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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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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也先到附近一家小旅館安頓下來。曾有良那邊也解決得差不多, 想過來與他匯合。向也吃一塹長一智,直接拒了, 免得又節外生枝,他今日已經不起再三奔波。

向也躺在床上, 收到曾有良的信息。

[明晚八點明輝約了我去望海廣場。]

向也看得一頭霧水,但那個名字成功讓他從床上蹦起,一條電話甩過去。

“你什麽時候認識明輝了?”

曾有良不疾不徐, 像在泡腳的空檔抽空回覆他,“阿也,你激動什麽, 我只不過是把人家的信息轉發給你。”

向也很快明白。

“她怎麽通知到你了?”

“誰讓你不直接聯系人家, 所以不都跑我這裏來了,你以為我想。”

“那她真去?”

“你問我我問誰?”

向也中彈似的倒回床上, “等我想想。”

“再想妞可跟人跑了。”曾有良落井下石,“不過你還在逃亡呢,咋跟人家比,我聽靈嬋說那明什麽來頭不小呢, 你先想著如何保命吧。”

“……那我可謝謝你提醒了。”

向也掛了他電話,手機丟到一邊。

曾有良把忘記的關鍵問題短信過來:你當真要冒這個險?

“發好了麽, 怎麽說?”

陶燕坤依舊坐在沙發上她的老位置, 問旁邊拿著她手機的吳媽。

吳媽說:“剛發出去,還要一會才能回的吧。”

“……”

交談聲停下,客廳卻沒安靜下來,電視機裏傳來動畫片嘰嘰咕咕的聲音, 是靈嬋在專心致志守在前面。

陶燕坤說:“作業寫完了麽?”

靈嬋正看得入迷,沒反應過來。吳媽搗搗她肩膀,“坤姐跟你說話呢,問你作業寫完了嗎?”

靈嬋恍然連哦兩聲,“放假前就寫完了。”

吳媽有點自賣自誇,“靈嬋功課上都不怎麽需要操心的。”

“……這個點了該睡覺了吧?”

靈嬋看吳媽臉色,畢竟在人家家裏做客,只好關停電視,準備道晚安上樓。

吳媽手裏手機叮咚一聲,“信息來了。”

陶燕坤馬上道:“說了什麽?”

吳媽照著念:“信息已送達,敵方未表態。”

“……”

吳媽嘀咕,“這向也到底來還是不來啊?”

陶燕坤伸手要回自己手機,說:“不管如何,送達就好。”

吳媽說:“坤姐,你真的要去赴明老板的約嗎?”

陶燕坤又露出詭譎的笑,如玫瑰暗夜裏綻開。

“不去的話向也可不知道要藏到什麽時候。”她握著手機離開沙發,上樓前說,“小姑娘電視不可以看那麽晚,不然明天起晚了可沒早餐吃。”

靈嬋與吳媽耳語,“吳媽,什麽意思?”

吳媽嘲她擠眼,“意思是你可以再看一小會電視。”

“還有,吳媽——”陶燕坤走得遠了特意提高聲,“明晚麻煩你開車送我過去一下。小姑娘如果想來也可以一起。”

“哎,好。”吳媽說,“我正好可以到那邊廣場跳舞,最近又認識幾個好姐們……”

次日晚上將近八點,望海廣場已沈入一片璀璨燈光裏。

陶燕坤按明輝的意思讓吳媽送到客輪的入口,他果然等在那裏。

明輝曲臂過來,想讓陶燕坤挽著,但陶燕坤沒接他的紳士溫柔,而是打開盲杖,笑道:“我的眼睛在這裏呢,明老板不必操心。”

明輝也不尷尬,呵呵笑著收回,在表面功夫這一套上,兩人倒是一致的滴水不漏。

“燕坤,今天你生日,說實在的,你能來我實在意外。”明輝後半句壓下聲故作神秘地說,“不怕告訴你,我開心得一個晚上睡不著覺。”

陶燕坤說:“明老板最近怕不是遇到了什麽喜事吧,那個小美女讓你回春了。”

明輝繼續恭維,“這不是有你這麽個大美女麽,小美女算得了什麽。”

陶燕坤冷笑,不打算繼續油膩的吹捧,沈默跟著他往餐廳裏走。

明輝訂的是甲板上的位置,空間開闊,星河甚美,是夜春風正好,可以適當降下因酒而起的微醺,又不會吹得人起寒戰。又沖著噴泉的正面,可以一睹渲染之下噴泉流光溢彩的妖嬈。

但對陶燕坤而言天時地利人和都打了折扣。

明輝拿過菜單,準備把菜名報給她之前說:“去年的時候就想約你來這裏,邊欣賞音樂邊吃燭光晚餐,可惜……那會你好忙。你總是好忙,哎……”

陶燕坤輕描淡寫,“彼此彼此了。”

“啊哈,今天你生日,不該說這些的。”明輝展開菜單,“我幫你看看都有什麽好吃的。”

陶燕坤一個個聽著,卻過耳即忘,也提不起興趣。

她剛剛留意了服務生的聲音,不是向也的,不過如果是,明輝也早認出來了。不知道他會以什麽方式粉墨登場。

她敢肯定他會來。

年輕人最經不起激將法,她對她的挑釁有信心。

只是可憐明輝淪為了她的道具。

明輝可憐麽?不一定。

他念著菜單也瞧出陶燕坤的心不在焉,像在等待一趟晚點的班車。

而她何嘗不是他的道具。

明輝昨日在寺廟已看穿向也和陶燕坤之間關系的裂痕,又聽康力匯報向也逃亡動向,於是想出這麽一招甕中捉鱉,賭的是兩人的暧昧關系,也是自己看人的眼光。

“燕坤,怎麽了,沒有想吃的菜嗎?”明輝把值得推薦的菜名念了一遍後,狀似關心地問。

陶燕坤不好表現太過,說道:“我都可以,你比較熟悉,推薦兩三個清淡的吧。”

明輝報了幾個菜名,問她意見,陶燕坤也不多想,隨意晃了晃手,讓服務生把點單拿下去。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對吃的方面很挑剔,要求很高,就連牛奶也只喝特定的牌子。”

陶燕坤喝了一口檸檬水,“你都說是以前了。”杯子擱下時類似警示的聲音,“明輝,你以前也不會這麽啰嗦。”

明輝幹笑兩聲,“我這不是在重新追求你嗎,當然得殷勤一點——啊,我不是說在一起之後就不殷勤——”

“打住。”陶燕坤終於不客氣,“看我剛才說的沒錯吧,男人婆媽不太好喲。”

明輝:“……”

他誠懇地點頭,“是,你說的挺有道理,我一定銘記在心,下次註意。”

陶燕坤暗暗嘆氣,自從提了分手後,每次見面明輝都會就覆合的問題打太極,無論她冷處理還是熱處理,明輝依舊百折不撓。

如不是為了引蛇出洞,她也不會下這枚棋子。

在這點上,她和明輝倒是壞得半斤八兩。

時間指向八點,耳邊傳來嘩嘩水聲,應該是噴泉要開始了。

想起上次和吳媽來此的初衷,便是想讓向也也看一看這壯闊繽紛的噴泉表演,而如今這個特別的日子,卻是和不相幹的男人在此同桌共餐,心裏難免寂寥,加之看不見,也不想再關註。

幾秒安靜的前奏結束後,耳邊忽然送來一道清越的女高音,明顯的民族唱法不再是古典音樂的風韻,而是屬於民歌特有的悠揚。標志性和聲的“嘿啰嘿”裏,騷動的不止陶燕坤一個,連明輝和一幹食客游人也目瞪口呆。

踏平了山路唱山歌/撒開了魚網唱漁歌/唱起那牧歌牛羊多/多過了天上的群星座座

歌詞裏的豐饒、熱情和淳樸契合地伴著噴泉起舞,繚繞耳邊,跳躍眼前,仿佛豐收盛世的載歌載舞,讓陶燕坤眼前不再黑暗一片,而是初遇時大山深處少年明眸皓齒的粲然笑容。

陶燕坤知道,他來了。

或許躲在哪個角落暗中窺視,或許也不用躲,他可能不知道她在哪,但他用最響亮的聲音宣告他的到來。

這樣土拉八幾的方式配足了李春光這個名字。

顛覆古典音樂印象的民歌裏,陶燕坤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卻是不由低下頭,扶著額頭偷偷笑了。

笑容並非見不得人,而是無需讓人看見,並且即使他看不見,應該也能料到她此刻的反應。

她在心裏罵他小兔崽子,不知道他會不會打噴嚏。

越想越難以自已,陶燕坤笑得肩膀發顫。

“……燕坤,你沒事吧?”

明輝縱然眼色極難看,但仍強穩住渾身要戰栗的自己。

陶燕坤擡頭,笑容明媚,抿著嘴巴也止不住。

“我沒事。”

“……”

“你覺得這歌好聽麽?”

她一說話,貝齒露出,笑意更盛。

“……”

陶燕坤自話自答,“我覺得難聽死了,真的。”

明輝擠出討好的笑,“我可以讓人換了,馬上換成你喜歡的歌,任何一首都可以,熱烈還是抒情,都隨你便。”

陶燕坤如聽到天大笑話,終於哈哈笑出來,認真道:“不用換,不能我一個人遭罪啊,我要讓大家都聽到。”

明輝幾乎咬牙切齒,“好。”

他拿出手機,說有電話失陪一下,陶燕坤樂得清凈,讓他自便。

明輝走到遠離眾人聽覺範圍的角落,盯著陶燕坤那一隅,她似乎能看到噴泉似的,正面對那個方向,專註的樣子更叫他惱火。

明輝撥下康力的電話,那邊接下後,淩厲的聲音如火燒起。

“馬上給我去噴泉的控制室,向也一定在那裏。”

那邊康力得命,打聽到控制室的位置後,帶了兩名部下一起前往。

待三人匆匆趕到,卻哪裏還有向也的影子,只見控制室大門緊鎖,從門上的監視窗看,控制臺上趴著一名工作人員,怕是已然暈過去,而外頭音樂依舊在持續播放狀態。

康力對手下吼道,“還楞著幹什麽!找鑰匙開門啊!”

而等負責鑰匙的保安趕到,哆嗦著把門打開,可哪裏是暈倒,那人兩頰酡紅,酒氣沖天,鼾聲如雷,分明是喝醉過去。

音樂也隨著他們進來的腳步聲落下休止符。

康力恨鐵不成鋼地拽起那醉漢,晃著他問:“向也什麽時候走的?”

醉漢尚在暈乎狀態,兩眼困頓地瞇起,瞥見康力卻忽然笑嘻嘻,意欲撲上去。

“是你啊小麗,可想死你了。”

康力發勁將他往旁邊一摔,忘記這兩三天第幾次發出同樣的命令:還楞著幹什麽,給我追啊!

與此同時,陶燕坤那邊的太平盛世恢覆原有的寧靜,心潮卻遲遲沒有退去。

手機響起,她迫不及待按了接聽,卻是一個男人捏著嗓子不斷重覆一句相同的話。

起先她以為聲音的主人是曾有良,但一聽內容,不由又笑起來,除了那個記仇的小兔崽子還會有誰。

只聽聽筒裏魔性地重覆,如妖孽伸出長爪撓人耳朵——

“哎喲坤姐,你又把人家名字記錯了,我叫小凱呀。”

陶燕坤噗嗤笑了一聲,禁不住又兩聲,嬌憨難得一見,連對面的明輝也看呆了。

一句話念得極快,順口溜似的,一遍又一遍音調不變,聽得出應該是錄播。

魔音灌耳大概有十來遍,只留下沙沙聲,像多年前磁帶播放前的雜音。

陶燕坤靜靜聽著,沒有掛電話,也沒有催促,好像知道那邊當真是一盤磁帶,一會還會有其他內容。

明輝在那邊越看越不順氣,康力的電話打來,告知他向也沒了影兒。

“好的,明白了。”明輝語氣從容得像處理一樁商務交易,“那剩下的就按照以前吩咐的辦,辛苦你了,大膽行事,不用怕,有我罩著你。”

陶燕坤真的等來了下文,只聽向也用正常的聲音說道——

坤姐,生日快樂。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輕飄飄又沈甸甸,撞開了她的心門,呼呼風聲刮過,門外是大好春光。

也不管到底是錄音還是真人,陶燕坤下意識地問:“你在哪裏?”

又是冗長的沈默,久到她開始相信當真是錄音,那邊倏然有人清了清嗓子,好似宣誓前的鄭重其事——

“我在你心裏。”

陶燕坤楞了一下,又笑又氣,“小王八蛋,我的禮物呢?”

“我把自己打包給你,要不要?”

“……”

正欲再罵他幾句,那邊幹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一顆子彈在向也耳邊炸開,手機飛到四五米外。

耳鳴,單調持久的低鳴。

向也不可置信地看著發麻而抖顫的手,此時他正走在客輪對面那棟飯店的後街,路兩邊多是等待運走的潲水桶,臭味撲鼻。

那顆子彈的炸裂聲也掩蓋在後廚抽油煙機和空調外機的嗡嗡聲裏,如果不幸有人聽到,大概會以為高處一顆石子掉到抽油煙機的鐵皮煙囪上。

向也沒想到對方那麽快追上來,更沒料到會用硬家夥。

向也罕見地罵了一句臟話,開始不記得第幾次發足狂奔,不過這次走蛇形路線,避開砰砰而來的子彈。

起先以為對方是客輪的工作人員,發現他做的手腳而來捉他了,但這等小罪不至於要他的命,很快想到康力那群人上去。

看來曾有良說的沒錯,對方當真要清理門戶。

向也來不及多琢磨,只能一路跑到黑。

後街的盡頭似乎是個廣場,人頭攢動。

那是向也唯一的希望。

他越跑越近,也似乎聽清了音樂,險些以為時間倒退,又回到了噴泉旁邊。

又是吳媽最愛那首《大地飛歌》,一群老太太正捂著火紅的舞蹈扇,紅影閃動如跳躍的火焰,嵌在地上形成一盆巨型篝火。

向也毫不猶豫紮進火堆裏。

子彈聲消失,老太太們的扇子不時刷到他臉上和身上,向也躲得左支右絀,但老太太們似乎不惱他這個闖入者,依舊沈浸在舞蹈的世界,偶有一兩個還對他笑嘻嘻,目光跟看女婿似的。

快要走出廣場舞方陣時,忽聞耳邊一驚喜又熟悉的女聲——

“嘿,向也!”

“吳、吳媽……”

吳媽同樣沒停下,此時歌曲剛好唱到那句“唱起那歡歌友誼長,長過了劉三姐門前那條河”時,向也只覺臀部一陣酥麻,是吳媽轉了一個圈,用扇子熱情地扇了他一下,同時送上一個擠眼笑,像在邀請他加入她們之中。

向也:“……”

向也不禁摸摸屁股,護著倒退著遠離吳媽,走前仍不忘一句“謝了吳媽”。

康力和兩個部下也躥進廣場舞方陣隊裏,槍已在跑出後街前收進西服裏。

但還沒走過幾個人,康力腳傳來尖銳疼痛,是一個老太太踩到他,鋥亮的鞋頭出現一個老人鞋的印子。

“哎喲,對不起謔。”老太太用帶口音的普通話說。

康力忍著脾氣,說:“沒關系。”

又路過幾人,康力胳膊、胸膛和腹部頻頻中招,扇子力度雖只如蚊子叮咬,但煩心程度堪比聽唐僧啰嗦。

康力人雖蠻橫,但不至於和一群老太太過不去,狠咬後槽牙快出方陣隊,卻被吳媽叫住。

“哎,是康力吧,好久沒見。”看他鼻翼一張一合如大黃牛,也不驚懼,晃著扇子,“我吳媽啊,在坤姐家做飯的,記得嗎?”

康力皮笑肉不笑,“吳媽,記得,改天有空再聊。”

吳媽:“……”

向也已折進廣場外的花壇間,跑一跑還是能追上,這兩天屢次被他逃脫的憤懣燒紅了他的眼,康力幾乎捏碎拳頭。

倏然眼前沒來由灑進一片濃密的泡泡簾,康力險些以為是眼睛出了問題。伸手一撈,泡泡真真切切碎了,似乎還帶了奇怪的味道。

撈了幾把,再往向也逃竄的方向望去,影影重重的黑暗裏卻哪裏還有他的影子。

康力馬上找到泡泡來源,是一個剪劉胡|蘭頭的小女孩,因為瘦弱眼睛顯得特別大,大得跟吹出的泡泡一樣瘆人。

康力忍無可忍大叫一聲。

靈嬋在他人猿泰山般的叫吼裏停下吹泡泡,蓋子啪地蓋回瓶子上。

康力腳步重得能踏碎石板磚,靈嬋不由瑟縮後退。

“我問你,為什麽要吹泡泡?”

靈嬋琢磨他的深意,但問題憑空而降,毫無上下文,她只好如實回答:“因為……好玩啊。”

康力拳頭險些要往她臉上揮,但止住了,憤憤將拳頭丟回身旁。

“力哥,怎麽辦?”

部下的問題再次提醒他的失責,康力沒好氣道:“什麽怎麽辦,收工回去吃‘宵夜’啊!”

“……”

三人繞過方陣隊,重新走進後街的陰暗裏,靈嬋對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又吹出一串泡泡,送行一般。

向也沒歇著,一路趕回了弘安寺。

夜裏的寺廟不覆白日的喧鬧,終於恢覆原有的面貌,禪意浮現,如線香上裊裊的白煙,古樸又寂然。

殿堂裏空無一人,只有蒲團像地裏忘了收的舊南瓜,靜悄悄地躺在金佛之前。

向也依舊在院子裏那棵菩提樹的石頭圍欄坐下,蚊子已經開始覓食,他不時往手臂上拍一掌。

等到快半夜,兩個要找的人終於到齊了。

妙悔先來的,畢竟就住在這裏,早到半小時與他一起打蚊子。

而李星波比較遠,路上倒車折騰,但也翻山越嶺般趕來了。

向也拜托曾有良打聽李星波的電話,曾有良聽是警察,起先不肯,任是向也威逼利誘,也不肯高擡貴手。

向也試了很多他的軟肋,終於捏到他七寸。

“你不幫忙回頭我讓靈嬋和你絕交。”

曾有良果然懼了,“……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也不想想靈嬋先認識你還是我,平時她比較聽誰的話。”

曾有良斟酌再三,勉為其難應下,“這是看在靈嬋面子上,幫你一次。”

妙悔和李星波互相打量對方,兩人急急忙忙趕來,都沒有換掉洩露身份的制服。

“小光……”

“……小光。”

一藍一黃異口同聲,眼光對上又如磁鐵馬上轉開,兩雙蒼老眼睛俱是好奇和懷疑。

向也抱著胳膊,從劉海裏打量這兩個稍顯滑稽的男人。長久的沈默後,他清了清嗓子。

“我大半夜急著叫你們來,只是為了確認一件事。”向也組織語言,“我記得我以前是和我阿媽一個戶口本的,所以我想問問你們兩位——”

向也並非故意停頓折磨人,但實在是妙悔和李星波欲言又止的緊張也傳染了他。

“那個……我還是直接問吧。”向也手指隨便比了一下,“你們誰才是我阿媽法律上最後的丈夫?”

兩個年紀加起來超百的男人終於被揭曉了對方的身份,眼神好奇裏多了幾分微妙的惺惺相惜,更多幾分隱隱的天生排斥。

仿佛用眼神商討誰來回答問題似的,最後妙悔低下了光溜溜的腦袋。

向也:“……”

李星波點點頭,“你媽……帶你離家出走的時候,嗯,我們還沒離婚……準確地說,沒離得成,但我沒想到她還是走了……”

向也雙手又插|進頭發裏,這回直接蹲到地上。

本來已經接受妙悔把他拋棄是因為非親非故,這會是名正言順地坐實了他的猜想,當年的經歷如同昨日重現,又將他腦袋往水裏按下去。

一切痛苦的由頭都從馮耀月帶著年幼的他離家出走開始。

向也殘留的恨意裏混雜著無奈,“我以為你賭錢早就被革職了呢。”

李星波:“……”

妙悔掃過去的一眼帶著明顯的鄙夷。

李星波回敬地鄙視他,在他眼裏,現代社會出家的都是些腦筋不清楚的家夥。

向也無心兩人的劍拔弩張,直接說道:“那好,我要請你們幫我個忙。”

這一聲“請”看似禮貌,實則疏遠,人情社會裏親友之間哪會拘謹地請來請去。

“你說……”

“你說……”

妙悔和李星波又異口同聲,雙方眼裏煩惱更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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