所以，你能不能先幫我過去看看他？你跑得快，我稍後就跟上……”

“可是——”

“拜托你了，好嗎？”佟希澤又摸摸她的後腦勺問。

江盼滿含眼淚，過好久，才不情願地點了點頭，“那你一個人能行？”

“能行。”

“不許騙我！”

“不會騙你。”

但江盼還是有些猶豫的，“那，先讓我請個護士過來幫——”

“不用了！我真的有點著急，如果不是怕你擔心，我已經——”

“知道了知道了！”江盼搶過話頭，無奈地嘆口氣，然後說：“那你小心點，慢點走，不用急著跟過來，真有事我會先打電話給你！”

“嗯，去吧！”佟希澤微笑地點點頭。

等視線中的江盼終於完全地消失了過後，佟希澤才用手緊緊地抓住了衣服領口，現在，雖然他已經不想吐了，但整個胸腔，卻依舊被一種強烈的他以前從沒遇到過的巨大悶痛所占滿，他無法具體描述這是一種什麽感覺，他只覺得有點怕、有點怕又是什麽不幸的事要發生了。

不管是什麽不幸的事，老天啊，我只求你，把這些不幸的事通通都降臨到我身上吧，再不要去連累其它那些無辜的人了，佟希澤在心裏用力地祈求著……

文雅臉色慘白。

少年剛剛所說的那句話，仿佛刺中了她心中某個最深的痛處似的，她開始全身戰栗了起來。

少年卻變得越發冷漠，臉上也絲毫不見同情之色，稍後，藥效起來，少年放開手，重新發動了車子。

文雅很快發現車子並非開往他們原本該去的地方。

“小滿，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少年卻沒有回答。

他認真駕駛，腳下不斷催緊油門。

文雅臉上又顯出驚恐之色，她像是猜到了什麽，於是尖叫起來：“不要！小滿！我們不能那樣做！！！”

少年卻將盯著車前窗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

文雅哭著繼續喊：“不行的，小滿，不能這樣，快，聽我的話，調轉方向，我們要去那邊，楊天還在等我們！你不要做傻事，你忘了嗎，楊天答應過，只要我們乖乖聽話，我們就——”

少年卻突然轉頭沖文雅咆哮：

“你信嗎？你當真信那個魔鬼的話嗎？你真打算這輩子拿他當你和你媽的守護神嗎？夠了！別傻了！你別忘了，咱倆是兇手！是咱們倆，一刀一刀，把那個姓安的警察差點給捅死的！！！”

漆黑的夜幕下，綿綿的細雨中，濕漉漉的水泥地上，滿身是血的安易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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