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家酒店，非常幹凈，瓷磚鋥亮，前臺空蕩無人。

【本次考試主題為“六識”。】

【當你看到這條信息時，考試已正式開始，祝你好運。】

酒店一共七層，其中二樓是餐廳，其餘每層都有房間，房間遠比進入這場考試的人多。

進來的人裏有一些熟人，也有人些人只看著面熟，大約在哪場考試裏見過。

這些人都下意識瞥了蕭至疏兩眼，然後不著痕跡地退開，離他遠點。

淩修在前臺看到一沓房卡，房卡的數量正對他們的人數，每個房間的房卡兩張，說明給他們準備的都是標間。淩修挑了個自己喜歡的數字，把兩張房卡拿了，走到蕭至疏面前，遞給他一張。

蕭至疏接過卡。

淩修沖他一笑，輕松道：“走吧，上去看看我們的房間。”

蕭至疏點點頭，兩人並排上樓。

淩修挑的是三樓的卡，所以他們沒有坐電梯，而是從樓梯上去，順便看了看二樓的餐廳。出乎意料的是，餐廳並非如他們想象的那樣空無一物，反而堆滿了食物，有粥、炒飯、肉，甚至有包廂完全可以架鍋吃火鍋。餐臺邊上有一塊黑板，上面用粉筆寫著“食物持續供應哦~”，用的是可愛的幼圓字體。

看來這場考試起碼不會短了他們的吃喝。

淩修在一邊的冰箱裏舀了一紙球的香草味冰激淩，拿透明小勺子挖了一小塊，送進嘴裏嘗了嘗。“很甜，”淩修說，“沒什麽問題。”是正常能吃的食物。

他跟蕭至疏優哉游哉上了樓，在3007的房間門口停下腳步。

刷卡進門。

裏面是普通的酒店布局，有兩張床，一間浴室，比較特殊的是浴室不是簡單的淋浴，而是安置了一個浴缸，淩修歡呼一下，決定今晚要好好泡一泡。床對面就是一臺電視機，淩修找到遙控器，把它打開，電視閃了兩下，居然真的出現了畫面，入眼是一個地方臺的新聞報道，淩修調了調，在一個狗血電視劇上停下了。看到電視劇裏熟悉的明星，淩修竟感覺到有些親切。

蕭至疏拉開窗簾，看到外面是一團濃重的夜，夜空中懸著血紅的月亮，沒有一顆星星。

他們進考試的時間是下午三點，但這裏卻沒有和現實世界的時間對應。不知道接下來要度過的六天是不是都會是這樣的夜。

淩修放下自己的包，揉了揉肩膀，扭了扭腰。

他現在就想泡澡。

淩修脫掉外套，去給浴缸放熱水。浴室裏洗漱臺前的鏡子很大，它正對浴缸，與浴缸相隔的距離不遠，熱水一放出來，就在鏡子上凝成霧氣。淩修正在打量鏡子裏的自己，那道被龐泉飛刀割傷、位於眼下的傷口已經愈合完畢，淩修很珍惜自己的臉，他那會兒堅持抹了六天藥膏，現在如果不細看，不會察覺到那裏有一道細細的傷口。

他眨了下眼，微微歪了歪頭。鏡子裏的那張面容卻沒有動，反而勾起唇邪肆地笑了笑。淩修再眨眼，剛要開口質問，鏡子裏的人好像又恢覆成了他自己。他有些郁悶，這個鏡中人怎麽老是陰魂不散。

淩修探出頭，看到蕭至疏正最在床沿邊，眼神落在電視屏幕上，似乎看得津津有味。他喊了一聲蕭老師，問道：“你有沒有在考試裏遇見過，鏡子裏的人？”

蕭至疏想了一下，說：“沒有。什麽鏡子裏的人？”

“噢，沒事……”淩修縮回浴室。他再對著鏡子看了一會兒，那人始終沒有出現。

浴缸的水已經放滿了，他幹脆利落地脫掉自己的衣服，舒舒服服地躺進去。

他的身上有各種各樣的傷痕，淩修擡起胳膊看了一下，想起他剛來學院時在三區看到的那些人，他們身上都是些傷疤。那時候淩修覺得很恐怖，但真正經歷考試後，慢慢也就習以為常了。

水溫正好，泡得淩修有些困了。

房間很安靜，能聽到蕭至疏在房間裏的一些細碎動靜和狗血劇熱火朝天的演繹，淩修半夢半醒，恍惚感覺自己似乎溺水了。水下拖著他腳的人是汪恒，他那張臉像腐爛的西瓜一樣，又破又爛，對他露出猙獰的笑容。夢裏他又回到那座小島上，島上不止一個汪恒，腐爛的，還未腐爛的，受傷的，完好的，獰笑的，面無表情的。他曾殺了汪恒，於是汪恒從地獄中回來，借由負數績點懲罰的機會，要致他於死地。除了汪恒以外，還有很多人，他殺過的人，大部分人他根本叫不上名字，有些連那張臉都不太熟悉。島上全是吃的喝的，看起來樹木青蔥，泉水清澈，但其實一樣都不能碰，全都有毒。這是殘忍的誘惑。所以懲罰才會設置為三天，三天是一個極限，沒有水喝的極限。而他需要躲避那些已死之人的追捕，這又要耗費非常多的體力。那些人源源不斷，從島的一頭堵他到另一頭。淩修渴極的時候吮過自己的血，但那只是杯水車薪，於事無補。第一天夜裏，淩修爬上一棵粗壯的高樹，在枝丫上半躺著小憩，底下是無數只手指劃拉樹幹的刺耳聲。他總算知道為什麽說這個懲罰是必死的懲罰了。

淩修掙紮著從夢境中醒來，水已經涼了。

他從浴缸中爬起來，哆嗦著拿浴巾擦幹凈自己的身體，給自己套了身幹凈的衣服。

他沖出浴室鉆進被窩裏，電視劇還在演，蕭至疏卻已經不在房裏了。

淩修伸出胳膊從自己包裏勾出手機，給蕭至疏發消息，問他在哪。

蕭至疏現在的情況有點危險，淩修不太希望他單獨行動。

現在全學院的人都想殺他——他們想殺他，也怕他。

喬山花和湯韞誠親眼見證了殺戮日那天的情況，蕭至疏明明瀕死，卻在濃霧降臨後生龍活虎地活了過來，並且大開殺戒。濃霧向來是考試的象征，或者說是另一個世界的象征。濃霧是神秘，是詭異，看起來，濃霧與蕭至疏關系密切。那天淩修把蕭至疏背到治療室，他沒有看到他下樓之後，無數白鴉嘶鳴著落在天臺，啃食那些已死之人的軀殼。白鴉歡快地撲騰著翅膀，朝蕭至疏的方向發出高聲鳴叫，像是感謝他給他們帶來盛宴可饗。

那天從天臺上活下來的人不多，但也足夠了。

很快，蕭至疏的異常傳遍了整個學院。只需要一個黎明，他便從大家信任和依賴的“蕭老師”變成了每一個人都避之不及的對象。他的善名只需要一場殺戮就被消耗殆盡，他們認為他此前的一切都是居心叵測的偽裝。

消息發出去，淩修握著手機等他的回覆。

門外傳來腳步聲，很快，有人刷卡，退開房門。淩修從床上跳下來，看到蕭至疏推著餐車進來。

“我去二樓拿了些吃的。”

“噢噢。”淩修點點頭，“沒遇到什麽人吧？”

蕭至疏反身關了門，淡聲說：“碰見了葉昭，夏蝶，還有湯韞誠。”

淩修一撇嘴，想說什麽，被手機的響聲打斷了。

兩人手機同時響的，應該是考試相關的信息。

“當前考試進度2％，當前死亡人數1人，當前存活人數29人。”

這麽快就有人死了？

“去看看？”蕭至疏征詢淩修的意見。

他們其實還沒弄明白這場考試具體的游戲規則，去看看死者的情況，也許能弄明白一些。

淩修穿好衣服和鞋，備好武器，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他點點頭，看起來有點嚴肅，抿唇說：“好。”

蕭至疏忍不住笑了一下，擡手摸了把淩修的腦袋，覺得他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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