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奈只睡了四個小時。

七點她就已經睜開了眼，窗外是無休無止的汽車引擎聲，陽光已經從玻璃外滲透進來。

周奈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咚咚咚。

又是敲門聲。

這次周奈穿戴好了才去開門，還是昨天那套運動服。

門外依舊是曾奕。

“要吃早飯嗎？”

周奈點頭，又回房間拿了錢包。

小街上人多，煎餅果子，臺灣飯團，鍋盔窩窩，什麽都有，他們擠進了一家早餐店。

其實也不能說店，就在馬路牙子邊邊上，幾根竹竿撐起塑料布，底下擺著幾張小桌，人還挺多大多都是些開車的。

老板和老板娘估計是夫妻，在一旁的小爐子邊忙碌著。

有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裹著個頭巾過來招呼他們，“吃點什麽？”

曾奕嗓門大，“來碗面！”

周奈擡頭看他一眼，不經意的問，“你很喜歡吃面？”

曾奕晶亮的眸子看著她，“你不喜歡？”

她吃了輩子的面，的確是喜歡不起來。

小姑娘盯著她的空袖子看夠了，笑著問，“姐姐要什麽？”

周奈看著曾奕，聲音很淡，“跟他一樣來碗面吧。”

小姑娘點頭，跑去了爐子那邊。

馬路上車很多，陽光裏能看到塵埃飛舞。

曾奕被周奈盯著，心跳的厲害，心裏碎口，媽的這斷手女人的眼神怎麽這麽厲害。

坐在一群大老爺們兒裏，他對面的人比剝殼雞蛋還白，那是一種蒼白，在陽光裏幾乎透明。

她沒戴鴨舌帽，頭發比他還短一茬，臉很小，眼睛細細的，裏面像被蒙了一層霧看不真切。

明明就是個小個子看著弱不禁風，偏偏還挺兇，一只手能頂兩只似的。

“看什麽？”

曾奕回神，頭轉向一邊，臉上有些不自在。

“沒什麽。”

“我問你看什麽。”

“……看你。”

“我有什麽好看的？”

“的確沒什麽好看的。”

“……”白癡。

曾奕看著周奈吃癟，心裏飄著樂。

面被端上來，冒著熱氣，細白的面，淡黃的湯，蔥蒜油辣子，在這樣一個清晨，很香很香。

可惜，周奈照常的胃口不好。

曾奕幾口就嗦完了碗裏的面條，擡頭看見周奈小口小口的吃著，臉頰時而鼓起來時而陷下去，沒多久她就挑著碗裏的面條玩了。

貓一樣的胃，怪不得那麽瘦。

“吃不下了？”

周奈擡頭，看著對面的人不說話。

“不好吃？”

“還行。”

周奈放下了筷子。

曾奕撇嘴，“就吃這麽點啊，浪費！”說著把周奈面前的碗拖到自己面前，埋頭，幾口又吃完了。

周奈看著他頭頂的短發沒說話。

吃完早飯曾奕沒急著走。

他去超市買了幾包煙，又買了幾瓶水和一些幹糧。

周奈也進超市買了些東西。

出來看見曾奕在等她，塑料袋擱在一旁，蹲在墻頭抽煙。

周奈走過去，手上也沒見提著什麽東西，居高臨下的看著曾奕，逆著光她的嘴唇在動。

“給根煙。”

曾奕楞了一下，看了她幾秒從褲兜裏摸出煙，抖了抖遞給周奈。

周奈從軟包紙殼裏抽出根煙，又說，“借個火。”蹲著的傻大個又楞了。

“算了。”

周奈把煙叼在嘴裏，彎腰對著曾奕腥紅的煙頭深深的吸了一口，那截白色的煙頭很快被染紅。

她垂眸看煙，又擡眼看他，黑色的眼睛近在咫尺。

直起腰，長長的的吐出口氣，煙霧繚繞。

煙是五塊一包的黃果樹，很劣質，也很烈。

他們倆一個站一個蹲，一個倚墻一個踩地。

沈默，有風吹著周奈的空袖子。

曾奕側頭看向那瘦小的女人。

“看不出來你還會抽煙。”

周奈側頭眼向下的看著他，手夾著煙，眼神迷離。

“個性嗎？”

“個性。”

“喜歡嗎？”

“……”

周奈笑，又問，“喜歡嗎？”

“還行。”

他聽見頭頂周奈咯咯的笑聲，輕輕的卻又被風送的很遠。

日頭烈起來，他們終於出發。

周奈坐在車裏脫了外套，白體恤一邊的袖子空空的，她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看著車窗外的綠色原野。

曾奕又換回了他的黑背心工裝褲，似乎洗過了有淡淡的肥皂味道。

他的肌肉不是刻意練出來的，是生活打磨而成的，不那麽規整卻又非常漂亮，準確的說是性感，要命的性感。

想著那傻大個，周奈又想點根煙。

事實證明曾奕真的是個話多的男人。

車開了將近兩小時，周奈也被顛的沒了精神。

“哎。”

周奈轉頭，“我有名字。”

“哦，周奈。”

“嗯，什麽事？”

周奈想，兩個白癡。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跟著這傻大個瞎折騰。

曾奕似乎還精神的很，“快十二點了。”

周奈點頭，“對。”

“餓不餓，後車座放著水和面包。”

老好人，白癡，傻大個？

周奈對自己腦海裏奇怪的一串字有些想笑。

“不餓。”

“哦，我們估計晚上才能到西安。”

周奈點頭，“行。”

風從車窗外灌進來，吹得周奈有些迷糊。

半晌又聽見曾奕的聲音。

“周奈，你家就住濟寧嗎？”

周奈無聊，“對。”想了想她又說，“你呢？”

曾奕臉上笑開了花，“我家在那曲。”

“你是少數名族嗎？”

“不是，父母來西藏打工然後就定下了。”

“哦，你常跑濟寧嗎？”

曾奕挺傻的搖了搖頭，“第一次跑，這麽遠誰願意長期跑啊。”

“哦，那你父母是做什麽的？”

他們倆好像真的就是在閑聊了。

曾奕說，“年紀大了，在家待著。”

“那你挺苦。”

“不苦，你呢？”

“什麽？”

“你的父母呢？”

周奈忽然覺得有些疲憊，她倒在車椅上閉上眼，說，“我不建議高速路上的卡車司機跟乘客閑聊。”

車窗外的天空，很空曠，連雲都沒有。

周奈是被餓醒的，有些迷糊的問曾奕什麽時間了，或許聲音太小曾奕沒聽到。

“曾奕。”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剛睡醒，聲音很軟。

曾奕心裏毛毛的，“嗯。”

“幾點了？”

曾奕吸了口氣，“三點。”

“我們到哪裏了？”

“陜西境內。”

“好。”

捶了捶腦袋，周奈貓著腰去後座拿了個面包和一瓶礦泉水。

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她連廁所都不想上。

撕開包裝袋，一股面包膩香混著防腐劑的味道撲進她鼻子裏，咬了一口，有些幹。

擰開瓶礦泉水喝了口。

轉頭，她看著曾奕的側臉，他的輪廓還挺深，鼻子也挺挺的，嘴唇稍稍有些厚。

接起吻來肯定很麻，這是她最後腦子裏竄出的想法。

她問他，“你吃了嗎？”

曾奕點頭，“中午在服務站停了一下。”

“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香。”

她也奇怪，她居然能在一個陌生人車裏睡著，雖然不怎麽舒服但是也沒醒。

“我們還有多久能到？”

“兩個小時吧。”

周奈點頭，不再說話。

曾奕開車真的很慢，像個新手似的。

晚上六點他們他們才磨磨蹭蹭的到了西安。

濟寧到西安，七百七十二公裏。

跳下車，周奈走在曾奕前面。

一天的車途讓她多少覺得疲憊。

後面有人叫她。

“周奈。”

她回頭，眉眼有些低垂。

遠處的曾奕還站在車邊，眼神意味不明的看著她，有那麽一絲絲緊張。

他說，“到西安了，你，還跟著我嗎？”

周奈看著他，忽然笑了。

陽光從她身側照過來，橘紅色，讓她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些紅暈。

她說，“跟。我跟你。”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