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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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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媽,你已經說了第五遍了,我知道噴泉和民歌最搭了。”

向也在一樓客廳繼續翻那本《舞臺燈光》,吳媽趁他喝水間隙尋他閑聊,狀似無意實則有心提起他錯失的晚餐,幸災樂禍又魔性的咯咯笑蹂躪著他耳膜。

陶燕坤斷了幾天,接著上盲文課,向也得等到她中午有空才能把燈光學習的事說完。

吳媽又問:“你去過望海廣場的嗎?”

向也說:“去不起。”

“有機會去一次,晚上八點的音樂噴泉可美了。”吳媽又想笑,掩飾時眼睛瞇成兩枚細月牙,“最好找個女朋友一塊帶去,可浪漫了。”

怕她叨叨沒完,向也忍著沒開她玩笑。

“聊什麽呢,這麽起勁。”

陶燕坤扶樓梯下來,後面跟著盲文老師,上午的課結束了。

吳媽忙起身把老師送出門,回來說:“我告訴他昨晚我們為什麽要出去吃飯。”

陶燕坤平淡地哦一聲,坐到沙發中間她固定的位子,沙發角裏的向也坐直身,把橫在沙發上的腿放下來。

她說道:“這個是應該告訴他。”

向也頑固地磨磨牙,“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你問了嗎?”

“……”他的確沒問。

陶燕坤也不打算和他多扯皮,開門見山道:“你昨晚說的事,我考慮了一下,給你兩個選擇考慮。”

向也洗耳恭聽的姿態,“你說。”

陶燕坤也不繞彎子,幹脆利落直指利弊,“第一條,你可以來我的工作室當學徒,開始工資肯定沒你現在的高,但不至於不能生活,也不會太累,缺點是學到的東西零碎、片面。”

她適時停了一下,給他消化的時間。

“第二條,去上專業的培訓學校,如果是白天的時間,那相當於脫產,如果是夜校,”她癟癟嘴,像換成自己也無法接受的樣子,“夜校就比較累。費用也是另一方面考慮,按照現在的行情沒有一萬以上預算是不可能的。有什麽問題要問嗎?”

向也聽進去了,她只是個引路人,真正的東西還得跟其他師父學,不過如今她這樣也不適合親自教他,他也不奢望她會白教他。

“去你工作室,就相當於換一份工作了嗎?”

他問得拐彎抹角,陶燕坤還是聽出他關心的問題,沒來由有點不開心,她從沒考慮過要換人。但平白無故養一個閑人,這也說不過去。

陶燕坤說簡單應了聲。

向也沒多考慮,只說:“那我去上夜校。”

他的果斷叫她意外,“你可聽清楚了,費用和精力上消耗可不少。”

向也說:“我聽清楚也明白。要錢,要精力。”

也不知能堅持多久,陶燕坤見過太多半途而廢的人,但不好打擊他積極性。從手機裏找出信得過的培訓機構電話給他,“晚上我一般沒事,臨時要出門還可以找吳媽。”

話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她會盡全力配合他上夜校的時間,一個雇主的理解和支持做到如此地步,向也甚至受寵若驚,已經不能奢求更多。

“謝謝你,坤姐。”

說實在的,陶燕坤被昨晚到現在這幾聲“坤姐”喊得發毛,總感覺這人感情雖然沖動,但心裏太多彎彎繞繞,她看不透。

“等你打燈拿了第一桶金再謝我吧。”

向也無不真誠地說:“行,到時候去望海廣場,請你上客輪吃飯。”

“……”

周末,向也回一趟發廊街。即將進入四月,天氣回暖,他也得回去帶點薄衣服過來。

曾有良不在,向也想起陶燕坤的話,特地將衣櫃裏的衣服嗅了嗅,也不知是否心裏作用,好像的確有那麽點味道。櫃子是前任房客留下的,覆合板材質,不可能是木頭馨香。也不會是防蟲丸,他不會用那玩意。

總之,統統扔進洗衣機便對了。

剛合上蓋子從陽臺進來,開門窸窣聲響起,曾有良回來了,後頭跟一只聒噪的靈嬋,相較之下,靈嬋的聲音竟還比他的洪亮有力。

“喲,阿也回來了,正想找你呢。”鑰匙叮當被丟進鞋櫃上的豁邊瓷碗裏。

“阿也哥哥。”靈嬋歡快朝他蹦過來,“你猜我們剛才吃了什麽?”

向也說:“不帶上我去我不猜。”

“……”靈嬋自討沒趣供了底,“老曾請我吃KFC。”

大概這類快餐食品是每個小孩的童年執念,向也以前也有,被陶燕坤帶去過一次,感覺也不過如此。

“怎麽不給我打包?”向也道,“是不是老曾太摳門了沒剩下?”

曾有良細聲細氣辯解,“胡說,全家桶呢。”

向也不在此話題上多停留,把靈嬋哄去看電視,兩人躲進曾有良的房間裏。關門前特意把電視機音量調高,靈嬋癱躺馬桶圈沙發上,不時摸摸滾圓肚子,腿也不帶晃一下。

曾有良從門背後仔細聽外頭動靜,靈嬋沒挪過來,於是放心地跟向也說:“你來得正好。”

向也截過話頭,“別搶我臺詞。”

曾有良作出以師父自居的謙讓,“行,小孩優先,你先說。”

剜他一眼後,向也壓低聲:“上回那定金,我想拿點急用。”

單身漢花銷不多,向也平日正經工作的工資已經夠他日常開銷,從沒見過他往家裏補貼,這樣開口要錢還是第一次。

曾有良掀起小眼皮,問:“咋了?”

“有用。”

“啥事,說說。”

“給我就是了。”

越含糊越有詐,“那麽機密,連我也不能知道?”

向也只得找借口,“泡妞。”

曾有良脖子梗縮,“……哪個高級妞那麽貴?”

“是啊,死貴死貴了。”

“……”

曾有良拉開衣櫃門,把下層一堆花花綠綠衣服扒拉開,露出一個墨藍色雙鎖保險櫃。曾有良蹲過去先按下密碼,然後到向也,櫃門嘀嗒開了。

厚厚的幾沓現金,本來約定等尾款到位再一起平分,如今向也急用,曾有良也開明地讓他拿去救急。

向也保險地數了兩萬,收進夾克內袋,重新把保險櫃門鎖上。

“先借著。”向也說。

曾有良擡擡下巴,“泡到了別忘了帶來給我瞧瞧。”

“必須的。”向也從夾克外面確認性地拍了拍,“對了,你說找我什麽事?”

曾有良把衣服隨便理了理,保證可以關好衣櫃門,拉他到床邊坐下。他抖出一支煙先遞給他,向也依舊不抽,曾有良也沒點燃,把玩地捏在手上。

“咱們不是做成了這一單嗎,最近又有人想找我繼續幹,有這個數——”曾有良比出OK手勢,“怎麽樣,幹不幹?”

向也皺皺眉。

曾有良繼續深入,“我查了一下,那人是個貪官,還跟同單位的女人鬧過桃色新聞,但被壓下去了,結果當然是那個女人倒黴,被下放到其他單位了。”

曾有良果然了解他。向也與他一樣,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掩飾行動的本質,比如靈嬋那次,就因為對方是個公車色狼,向也出手了。

但沒辦法,不得不說向也很有天賦,第一次出手便幹脆利落,曾有良甚至懷疑,他孤身飄蕩是因為父母都在鐵窗裏。

可是向也搖搖頭。

曾有良楞了,“你什麽意思?”

向也說:“我不幹了。”

每個字都懂,湊到一起卻成了一句深奧的話。

“什麽叫你不幹了?”

向也換了一個文縐縐的詞,“金盆洗手。”

曾有良一時無話,默然銜起手裏的煙,佝僂著背沈思。

“為什麽?”

向也不願多說,“沒什麽。”

“為了那高級妞?”

這詞聽著容易混淆又刺耳,向也並不太喜歡,辯解道:“她有名字。”

曾有良沒料到向也執著於此,心裏俱是被背叛的愴然,話也吝嗇了,“至於嗎?”

向也說:“就這樣了。”

“當真?”

“嗯。”向也試著解釋,“這樣一直下去也不是那麽一回事……”

曾有良一腳踩床底支棱出的行李箱上,胳膊肘靠在膝頭默默抽煙。隔了一道門板,電視機的聲音依然蓋過他們漸漸鋒銳的沈默。

窗戶來風,一根煙然到盡頭,向也坐下風口幾乎分享了一半,曾有良還是用那條尖細又缺乏氣勢的聲音說——

“那你滾吧。”

向也愕然,“不至於吧……”

“你滾!”曾有良豁然擡頭,和顏悅色總像個老好人笑瞇瞇的他第一次用稱得上狠戾的眼神盯著他,“你沒聽錯,我讓你滾呢。”

怒火連燒到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身上,向也噌地站起來,居高臨下的架勢仿佛給他撐了腰,咬牙切齒道:“你說的,以後可別後悔。”

“滾!”曾有良接近尖銳咆哮,“有多遠滾多遠,別再讓我看見!”

向也大步走開,門被拉開撞到墻壁,門框震動抖下細細塵土。

靈嬋從沙發驚起,慌張地叫:“阿也哥哥……”

向也徑自走進自己臥室,拉出行李袋把剛好脫掉第一輪水的衣服撈出裝好,拉上拉鏈時曾有良從臥室追出來,指著向也鼻子罵:“你要是看不起這行當,就把錢拿出來!”

向也看著直戳臉面的胖乎乎手指,提著行李袋沒說話。

“你不是嫌臟嗎,人可以走,錢留下,別臟了你純潔的靈魂幹凈的雙手!”

向也氣極反樂,樂得渾身顫抖,拉開夾克拉鏈,掏出兩沓人民幣抖了抖,統統甩他臉上,紮條散開,紅彤彤的毛爺爺在半空微笑。

靈嬋目瞪口呆,拿不準該先撿錢還是勸架。

“你以為我稀罕!”

向也提行李包,踩過幾張掉地的百元大鈔,一兩張沾著他鞋底翻飛而起,他頭也不回消失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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