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露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或者是在做夢。否則就算翻遍整個容國的藏書閣，也沒有一本古籍能解釋現在所看到的一切。

她站在一片寬的望不到邊的湖岸邊，湖面沒有一絲波瀾，水下隱隱有黛藍色熒光在閃爍，流光溢彩，煞是好看。整個湖泊不見魚亦不見飛鳥，四周靜的不像話。

唯一的動靜來自湖面之上。

無數的暗星在其間自由來去穿梭，偶有一兩顆調皮的碰撞在一起，頃刻間便化作一團火花，拖著長長的尾巴墜進湖裏。

鄺露不自覺的揉了揉眼睛，又對著自己的大腿，狠狠掐了一下。

“嘶”

這麽疼！難道不是在做夢？

“那是隕珠，你們凡間也常常稱呼它為…”

潤玉雖面朝湖泊，站的筆直，可餘光卻一直瞄向身旁小動作不斷的某位呆姑娘。

“稱呼它為什麽？”鄺露聽到潤玉的話，忙不疊追問。

“流星。”

潤玉緩緩轉過身來，與鄺露四目相對。他的聲音像極了那顆墜落的流星，不偏不倚，落進了鄺露的心海。

鄺露覺得，自己應該還是在做夢，因為此刻潤玉看向自己的眼神太過於含情脈脈，有點像旭鳳每次望向那位聖衣族聖女錦覓時的歡喜與堅定，但又不像旭鳳那般火熱，更多的則是隱忍、憐惜與傷感…

她不是沒有對潤玉有過肖想，相反之，自從她十二歲於自家後院第一次見到他時候便已動了一顆少女的初心。

往後的許多年裏，那個踏月而來的頎長身影便在她心上深深紮了根，揮之不去，思念成林。

可是不行！他們一個是不過區區百年壽命的普通凡人，一個是九天之上的逍遙散仙，享萬年洪福，即使是天真如三歲孩童，也明白仙凡不可相戀的道理。

因此，鄺露把自己的一顆心藏起來，藏得滴水不漏。人人道她入宮是為了謀熠王後之位，只有她自己知道，不過是為了找個理由躲避嫁人生子，多幾年自由時光等一個人披星而來罷了。

潤玉輕聲開口“鄺露，我知凡間有一習俗甚是有趣，流星劃過天際時，人們會向上天祈願，天上的神仙聽到後就會助他們達成心願。”

“你呢，你的願望是什麽？”

“我…我沒有心願。”

“世人皆有所求，為何你沒有？”

鄺露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結結巴巴的開口，“不過是大人編出來誆小孩子的不經之談，神仙不會聽到，也不會幫我完成心願的。”

“你怎麽知道神仙不會聽到？我就是神仙，我會幫你實現願望的。”

潤玉的目光像箭一樣射過來，逼得鄺露無處可逃。

“我…我想劃船！”

電光火石間，鄺露一向循規蹈矩的小腦袋中突然迸發出這麽個驚天地、泣鬼神的…餿主意。

“對！這片湖如此好看，想來必是什麽瑤池仙境、仙家福地，要是我能在上面泛舟一回，也算是我這乏善可陳的無聊人生中，最最濃墨重彩的一筆了！”

鄺露越想越覺得自己說的對，說到最後還自我鼓勵般的朝潤玉報以一個大大的微笑。

這回輪到潤玉呆住了，他本想激一激鄺露這榆木般的呆腦袋，逼她說出對自己的心意，然後自己再瀟灑的回一句‘如你所願’，豈不皆大歡喜？

可誰能想到，做了凡人的上元仙子，思維竟如此跳脫。在弱水河上泛舟，可真真的開天辟地頭一回，古往今來第一仙！

潤玉看著笑臉盈盈的鄺露，只得投之以桃，報之以一無奈的微笑。

也罷，她高興就好。

只是這弱水乃天底下最弱之物，其力不能勝芥，鴻毛亦不可漂浮於上，更別說他們這一人一仙了。

潤玉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他快速催動口訣，結了一個相當覆雜的手勢，隨後一片銀光閃閃、狀似魚鱗的東西便從他身後飛了出來，飛到弱水河上，迅速變大成一葉銀光色扁舟，通體泛著上品珍珠般的光芒。

鄺露幾乎看呆了，果然是仙人，這操作，牛啊！

潤玉睜開眼，神色間帶了些許疲憊，額頭上也有細微的晶瑩汗珠。他淡淡說道，“上船吧。”

於是，從未見過如此漂亮扁舟的鄺露，興高采烈，手舞足蹈，連滾帶爬的上了這葉由當今六界共主的真身上一片龍鱗所變幻而成的、獨一無二、用來哄騙佳人的、小小扁舟。

上了船之後鄺露才發現，自己博覽群書、引以為傲的見識，還是太膚淺了些。這…這根本不是一片湖泊，而是一條極為極為無垠的河流。而且也不是普通河流，因為河地下，不是流動的水，而是無邊夜空下的璀璨星河。

這！神仙呆的地方，果真奇妙的很吶！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床清夢壓星河。

鄺露瞧著眼前的美景，舒服的發出一聲喟嘆。

良辰、美景、佳人，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潤玉按下心中不斷翻湧的小九九，瞧準時機，適時地開了口。

“姑娘的心願在下已經達成。只是不知，姑娘可否幫在下也了卻一樁夙願？”

“啊？仙人也會有沒有辦法做到的事嗎？”鄺露奇怪的問道。

“是的，神仙亦有所求不得。”潤玉的眼裏閃過一絲落寞。

許是被潤玉難得一見的脆弱給晃了心神，鄺露心下一酸，豪言壯語便脫口而出。

“仙人放心，鄺露必當竭盡全力幫你完成心願，哪怕身死亦在所不惜！”

潤玉聞言莞爾一笑，一伸手，低頭將鄺露輕輕擁入懷中，四目相對，距離不過半尺。他呼出的灼熱氣息撲在鄺露面上，一說話胸腔發出的震動便隔著衣衫傳入她心上。

“不用搭上你一條命，只需，你的一顆心而已。”

鄺露的靈臺如平地驚雷，一張杏嘴驚訝的無法合攏。還沒等她回過神來，潤玉緊接著又說道。

“我要你，眼裏有我，心裏有我，無論千千萬年，滄海桑田，此心決不可變。”

在滿天星光的襯托下，潤玉的聲音如午夜專食生人的畫皮鬼魅，帶著令人無法拒絕的妖異力量。

撲通、撲通。

是誰的心在瘋狂跳動，又是誰先跨越了那最後半尺的距離。

耿耿星河欲曙天，當卯日星君將第一縷光灑向弱水河，鄺露聽到自己心底的聲音。

……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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