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出去，我不想待在這裏。”葉昭的發被冷汗浸濕，臉色比淩修的還要蒼白。

沒多久，滾滾濃煙飄了過來，葉昭扶住墻，咳得昏天黑地。

他渾身都在顫栗。

半年前，在公司分配的公寓裏，有人放了一把火。淩晨，天還沒亮，他模模糊糊地醒來，發現門被反鎖，窗戶也被人為的卡住了。他使勁回憶以前上課聽的消防講座，把自己關在臥室，進浴室用水濡濕了被單裹住自己，用椅子砸碎了窗玻璃。公寓在六樓，他一直沒有下定決心往下跳，他打了消防電話，打給了經紀人，他想等到救援，但直到火舌卷上他的發梢，他才聽到了消防車的聲音。

他沒有莽撞地跳樓，他不知道自己撐了多久。醒來時他在醫院，身上到底還是有了面積不小的燒傷疤痕，幸運的是，他的臉沒事，不幸的是，他的嗓子毀了。他在火場裏待得太久了。

當然，醫生說慢慢調理他還有恢覆的希望，但娛樂圈是個你不出現就會讓人遺忘的地方。更何況他的組合本身也不是很有名氣，公司已經對他們放任不管很久。

他沒法參與本就少得可憐的組合活動，粉絲一開始說心疼他，後來也就忘了他。

七月，公司正式對外公告，團隊解散。

葉昭大哭一場，萌生了想死的念頭。

八月末，一張奇怪的“錄取通知書”帶他來到了這個荒誕可怕的世界。

“讓我出去！”葉昭嘶啞吼道。

引擎聲由遠及近，間或夾雜著發悶的撞擊聲和槍聲。

跑車在門口停住，葉昭第一個沖了出去。

蕭至疏和唐俊格帶著淩修坐在後座，葉昭坐在副駕駛座，哆哆嗦嗦地給自己系上安全帶。他渾身都濕透了，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

車子平穩行駛了一段，突然，有什麽東西砸在了擋風玻璃上。

“我操。”湯韞誠一個急剎。

蕭至疏摁開手電筒照上去，看到是一張幹癟的人皮骨架。她活著的時候大約也是個明艷少女，和崔柳蘇一樣，但此時，她全身的血肉都被抽幹了，皮包著骨頭，透出一股嶙峋的詭異。

“死的，走吧。”蕭至疏說。

就停了那麽一小會兒的功夫，已經有東西攀到了車上，發出陰冷的“嘶嘶”聲。

窗戶上攀上來一只漆黑的手，指尖過於細長尖銳，在玻璃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啊啊啊啊啊啊誠哥快走啊吸血鬼要上來！”唐俊格小聲催促。

“坐穩了。”湯韞誠說。

蕭至疏說：“找個高樓，我想上去看看情況。”

“沒問題。”

車子疾馳而去，在劇烈的撞擊和漂移中，淩修醒了。

他揉了揉剛剛磕到的額角，嗓音沙啞地問：“出什麽事了？”

“有只章魚蛛跑進網咖了，誠哥一把火燒了，我們現在得換陣地。”

“噢，”淩修還在清醒中，他環顧車內，“崔柳蘇呢？”

唐俊格小聲說：“章魚蛛從你待的包間跑到我們包間，就趴在天花板上，然後它第一個盯上的就是崔柳蘇，所以……沒辦法，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時候就是運氣不好，如果最先被盯上的是我，那可能我就沒法坐在這裏了。不過說來奇怪，它明明先進的你的包間，怎麽就繞過了你？”

淩修：“……它先進的我的包間？”

“是啊，你不知道？你不是因為……呃……看到章魚蛛才嚇暈的？”

淩修按了按太陽穴，“不是，傷口太疼了睡不著，找了片鎮定藥片吃。”

唐俊格目瞪口呆：“大哥，你心是不是太大了點，這危機四伏的世界你吃鎮定藥？你這樣豈不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淩修沈默了一會兒，說：“我以為封好門窗後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就算出事，一有動靜我也能醒。我不知道那個鎮定片效果那麽強。”

唐俊格拍了拍他的肩，“你也是運氣好，這就算個教訓吧。”

淩修望向窗外，車速把奇形怪狀的怪物影子甩在身後，他問：“我們這是去哪？”

兩個小時後，一行人站在了整個城市最高的一座樓的樓頂。

此時已近淩晨，天色是淡淡的灰白，樓頂的溫度有些低。

他們俯瞰這座城市、這個世界。城市邊緣是濃霧，東城區有隱約閃爍的光亮，街道間竄著怪物，西城區一夜之間生出許多奇怪的植物，它們破土而出，盤根虬結。

葉昭低頭往下看，有一瞬間生出了跳下去的想法。他本來不就求死麽？可是他非但沒跳，還往後退了兩步。

即使是這麽高得樓層之上，也有些會啄人血肉的鳥在他們身邊盤旋。

蕭至疏抓住了其中一只，遞到淩修面前給他看。

“幹嘛？”淩修莫名其妙。

鳥兒麻雀大小，渾身漆黑，圓圓的眼睛是腐爛的暗紅色，它尖銳的喙上血跡斑斑，嘶叫時吐出蛇一樣的信子。蕭至疏拿小刀剖開鳥的肚子，挑開腸胃，露出一粒人眼珠子，“這種鳥最喜歡吃這個。”他對淩修說。

像是為了印證蕭至疏的話，一只跟蕭至疏手裏那只完全一樣的鳥一個俯沖直奔淩修的門面，它速度快得如同一道漆黑的閃電，淩修呼吸一窒，猛地閉上了眼睛。

耳邊一道銳器破空聲。

蕭至疏手裏的小刀甩了出去，那只鳥整個身體被貫穿，沖勢一頓，就在淩修面前直線墜落，掉在地上。

“這些東西都是你放出來的。如果你當時沒有打開盒子，至少這顆眼球的主人，不會失去他的一只眼睛。崔柳蘇也不會死。還有很多人，也不會死。”

淩修雙手抱臂，嗤笑一聲：“所以責任全變成我的了？蕭老師，今天才第一天，他們今天不死，你能保證他們之後四十九天也不死嗎？人各有命，運氣不好就認了吧。再說，人又不是我殺的，是這些怪物殺的，我有什麽錯？真要說有問題，這個變態的世界才有問題吧。”

“如果那只章魚蛛的第一目標是你呢？”

淩修聳聳肩，“那就認命啊。我看視頻章魚蛛的習性就是一擊必殺，當時我吃了鎮定片，睡得很熟，應該死得不會太痛苦。而且……”他張揚一笑，“假設沒意義，反正死的不是我。”

這個灰蒙蒙的世界和布滿恐怖的城市迎來了第一個日出，灼眼的陽光刺破雲層和濃霧，漫天光輝散落在城市中，在夜晚肆意橫行的生物像露水一樣被蒸散了。

淩修腳邊的那只死鳥也化成了一團霧，很快溶於周圍的空氣，消失得不見蹤影。那把小刀在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蕭至疏低頭把它撿起來，合上鞘，收進口袋。“走吧。”他說。

天光大亮，湯韞誠開來的那輛跑車經過一晚上的折騰已經成了一團廢鐵。

他惋惜地撫摸斑駁的車身，“怎麽辦啊老蕭，再找輛車還是直接步行？”

“找車，最好是大客車。”

“不是吧你。唉……行吧。”

很快，淩修他們就知道蕭至疏為什麽要大客車了。

他們先去了西城區，按照湯韞誠之前的觀察，西城區的人比較少，而晚上，西城區以植物為主，傷亡應該沒有東城區嚴重。他們開著車走遍了西城區的街道，一旦看到損毀嚴重的建築就下去找一圈，從西城區出來時，他們的客車上多了三個人，其中兩個都半死不活，只有一個意識還算清醒。

東城區的情況就更嚴重了，但道路情況比西城區好，車子還算好開。他們剛進街道沒多久，就看到地上躺了個光頭，光頭的一只腿自膝蓋以下都沒了，似乎是被野獸咬斷的，他身下全是血，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

“活著活著，還有氣，先給他止血。”湯韞誠說。

“誒，這位大哥我認識，跟我同級的，還救過我一命，”唐俊格苦著臉，“但是，誠哥，這麽下去我們的藥和水根本不夠，完全不夠，這才第二天啊！”

“我會想辦法的，”蕭至疏看了眼時間，“淩晨三點會投放第一箱水，看等會系統會不會公告地點。”

淩修心裏一動，不懷好意地問道：“蕭老師，你把水搶了，別的人怎麽辦呢？你要救車裏這些人，那別的人就很可能會因為沒有水而死。這算不算你害死了他們呢？”

他滿意地看到蕭至疏臉色蒼白地沈默下來。

“淩修同學，”湯韞誠滿含威脅道，“少說廢話，過來幫忙。”

等到黃昏時，客車已經滿員了。

車裏滿是血腥氣和呻/吟聲，有人不斷地在哭，有人小聲說話以分散註意力。

“去小洋樓嗎？”唐俊格問蕭至疏。

“嗯，那座房子在西城區域，那邊以植物為主，我們在外面多做兩層防護，安排人輪流守夜，應該沒問題。”

“啥小洋樓啊？給個具體位置。”湯韞誠說。

“昨天你遇到我們的那條街，往前。”

“行，我先開到那邊看看。”

蕭至疏看著車上的人，低聲對唐俊格：“把你那些糖拿出來，給他們分一分，我給你報銷積分，雙倍。”

“哎別別別，蕭老師，客氣了。”唐俊格謙虛一笑，“按原價給我就行。”

“嗯，去吧。”蕭至疏輕輕一拍他的肩膀，“謝謝。”

淩修看唐俊格分完一盒半的糖，問他：“你就這麽分了？你對這東西不是有癮嗎？”

唐俊格往自己嘴裏塞了一粒，“我還有啊，夠吃。”

“你們以前都這麽樂善好施？”

“蕭老師是一貫如此，我嘛，”唐俊格嘿嘿一笑，“我還是第一次跟蕭哥一起考試呢。我覺得挺好的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你們的物資一定撐不住的，還有四十多天，能不能真把人救下來還很難說。”淩修給他澆了一盆冷水。

唐俊格憂傷地長嘆一口氣：“啊……還有四十多天啊。”

“主要以前的生存類考試從沒這麽長過，最多最多的也就是二十天，不過環境一般會比較極端，什麽暴雪封山，沙漠蜃樓，難度也不小。”唐俊格往後看了一眼，“他們能不能活下來，看造化吧。有句話怎麽說來著，盡人事，聽天命。”

淩修深覺自己跟這種傻白甜說不來。

擡上車的一共十來人，在去小洋樓的路上還是有幾個受傷太重的徹底斷了氣。

先把傷員安置好，再趁著黃昏這一點時間做好房子外圍的防禦措施。

夜再一次降臨了。

零點，所有人都收到了消息：

【A1包裹（包含編號Q001~Q089獎勵）投放地點：長春街65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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