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想到這句俗語，不禁樂起來，自己回了鄉下，還很接地氣啊。

她懷著這種勉強算是快樂的心情往鎮子的方向走，鎮子上的那些房子看著近，其實，還是很遠的。她大約走了兩個小時，走的兩腳感覺都要廢了，才走進了鎮子。

小縣城的鄉鎮不是很繁華，但是，也算是熱鬧。雖然到了晚上，但幾處亮著的廣告牌。指引她找到了旅店。

她沒有身份證，只能在小旅店住。

多給了錢，再說幾句謊言：“老板娘，是這樣的，我跟老婆吵架了，我被她打了，你看，這都是血。我離家出走，忘了帶身份證，讓我住一晚吧？”

老板娘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打扮的不老氣也不妖艷，氣質很好。她看沈星河年輕好看，那俊顏難掩風塵仆仆、憔悴疲倦，而那嫣紅的唇角的確有血，就信了她的話。

“好，記錄下姓名？身份證號？”

老板娘說著，拿出了水筆和筆記本。她一邊做簡單登記，一邊不忘安慰她：“你一個男人，怎麽能被老婆打呢？唉，母老虎啊，你這麽好看，她怎麽舍得打你呢？”

沈星河配合著訴苦：“我家裏窮，是上門女婿。”

老板娘瞬間了然：“唉，苦命的孩子呦。住著吧，多住幾晚也沒事，房費我給你算便宜些。”

沈星河做感激狀，輕聲道謝：“謝謝，你真是個好人。”

老板娘笑的皺紋加深，但甚是慈愛。她擺擺手，把房門鑰匙給她，又給指了指樓梯，讓她自己去找房間。

不是電梯，扶手樓梯很老式，臺階有些高、還有些陡。

沈星河費力地上了樓，找到自己房間，往床上一躺。

小旅館衛生條件還行，被子也是曬過的。

沈星河嗅著被子上的樟腦丸味，眉頭皺了皺，無力地閉上眼。

別嫌棄了，惜福吧。

她很累，身體累、心更累。癱在床上就睡，連鞋子也沒有脫。

沈星河在半夜時分醒來，兩眼發著幽幽的亮光，但臉上是面無表情的死寂。她去衛生間用了淋浴洗澡，右手紗布被水流沖掉，結痂的傷口被沖開，有鮮血從裏面冒出來。

她似是不覺得疼，隨意裹了浴袍躺上了床。她的手垂落到床邊，鮮血在白色床單上浸染出一朵紅色的花。

她平躺著，看著白色的天花板，那吊燈垂著，發出的光照在她臉上，襯得她臉色慘白駭人。

她瞪大眼睛，頭頂那吊燈緩緩放大，開始變形，最後成了一個白裙女人在上吊。

這是陸昭虞出任務時，她看過的一幕，自那以後，深深刻在腦海。

當時她很害怕，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她的母親曾經……也上吊過。

那是她十二三歲的時候，母親瘋的差不多，有時候會想要掐死她，有時候會想起掐死自己。她曾在一個燥熱的夜晚上吊，就在她的床前，穿著白色的連衣裙。

她看到她細白的長腿掙紮著，眼白往外翻，那張漂亮的臉憋得紅紅的。

她嚇得尖叫嘶吼，她想要救她，可是身體像是鬼壓床，麻木的，動不了。

後來，是鄰居跳窗進來，救了母親一命。

她清醒後，看著她說：“你別怕，死是最容易的事。”

沈星河又開始尖叫，她爬起來，把被單往外扯，然後，摔在地板上。她爬起來，赤腳在地板上走來走去，受傷的手流著血，滴在地板上時，暈染一朵朵血花。

忽地，她指著吊燈吼：“你總是這樣，你在我面前裝瘋賣傻，你在我面前尋死，你無時無刻不在傳遞著你關於死的偉大哲學。你個瘋子！去死！去死！”

那吊燈的光一閃一閃，像是在回應她的話。

沈星河笑的癲狂：“哈，你個懦夫！我不是你的奴隸，不是你的傀儡。我活的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你休想支配我！”

沒有人可以支配她！

夢魘、病魔、愛情……都休想支配她。

她生而自由。

不自由，吾寧……

沈星河忽地倒在地板上，像一幅畫：亞麻色頭發滴著水，順著臉的弧度滑進鎖骨，她的睡袍敞開的很大，露出晶瑩如玉的肌膚。她微微喘息，胸口一起一伏，睡袍敞開的更大了，遮不住那雙筆直修長的大腿。

她渾身僵硬地躺在地上，像是死去，那漂亮眼眸空洞而無神，垂在一側的手，掌心一點嫣紅，指縫鮮血淋漓。

她有多麽想要活下去啊！

可是她真的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慢慢流下淚，心裏哭得歇斯底裏：救救我，誰能救救我？

可沒有人回答，周圍靜悄悄的，只偶爾閃過一兩聲哢嚓哢嚓聲，然後，一切沈寂了。

沈星河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大床上，還蓋著被子。

而那只流血的手，竟也纏上了紗布。

關於昨晚自己的發瘋，好像只是一場噩夢。如果不是看到地板上的一灘血，以及隱隱可見的自己在地板上的睡痕，她真的要以為那是一場夢了。

難道自己昨晚在地板上發瘋後，又躺回了床上？

還用左手把自己右手的傷給包紮了？

可記憶裏沒有這樣的片段。

沈星河想不通，也沒有多想，起了床，她有一只手把自己的內衣簡單洗了，用電吹風吹幹，然後，換上了。她穿著一連穿了好幾天的衣服，整理好自己，皺皺眉，決定出去買些換洗衣物。

十分鐘後，她在小旅館外的小吃鋪吃了兩碗紅豆粥，半籠包子，撐著鼓鼓的肚子，往衣服店裏去了。

她隨便買了幾件順眼的，給了錢，就拎了衣服回了旅館。

路過櫃臺時，老板娘拉她嘮嗑：“睡得怎麽樣？我這小店簡陋，可有什麽不習慣？”

沈星河搖頭：“一切都很好，跟家一樣，很溫暖。”

老板娘被哄得喜笑顏開，給她抓了一把瓜子，說道：“吃吧，自家炒的，比那買來的，幹凈多了。”

沈星河道謝，捏了一個瓜子往嘴裏填。是糖炒的，甜絲絲，很好吃。

“怎麽樣？味道如何？”

“不錯的，很好吃，很甜，謝謝。”

老板娘被哄得更開心了，立時，來了一碗心靈雞湯：“這夫妻啊，也是如此，哪裏有夫妻不吵架？但是呢，小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可不能玩冷戰。這冷戰啊，最易傷感情。你是男孩子，肚量大點，回去道個歉，說幾句軟話，你老婆就不會跟你生氣了。”

沈星河懵逼臉，心想，這老板娘真是太熱心腸了。她只是隨意扯了個借口，她就能腦補出這些有趣的事來。

“好的，謝謝，我記著了。”她敷衍著，就要往樓上走。

“等等——”那老板娘攔住她，又道：“你哥哥來勸你了，不管他說什麽，可別跟他發火啊！”

“什麽？”

沈星河驚訝地收住腳：“你說什麽？”

老板娘笑著說：“你媳婦兒哥哥過來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是你媳婦哥哥，但是，看得出來，他還是很擔心你的。一家人，和和氣氣的，可別又吵了！”

沈星河臉色慘白，忽然掏出房門鑰匙遞出去：“我想起我有事，怕是不能租了。押金別找了，這是鑰匙。”

“哎，你什麽意思？”老板娘話才說完，人就跑得不見影了。

下樓的賀宸，望著女人逃跑的方向，唇角微微笑著，頸間的黑色相機輕輕晃蕩著。他不能讓陸昭虞找到她，至少在他目標完成前。

賀宸拍了拍相機，眼裏閃過一絲陰郁。

這是女人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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